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依走出正清殿,才见仪月神色紧张的游走于回廊之上。
“月姨?”
可依发出一声惊呼,仪月闻言,回过头来,欣喜的跑到可依面前,上下端详。
“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靖王救了我。”想想真的好奇怪,为何两滴血会相融:“月姨,你怎么来了?”
仪月不言,看了一眼可依身后的余靖,神情有些不自然,可依不免狐疑,却也没有多加疑问。
这时,林得走到众人面前,躬着身子:“皇上请文王爷,靖王爷到御书房。”
文修与余靖两人相互一望,心里早会猜到皇上会召见,余靖走到可依与仪月身旁,轻轻的道:“走吧。”
可依顿了一顿,不是只召文王与靖王?为何还要她与月姨一起去,而看月姨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空凭想也想不出什么,可依踩着步子,同仪月一起跟在他们身后。
“参见皇上。”
四人在书案面前跪下,齐声唤道。
“这里并无外人,大家不用客气。”余诺洋自桌案前走下,来到他们面前,继而望向余靖:“皇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疑问,也是文修心里的疑问。
“皇上,这件事臣也是今天才从月嬷嬷的口中得知。”
一时间,几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在仪月身上,都在等着她的答案,如今,也只有她知道事情全部的真相。
仪月深吸了口气,缓缓讲述道……
小姐是江南总督的千金何宛清,当年,老爷离逝前把她交由老王爷代为照顾,老王爷代小姐极好,如亲身女儿般看待,而小姐也与当时还是世子的靖王爷互生爱慕,更是私定终身,但是,老王妃却不喜欢小姐,自老王爷战死沙场后,对小姐越来越刻薄。
二十年前——
因为老王妃的极力反对,最终趁靖王爷不在家时,把小姐与我,赶出了家门,当时,小姐已怀有三个月的骨肉,那孩子,便是靖王爷,你的。
仪月的视线对上余靖,语中,带着埋怨,眼里,有着一丝不满,在为早逝的小姐叫屈。余靖心存愧疚,垂下头去,然而,心却隐隐作痛。
没有人责怪仪月的无礼,大家都静静的听她说……
小姐在王府门外跪一天一夜,想打动老王妃的心,但这又谈何容易,老王妃讨厌小姐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因为小姐跪着,就会对她禀去想法。
小姐不吃不喝一天一夜,即使她承受得住,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不顾,最终,小姐才决定先离开,把孩子产下,再做决定。
出了王府,才知道过日子有多么的难,本想在外找买套宅院安身立命,但我们所带的银俩根本不够,只好暂住客栈,没想到,才两个月的光景,我们连客栈也住不下去,我跟小姐,再次被人赶了出来。
仪月一想到当时的处境,不免心酸,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在破庙休息,一日三餐都成问题,更别说买补品为小姐补身子。眼见身上的钱一点一点变少,从一两到一文,再到身无分文。我每天都出去找活干,希望能赚哪怕一点点的钱,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有一次,我受不了饥饿,晕倒在路边,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在破庙,而是在一个厢房里,后来,我才知道,是佟府的大夫人经过时,救了我。之后,大夫人听了我的遭遇,很是同情,她说:
“仪月,如果你愿意,就来当我的丫环,可好。”
仪月闻言,倏的跪了下来,感激的连连磕头:“谢大夫人,仪月愿意,仪月愿意。”连日焦急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至少,小姐与我,都不用挨饿了。
大夫人不仅把我带回了佟府,更为小姐在外找了一处住处,虽然窄小,但总能安身,离佟府也不远,我照顾起来相当方便。当年的佟千明,还没有当上丞相,在众多夫人中,只有大夫人与四夫人心最善,不喜争风吃醋,两人性子相近,相当合得来,又因同时怀有身孕,往来更是密切。
我进佟府后没多久,因为伺候四夫人的丫环离开了佟府,于是大夫人便让我过去伺候四夫人。
直到……
黑夜笼罩,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大夫人身边的丫环环儿突然找到仪月,说大夫人突然阵痛,怕是要生了,她一时找不到可信的人,只好来找她求助。
佟府的一处院落里,传来阵阵叫喊声……
“大夫人,你再忍忍,稳婆马上就来了。”
仪月心急如坟的守在大夫人的床前,安慰着。
“啊——仪……仪月,好痛,啊——”她的额头冒着密密的细汗,湿了前发。而此刻的房间,见不到一名下人,而儿则出府找稳婆去了。
大夫人早产了,提前了半个月,所有的一切,都来得突然,让人手忙脚乱。
“啊——”
她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喊声传出院子。
“来了来了,稳婆来了。”半晌,环儿带着稳婆走进房间,端热水,拿剪刀,直到孩子生产完,仪月一直陪在大夫人身边。
因为身子虚弱,自生产完,大夫人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第二天早上,佟千明才闻讯敢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吩咐她们叫大夫来瞧瞧。
可见,他对元配妻子并不关心,他最宠爱的,是四夫人,元雪芸。
元雪芸那时候刚生下三小姐没几天,她需要照顾着,但好在有奶娘看着三小姐,时间也很空,于是就帮着环儿一起照顾大夫人。
然而,却在第二天的下午,环儿慌慌张张的找到正在房里照顾着未醒的大夫人的仪月,苍白着小脸,面如土灰。
“怎么了,环儿?”仪月嗅出一丝的不对劲,忙问。
环儿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而后把仪月拉到一旁:“不好了,四小姐断气了。”
“什么?”
仪月瞠着清目,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怎么会突然断了气?”
“我也不知道,孩子突然不哭,也不闹,我就觉得其怪,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才发现……才发现,四小姐没气了。”环儿音色有些颤抖,一张小脸写满惊慌,快要哭了出来。
“怎么办,仪月,怎么办?”
乍然一听,仪月也慌了心神,六神无主的她有些发愣。突然,床上的人儿醒了过来,对两人的背影突的一唤:“环儿,仪月。”
闻言,两人的身子蓦地一僵,缓缓的转过身来,表情很是不自然:“大夫人。”
“你们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女子虚弱的开口,声音低如蚊呐。突然,她心中一紧,急急的开口,却让她猛得一咳:“咳……咳……是不是,咳……我的孩子……”
“不,不是,四小姐很好。”不等她说完,仪月急忙打断:“四夫人,大夫说你早产,所以身子嘘,好好歇着,别太激动。”
闻言,女子的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女儿,我想看看我的女儿。”说完这句话,她便觉得浑身的力气像被人抽干了似的,胸口闷得呼吸困难,良久,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淡淡的一笑。
环儿与仪月两人面面相觑,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仪月,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难道拿着四小姐的尸体去让大夫人看吗?大夫人已经病成这样了,我怕她受刺激会……会……”环儿说不下去,忍不住嘤嘤哭泣。
仪月紧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直视着环儿,一咬牙,道:“你去把四小姐好好安葬,我先去四夫人那里把三小姐抱来让大夫人看。”
“这样做,妥当吗?”环儿心有余悸,不安的问。
“没关系的,三小姐刚出生没几天,大夫人应该看不出来,看完后我们就还过去,时间短,应该不会让人发现。”
大夫人对她有恩,她必须帮她如了想见女儿的愿望,她不能让大夫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到一面而大受刺激。加重病情。
仪月对允香儿说,大夫人突然想看看三小姐,允香儿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又想着大夫人对自己照顾有佳,如今她生了,自己不便行动,就让孩子代她去看看。
于是,仪月很顺利的把孩子抱到大夫人面前,大夫人身子本嘘,抱不起孩子,便放在了她身旁,靠床的里边,满脸宠爱的逗弄着孩子。
一旁的仪月与环儿两人却看得胆颤心惊,心中忐忑。
没多久,环儿上前,欲从她身边抱走孩子:“大夫人,四小姐该由奶娘喂奶了。”
不料大夫人却一把拍开她的手:“我是她的亲娘,奶自然由我来喂。”
环儿一怔,求助的看向仪月。
“大夫人,你需要休息,孩子经常折腾,怕不能让你好好休息。”仪月心中也急,如果时间一久,被发现了,就不能交待。
“我不怕,如果她不在我身边,我才无法安心。”女子的态度很是坚决,其实她心中明白,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她希望最后的日子里,自己的女儿能陪在她身边。
她不恨,也不怨,只要孩子平安生下,她就知足了,只是不能见到她一天一天的长大,有些遗憾。
一时间,仪月与环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得已,仪月回去,又跟允香儿撒了个谎,说大夫人想让三小姐与四小姐在一起多呆几天,而她自己也不舍得三小姐这么快回来,所以三小姐可能要晚几天回来。
虽然将有几天见不到女儿会想得紧,但允香儿还是没有觉得任何不对,点头应了下来。
即使如此,仪月的心还是惶惶不安,七上八下的,但事情往往还要一起发生,有下人告诉她,外面有人找,她出去后,见是小姐所住的隔壁大婶,她说,小姐快不行了。
霎时,仪月只觉得晴天霹雳,跌跌撞撞的赶到何宛清身旁,而此时的她,早已奄奄一息,身旁,是躺着刚出世的孩子。
她紧紧拽着仪月的手,看着身旁的孩子:“仪月,孩……孩子就拜托你了,请你……请你带着她去找她的爹,拜……托……了。”说完,她的手便重重的垂了下去。
仪月泣不成声,而之前找她的大婶告诉她,小姐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在那位大婶的帮助下,仪月很快办完了何宛清的后事,之后,便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回到了佟府。
她想,等佟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就带着小小姐去找她的爹。回府的时候,她是从后院偷偷回去的,她想,孩子还是不要被人发现的好,她把孩子抱回自己的住处,暂时守在身边,没有奶喝,仪月就偷偷去厨房挤些羊奶给孩子喝。让仪月欣慰的是,孩子很乖,不哭不闹,像是知道仪月的不便之处似的。
五天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羊奶的原故,孩子长得强壮了许多。
然而,却在这天,大夫人最终撒手人寰,大夫说,大夫人早产,本来不可能撑过这么些日子,能到今日闭眼,也算是奇迹,而仪月明白,因为有四小姐在她身边,是四小姐给了她生的动力。只是,还是没有能够留住她的命。
哀伤之余,仪月想着把孩子抱回元雪芸身边,毕竟都五天过去了,日子再久,四夫人早晚会问起,那时就不好交待了。
不曾想,佟千明突然出现,身后还跟着一名奶娘,让那名奶娘抱走了躺在大夫人身旁,应是四夫人的孩子,仪月连碰一下的机会也没有。
“仪月,遭了,这下怎么跟四夫人交待?”环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不只是她,仪月更急,祸是她闯出来的,必须由她承担。
“我去把孩子偷偷抱回来。”
“可到时候老爷问起四小姐的下落,我们该怎么说?”
“这……”仪月一时语塞,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忽地,她脑中一闪,想到了小姐的女儿:“我想,我有办法了。”
仪月急步走回自己的住处,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佟千明如此疼四夫人,必会疼她的女儿,小小姐回去,也未必会得到老王妃的疼爱,小姐,对不起了,恕仪月不能按你的意思来办。
大夫人对她有恩,她不想让她九泉之下走得不安,四夫人对她有情,她不想让她伤心。
仪月抱何宛清的女儿抱到了允香儿面前,心里还是紧张会被看出端睨,或许是几天没见孩子,或许是因为孩子太小,元雪芸并没有发现孩子的不对。
从此,何宛清与靖王的女儿,成了佟府的三小姐,而允香儿真正的女儿,却阴差阳错的成了佟府的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