方一进入京城,过了长青湖地界,顾家兄妹一行便告退往将军府方向而去。慕容奕也未曾多言,自是要盯防各处眼线,想来是不应该大张旗鼓同行进京。
至于顾清婉,自是来日方长。慕容奕看向顾清婉一行离去的方向,几日来的相处定是给足了关怀,未曾如独处之时那般痞气,倒也很是贴心。
客栈之时慕容奕亲点的吃食竟然奇迹般的如此贴合顾家兄妹胃口;行路其间也很是控制速度,不会太过奔波;吩咐墨冰将几壶从客栈带来的解暑汤送至顾家兄妹的马车,让顾清扬和顾清菡很是欣喜,顾清婉自是感受到了来自五殿下多方面的照顾,倒也渐渐不再多想,只轻轻道了谢。
昨日更是在守夜之时偶然遇到,当然,能值当慕容奕亲自为其守夜,只顾清婉一人。两人有默契的再未提起前两次擅闯闺房之事,只轻轻寒暄,顾清婉自是颇为担忧五殿下伤势,也就多问了几句,倒是让慕容奕很是受用。
如此,两人之间终是未曾如一开始那般一个紧追不舍,一个刻意防备。想来,这场短暂又稍带刻意的相遇,让慕容奕很是欣喜。
顾清扬兄妹回府之后,顾母自是又眼眶泛红,一句“吾儿终于归家”道尽了母亲担忧之情,几人也很是思念父母兄长,当晚算是自皇上贬斥以来最是开怀的一顿家宴。
与书院告假甚久,想来是不能再拖了,只将苏茜送至涟漪坊,顾清扬便带着两个小妹返回书院。阔别几日,仿似又是另一番情景。
巳时是林老夫子的琴艺教学,原本自是赶得及的,奈何阿姐连日来奔波,大概是身体受不住竟突然晕厥,顾清婉留在顾清菡的屋内照顾她,也就未去学堂。只在午时探访了贾嬷嬷的院落,算是点卯罢。
只是未曾料想,待与三哥用膳之时竟会偶遇他!
慕容泽,是慕容泽。
即使千百年化为灰烬,顾清婉定也不会忘记慕容泽的样子。
那是她爱了一世的人,从第一眼遇见到濒临死亡,她虽恨之入骨,然也难以忘却曾经的过往。
她怎么可能忘记他?
无疑,慕容泽是耀眼的存在,哪怕在一众皇家子弟中,他也丝毫不逊色于谁,正如此刻顾清婉面前的他。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手工绣制的银线祥云纹饰,腰间青色的宽边锦带,悬挂着上好的环石玉佩,头上青色发带将墨发束之头顶,一身的浅白配色只给人舒适之感。
再看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黑曜石般发亮,看着你如同要把人吸进去。眼角微微透露的愁绪,让人不自觉想要为他散去,就是这双眼睛,深深吸引住当时的顾清婉。
除却那一份早已消耗殆尽的情爱,独留恨意与家仇,慕容泽这番作态看在顾清婉眼中甚是违和,顾清婉一时不懂这份违和从哪里来,她看了一世都未曾察觉,倒是今日有所端倪。
原是如此,那纯白的衣裳与眼底的阴狠,是的阴狠,这般阴郁的气质与很是纯净的色彩怎会和谐?再是干净的掩饰也遮不住由内而外散发的阴鸷气息。
“三皇子吉祥。”紫阳书院与女学之间的通道甚为窄小,顾清婉避无可避,臣女遇见皇子,尊卑有别,自是不得不当心行礼,再是放不下的恩怨亦被顾清婉狠狠按在心底,温婉大方,恭敬有加。
“起身罢。”慕容泽一路走来自是被很多人行礼,颇有些厌烦,此时并未细看也就当先离去。
顾清婉也起身往紫阳书院走去,未有稍稍迟疑,实是不愿与他多待一刻,只觉浑身不适。
然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慕容泽竟清晰地嗅到了面前少女身上淡然的清香,那是不同于胭脂水粉的呛鼻香味,而是自带一种清冽的花香,很是宁静的趣味。
顾清婉自是未曾感受到慕容泽的异样,径直离去。
慕容泽驻步回望少女离去的身影,小小的人儿姿态端正,很是矜持有方,藕荷色的轻纱随着她的步调轻轻摆动,仿似莲花迎风摇曳。眸中颜色渐深,虽未看清容貌,只觉定是与众不同。
慕容泽摇头一笑,暗嗤自己竟被一小女孩儿勾起了心神,很是引人发笑,未曾多想,便带着小厮离去。
今日一早贤妃娘娘便召慕容泽入宫,托儿子给他妹妹慕容薇送些衣衫吃食,这才有了慕容泽往女学走这一遭之事。
本可以差侍卫送来,只是六月初慕容泽被圣上派到登州办差,前日方才归京,对自家亲妹子也很是想念,今日便也借着为母妃跑一趟特来看看妹妹在女学可好。
虽男女大防,自是不允许擅闯女子住所,然慕容泽毕竟是皇子,贾嬷嬷便也亲自引着到了慕容薇所在院落。
“皇兄?真的是皇兄。”慕容薇看贾嬷嬷领着一男子走来,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家兄长,很是激动,便也不顾形象,一路跑来抱住慕容泽腰间,“皇兄,薇儿好想你啊,你怎的才回来,都一月有余呢。”
说着倒也眼眸湿润,慕容泽很是疼爱这唯一的妹妹,所以慕容薇对自家兄长也很是亲近,比之父皇和母妃更加亲近几分。
“皇兄也很想薇儿,在女学可好?可有人欺负?”慕容泽微微松开妹妹,毕竟这般样子有些不成体统,虽然无甚旁人,倒也看到院子里还有一女子,想来是薇儿女学同窗。
“谁敢给薇儿好脸啊,皇兄多虑了,倒是有些女子很是清高骄矜,薇儿自是不愿与她一般见识,皇兄不必担忧。”慕容薇所指之人自是顾清婉,然到底女子之事不愿皇兄插手,也就未曾指明。
“甚好,吾妹长大了。”慕容泽看着小女儿姿态俏皮欢乐的慕容薇只觉时光恍然,彼时依旧靠在自己怀里求自己做主的娇娇公主,此时倒也懂得自己处理,很是欣慰。摸摸慕容薇的发髻,微微作乱。兄妹之间很是亲昵姿态。
程如溪就看着这样眼前的场景,虽也妒忌无比,然更加惊艳慕容泽的俊逸之姿。这般如玉公子,宠溺笑容,身姿挺拔的男儿只有她程如溪才配得上。
“三皇子金安,臣女程如溪参见三皇子。”程如溪袅袅动人走来,极尽曼妙姿态向慕容泽行礼,只希望能引起慕容泽的注意。
“不必多礼。”慕容泽放开自家小妹,转眸看向自称程如溪的女子,姿容倒也不俗,满面含春,很是娇俏可人,只是带了些小家子气,与大气温婉的女子自是比不得。
不觉又想起方才路遇的藕荷色裙衫的女子,微微一叹,怎的又想起她?想来倒是魔怔了,素未谋面,不过是一个隐约的背影,倒是让他这般念念不忘,很是好笑。
“皇兄,这是程如溪妹妹,这一月来,薇儿与她最是交好。”听得程如溪请安的声音,慕容薇方才反应过来院子里还有一人,这才给自家皇兄介绍。
“善…多谢你照应吾妹。”慕容泽是谁,对自家妹子秉性一清二楚,跋扈任性,活脱脱的骄傲公主形象,短短一月,能让吾妹自称交好的人,如若不是刻意逢迎,唯唯诺诺,那必是有坚毅的忍耐力,懂得察言观色。
眼前之人,雪白的罗衫,清爽的妆容,娇小的身形,巧笑嫣然的面庞,倒并非是长袖善舞,惟命是从的女子,只是程家?京中何时有姓程的世家?难不成离京多日,格局有所变化?
慕容泽独自沉吟思索,连同程如溪回应的话也未曾理会。
“皇兄?你怎么了?”甫一听到慕容薇担忧的声音倒是还有些诧异,慕容薇看到兄长疑惑的神色,出声解释,“如溪回应你,你都不理会人家,可是有何事?”
“哦,无碍,起身罢。大概是有些累了,还未调整回来,神色有些恍惚罢了。”慕容泽微微一笑,安抚了程如溪与慕容薇,而正是这深不见底的浅笑,直晃了程如溪心神。
如若顾清婉在场,定也会自嘲一番,旁观之人都可看出,这般笑意不达眼底的敷衍,怎就会如罂粟一般,叫人上瘾,欲罢不能。
“殿下要注意休息才好,切不可太过操劳。”程如溪关切的声音出口,慕容泽只觉太过甜腻,颇有些厌烦,倒也未曾开口,只点头示意。
又转向慕容薇,轻拍妹妹的发髻,似是刻意将发髻弄松散。
“薇儿,母妃给你带了吃食,皇兄就不多留了,注意身体,与人为善,不可使小性子,皇兄改日再来看你。”
慕容薇颇有些不满,撅起小嘴,嘟囔着,“皇兄忒得讨厌,怎才半个时辰不到就要离去?实是不想念薇儿。”
“薇儿休得胡言,皇兄怎会不念着薇儿,自是有事脱不开身罢,皇兄承诺,过几日定来看你,如何?”慕容泽轻抚慕容薇的背脊,似是在给小动物顺毛一般,动作轻柔。
慕容薇倒也习惯了皇兄整日里忙的不见踪影,也就不再纠缠,只重复了一番,定要慕容泽承诺改日来看她,方才送慕容泽离去。
“去查查京中程家何许人也。”慕容泽方一出了女学大门,就吩咐身边亲信去查探程如溪,他自是不允许妹妹身边有任何来历不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