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给其其格家买的电磁炉还没等带回萨仁台,火灾就发生了。安顿好其其格入院后,他便回到了萨仁台。
李秋菊看到双喜买回的电磁炉,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其其格啊,命咋那么苦呢?这电磁炉要的收好喽,千万别乱碰。等她治好了伤、回了家——她哪还有家啊——等她回到嘎查,咱们再给她送过去吧。
双喜点点头。看着妻子将纸箱套上好几层方便袋,细心地包裹着,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李秋菊抬头看了看他,自己眼圈儿也红了。轻声说:要是——要是阿斯根在,他也一定会喜欢这个电碰炉的。可惜啊,这是那匹孩子最喜欢的“白龙马”赢得的礼物,他却享受不到啦……
双喜强装镇定地说:走的就走了吧,没有力量挽回。愿长生天保佑活着的能够好好活下去。
两天过去了,其其格仍然在死亡线上挣扎。医生们竭尽全力在和死神作着斗争……
重症监护室内,主治医生王勇强、护士小莹等几人正在给其其格换药,隐约感觉到她的嘴唇在动、在发出声音。
小莹赶紧向医生报告:王医生,其其格好像在说话?
王勇强一脸疑惑,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其其格的嘴边,随着她嘴唇轻动,他的脸上现出惊喜。
王勇强直起腰轻声说:她是在说话,我听不太清。
另一位护士说:王医生,这么说,其其格开始恢复意识啦?
“可以这么说吧。她现在很虚弱,加之脸上肌肉受损,想说话也不能吐字清楚。好消息啊,至少她有了些意识。”王勇强也很高兴。
小莹激动得眼含热泪。
是啊,其其格的事迹谁听了不动容?这两天来,亲眼目睹这位草原上最伟大母亲经历炼狱般的磨难,作为护士,小莹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能为英雄母亲分担痛苦吗?不能。说实话,一个人的痛苦是任何人分担不了的,只有自己慢慢化解。小莹把心底对其其格的敬佩、关爱包括怜悯等等复杂的情感,全投入到精心的护理当中。换药时她小心又小心,生怕弄疼其其格;打针时也是轻之又轻,生怕惊吓着其其格。
女孩子的特有天性,让小莹对其其格的好感油然而生,爱屋及乌,对牧仁也很友善。因为,她也理解一个男人在天灾人祸面前应有的承受,更理解一家人现在还对他瞒着阿斯根离去的消息。所以,在私下里和其他护士姐妹聊天时,小莹都会嘱咐大家千万别在牧仁面前把这事儿说漏了。
刚才王勇强医生将耳朵贴在其其格嘴边去听的动作,等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莲花和红霞等人都看到了。是其其格能说话了吗?还是医生在听她还有没有呼吸?如果说话,她说的是啥?如果呼吸出现了问题,会不会有危险?
每个人都在依照自己的思路胡乱猜测。
为了寻求正确答案,几人守在门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医护人员的一举一动,焦急地等待医生出来。
这一次换药和检查,还是用去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个小时,对其其格是一种煎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她,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偶尔会哼一声后又马上昏迷了过去。当然,对医生和护士来讲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换一次药就会累得满差池大汗。对等在外面的亲人来说更是一种折磨,红霞几次都想转过身去,不忍直视,又怕漏掉医生与其其格的交流。牧仁越看越模糊,双眼里早就浸满了泪水。
王勇强终于走了出来,留下护士在里面做着常规的护理。他转身轻轻关严门,摘下一侧的口罩带子,对几人说:真是奇迹啊,她刚才说话了。整整三天啊,她终于从死亡线上逃回来了,其其格的生命真是太顽强了。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医生刚才不是在试其其格还有没有呼吸,而是听她在说话。
莲花兴奋地问:王医生,您的意思是说她度过了危险期?
王勇强:可以这么说吧。
莲花抱住了又要哭泣的红霞。
王勇强:这样,再观察几天就可以转到特殊病房了,到时家属就可以进去照顾了。
“谢谢大夫”。红霞向王勇强深深鞠上一躬。
王勇强摆摆手走了,突然转回身,说:“哈史亘”是啥意思?其其格说的是蒙语吧?
红霞和莲花都怔住了,牧仁神情异样。
见大家都没有说话,王勇强又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
牧仁紧紧盯住红霞,叫了声“姐”,其他的没有再说。这一声“姐”里,包含着深深的疑问。
谁都明白,刚才王医生告诉他们其其格在说“哈史亘”,这不就是“阿斯根”吗?牧仁更清楚,自己平时说汉语跑调,往往就会把“阿斯根”说成“哈史亘”,把“其其格”叫成“气七个”。
红霞不敢面对牧仁,不敢看她的眼睛,更不敢回答他的疑问。
莲花只好接上,说:这个——太自然了,其其格肯定是想儿子了。这样——等她好一好,再把阿——阿斯根带来让她看看。现在——不行,她这样再把孩子吓到了怎么办?
莲花随机应变,牧仁的疑虑暂时消除了。
重症监护室里,其其格面目全非,各种仪器“滴滴”作响,各种导管向她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所需的氧气、营养、药液,为她和死神搏斗加油增力。
每每看一眼,牧仁的心都比油煎刀铰。如果——如果能和妻子换一换,他会毫不犹豫。这位憨实的MGZ汉子,更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自己,而不想心爱的妻子受尽折磨。
其其格还在昏睡中,只是有一些意识而已,满脑子都是大火,耳朵里全是儿子阿斯根呼喊妈妈的声音。“不行,我得救我儿子,我得往火里冲——儿子,妈妈来救你!”她已经喊不出声了,只是身体随之而动,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又让她昏厥过去。
正在检查点滴速度的护士小莹,注意到了其其格的细微变化,红着眼睛,默默地拿出纸巾为其其格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牧仁不想吃饭,每一次都是红霞和莲花吃完,让苏德硬拉着他去。他也总是胡乱吃一口算是补充体力吧,然后又赶紧回到医院,静静守护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
这是生命的守候,这是在守候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