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筹备,计议已定。
徐敬业连夜安排出了所谓的“藏兵库”,崔耕也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了两个时辰,养足了精气神。
待到天光大亮,崔耕让徐敬业的手下换成布衣,押着叛军直奔扬州城而来。
可还没到城门口呢,就被一支骑兵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正是张老头的心腹韦凑。
他的来意也很简单,因为张潜刚刚起床就收到韦凑的急报,他说天亮盘营时,发现扬州大都督府的兵马竟被丽竞门调了小一百来号人出去。
这事儿还了得?未经他这个都督府长史允准,大都督府的府兵却擅自进行军事行为,而且这军事行动还是冲着堂堂江都县令去,居然狗胆包天,想要谋害朝廷六品命官的性命。
这尼玛是要把他这个主管扬州大都督府府兵的长史置于何地?这已经不是在打了张潜的脸了,而是要把他的脸打在地上,然后用双脚挑起来狠狠地踩啊!
所以,他便急忙调令韦凑,率一支府兵赶紧前往小隐寺,制止这场事件!
当然,色老头也是有私心的,他想让韦凑除了制止悲剧发生之外,还想着若是崔耕这小子运气不错还没死的话,也就和崔耕商量一下,能否将这件事压下去,内部淡化处理。
毕竟这事关他扬州大都督府的脸面,和辖制七州军政的大都督府长史的工作能力嘛。
……
听完韦凑的复述之后,崔耕倒对张潜的目的没什么意外,因为色老头就是这么一个不地道的人嘛。
他更纳闷的是,自己还没到扬州呢,张潜他怎么就知道私自行动的府兵是冲着自己去的,怎么就知道目的地是小隐寺?
一问韦凑之下,得到的答案竟让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相信。
妈的,王弘义这老乌龟居然在府兵每日惯例的盘营之后,向张潜主动“投案”了。
他跟张潜哇哇痛哭,说自己那个不肖子王大中,为了和崔县令争风吃醋,假借他的名义做出了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他也是刚刚才得知,便第一时间向张潜投案汇报。
王弘义在张潜面前再三表示,无论张大刺史如何处置他那个不争气的小畜生,他都毫无怨言。
别看张潜堂堂刺史,还是兼管七州军政的大都督府长史,而王弘义却是小小的丽竞门总管,品秩低,但实际上双方是并无辖制和从属的上下级关系。
相反,王弘义这个侍御史还奉了大周陛下武则天之命,来巡查江南各地,张潜平日里还有点小怕王弘义向朝廷打小报告。
如今王弘义主动投案自首,更是扬言怎么处置王大中都绝不干涉,这样的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
张老头再一次耍了滑头,准备让崔耕这个差点丧命的苦主,和王弘义自己打官司去,他就不搀和了。
现在他让韦凑带话,对崔耕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那擅自军事行动的府兵,必须内部处理,他崔耕再怎么要伸冤,对外只能是声称王大中率领丽竞门的人作乱,要谋害他。压根儿就没从他大都督府私调过一名府兵。
“妈的,这老滑头!”崔耕暗骂一声色老头靠不住。
随后,他向韦凑提了,他意外发现徐敬业藏兵库的事儿。
韦凑也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不过张潜的原则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当即就表示,此事完全由江都县衙处理,其他任何衙门保证不会插手。
崔耕与韦凑你来我往的谈判下,还是觉得自己这回有点亏得慌。于是他也提出要求,想要我不提府兵参与谋害我的作乱也可以,但小爷我心头这口气难消,你们大都督府总得出点血,不是?
于是他提议,将那些擅自参与王大中作乱的府兵,统统开革出大都督府,然后自愿“流放”扶桑。
韦凑一寻思,这也不是不行,反倒是一桩好事,万一这些参与作乱的府兵在某天某日喝大了酒,或者吹牛扯闲篇时走漏口风,把小隐寺的事儿说了出来,那刺史大人就丢大脸面了。
嗯,统统流放到扶桑去,也绝了这隐患,这个主意挺好。
当即,他替张潜作主,答应了下来。
崔耕一听心里就更稳妥了,这下子,双方当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昨夜在小隐寺发生的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儿,可真成了死无对证之局。
……
……
回到城中后,其他事儿崔耕都悉数交给了周兴去处理。
他要留足精神头,亲自和王弘义这老王八打官司。
妈的,差点让小爷丢了性命,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尽管王弘义跟张潜主动投案坦白,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他那个倒霉儿子身上,但是崔耕哪里会看不出来,这老王八是在弃车保帅。想想尼玛也挺狠啊,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倒好,直接黑锅让给儿子背!
但弃车保帅,就想躲过去?没那么容易!整个谋害自己的过程,竟调动了扬州丽竞门的绝大部分力量,任谁看,也不能相信王弘义是清白无辜的。
既然张潜这老滑头不愿搀和自己和王弘义的官司,崔耕只能向自己的大靠山上官婉儿写一封信,哭一哭了。
他相信,会哭的孩子才有糖果吃。
再加上据他所知,如今的宰相班子里的话事人李昭德,对王弘义这厮很看不上眼,如果有上官婉儿替自己作主,崔耕相信自己的胜算还是挺大的。
一封伸冤叫委屈的书信差人火速送往长安,他便静等着长安传来的佳音。
等待的日子真是令人煎熬啊,他没看到王弘义活蹦乱跳多活一天,心里就难受一天。
……
但最终,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他还是小看了连亲儿子都敢放弃的王弘义,小看了这个看着稀松平常的白~兔御史。
十几日之后,他没等来朝廷对王弘义的责罚处置,却等来了王弘义立功的噩耗!
一番了解之后,他才知道王弘义这厮此番到扬州城的任务,什么整顿丽竞门,什么讨好薛怀义,那都是之前他让倒霉儿子王大中放出去迷惑人的烟雾弹。
就连对付崔耕取崔耕性命,都不是王弘义来扬州的主要任务,这不过是受了来俊臣的指示,王弘义无奈之下顺手干得边角料的活儿。
他此番下扬州真正的任务,是为了对付宰相崔元综。
崔元综出身于博陵崔氏,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宰相之位,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王弘义拉下了马。
王弘义之所以对付他,就是为了讨好如今炙手可热,一向看不上他的宰相李昭德。
崔元综性情暴烈,刚直不阿,对李昭德独断专行很是不满,自从进入宰相班子之后,就与李昭德硬碰硬地交手了几次。
交手数次中,两位宰相班子的成员,崔元综输多赢少,但李昭德也是恶心厌恶的紧。
王弘义就是瞧准了李昭德这个心头这口恶,所以亲自请命下来扬州城,借用丽竞门的力量,暗中四处寻找崔元综一个侄儿的把柄,让他对叔叔进行攀扯。
没想到,这厮处心积虑,暗中偷摸进行的事儿,还真让他找着了。
如今大功告成,为李昭德除去了心头这口恶气,自然是立下大功。
一时之间,李昭德又重新权衡起王弘义和丽竞门的作用,至少现在看来,还是蛮有用的嘛,而且用得还挺顺手的嘛。
于是他暗暗寻思一番,往昔丽竞门为害天下,那是因为掌握在来俊臣的手里。如今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就利国利民了?
所以,自然而然,刚为李昭德立下大功的王弘义,又被李昭德重视了起来。
作为崔耕的靠山,远在长安的上官婉儿蕙心兰质,看得出来如今李昭德圣眷正隆,之前几位宰相落马在他手,现如今崔元综也被他搞下马。这种风头正劲的时候,怎么能因为崔耕这桩小事,与其硬碰硬,实为不智。
所以崔耕和王弘义的这场官司,在李昭德的有心庇护下,任凭崔耕证据确凿,结果还是令他挺失望的。
结果竟然是罪魁祸首王大中斩首,作为父亲的王弘义,教子不严,被罚俸半年。
这结果一出来,气得崔耕整整一天吃不下饭,妈的,这也太憋屈了,居然又让这老王八躲过一劫不说,还抱上了李昭德这个圣眷正隆的宰相的大腿!
县衙中人纷纷劝崔耕看开些,说大人你如今毫发无伤,而王弘义却死了独子。虽然不算全胜,也算是占了上风,这一局,算你赢得!
赢个鬼啊!崔耕比他们更看得通透些。
因为他知道现如今无论是官场的小圈子里,还是坊间,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崔耕是出身博陵崔氏。
如今崔元综被李昭德找了机会赶出宰相班子,而只是李昭德小弟的王弘义不过死了个儿子。
这两两相比之下,相当于拿博陵崔氏门下的一个宰相,兑了李昭德手底下一个六品侍御史的儿子,这简直是亏得不能再亏的买卖了。
总归来说,对这个结果,崔耕是非常不爽的。一连过了好些天,还是没缓过精神头来。
这一日,江都县衙迎来了三位年轻的客人,其中俩人崔耕相当之熟。
左边是崔湜,右边是郑愔,至于中间这一位,看年纪三十不到,往那一站,端的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在两个一脸**丝相的人中间站着,绝对透着一股高端大欺上档次的气质。
不等崔耕和崔、郑两位小哥俩打招呼,就听着中间那位高大上公子哥儿开口说道:“崔耕,关于你认祖归宗之事儿,本公子不同意。”
崔耕:“……”
这哥们有病吧?
崔耕双臂抱拢,不由地翻着白眼,冲崔湜努努嘴,不屑地问道:“喂,崔湜,这货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