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还没能走到光亮的地方，慕容听见黑暗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憔悴的声音，他突然提起心来看向远处的黑暗，在逐渐靠近的时候，那个坐在昏暗尽头的女人的脸被幽暗跳动的灯火照亮了。
虽然已经年华老去，但仍然风韵犹存，只不过她仿佛身子虚弱，说话中气虚无。
“你是……”慕容才刚刚说了两个字，便认清了这个人，他二话不说扑腾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娘！”
小男子又将烛光点亮了几只，女人的脸这才让人看清，她虽然面容苍老却仍然衣冠楚楚，光亮整洁的装扮虽然略带几分憔悴，却仍然看得出来曾经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五年了，你从去边塞到如今回来，整整五年的时光。”慕氏惨淡的声音说：“你可知道，你这一走害了家族多少人！”
慕容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颤巍着双臂说道：“娘，孩儿不孝，孩儿让奸人有可乘之机。”
“我让你和他交好是想让你利用他江山巩固而使我们慕府千秋万代代代繁荣，你可倒好，为了一个女人家人的命都不要了，如今自己又剃去须发，你是想要做什么？是想要成心气死为娘吗！”
慕容万万不敢抬头，只是趴在地上解释说：“还望娘亲原谅，可是儿刚刚入了边塞便知道慕府被刘王斩杀，娘亲是……”
慕氏冷笑一声，说：“若不是素翩翩舍我其谁，我怎么能活到如今呢？”
“翩翩？”慕容这时候才抬起头来，说道，“说起素姑娘，她腹中胎儿……”
“死了。”慕氏平淡的声音说道。
慕容眉头一皱，说：“可惜了，虽然也早就料定了她一定活不长久的。”
“让素翩翩进入我们慕府无非是想要秉承她爹的遗愿，我们慕府向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如今我们拯救了素翩翩，素翩翩也拯救了我们，这也许就是我们两家的命运，逃脱不掉的。”
“是。”慕容应声说。
慕氏这时候脸上才微微露出笑容，说：“荣儿，我让青衫总是在外面游荡，说着若是见到落发为僧的男子便将他带到我的面前，总算是把你给等过来了。”
“是。”慕容说完，仍然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慕氏这才慢慢的起身走到慕容的面前说：“这几年，在洛阳城里总有个姑娘在等着你，可是贺兰府的三小姐？”
慕容低着头，不说话，他额头上的汗珠落下来一颗颗的滴落在地上。
慕氏又笑：“怕什么，就告诉为娘的，为娘的好为你们操办婚事啊，苍天有眼，给我们慕府留下了一条根脉，如今城外的贺兰姑娘已经等你多年，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身也修了，家总要齐吧？”
慕容默不作声，他不敢说一句话，从小到大他最惧怕的就是慕氏，因为心中怀揣着仇恨所以慕氏从小便将慕容当成细作来训练，慕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他有听过下面的人嚼过舌根，无非便是慕氏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先王的女人，费劲了心思为先王拿下了江山之后却遭到先王的背叛，于是一怒之下嫁给了慕容的父亲慕桑，慕氏对王朝的仇恨是他从小就看在眼睛里的，虽然仇恨但是她始终都把事情做得密不透风。
然而和慕容在一起的所有人都遭遇暗算，素翩翩当年那么努力的帮助慕容，却仍然在最后的关头被别人当了垫脚石。慕氏的狠心是慕容所能知道的，所以慕容不知道为何总是看见慕氏的时候，身子会不由自主的颤抖。
成亲，成了一个让慕容心头的石头，石头的下面是自己心爱的人，若是放下了石头总是要砸死她的，慕容想着，我欠了贺兰灵儿那么多了，再多的，万万是不能再相欠了。
“你每月月圆来见我一次，我有要事要跟你说，然而我希望，下一次当你来的时候，你能把那姑娘带过来，若非如此，我便亲自去找那姑娘了。”
慕氏说完，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慕容踉踉跄跄若有所思的从慕氏的屋子里出来，朝着来时的路走着走着竟然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洛阳城门处。
透过城门缝隙的地方，慕容仿佛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石头上，无论严寒酷暑还是另有其他，她如同一棵树木一样屹立不倒。她房屋前面的花朵已经覆盖了好大一片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一边等待着慕容的成果，她想着，纵然心有千千结，也要让自己的生活质量过的最好。
只是一到城门相隔，慕容与贺兰灵儿的距离却仿佛是生死一样，中间的鸿沟难以跨越又不得不让人跨越。
连慕氏都知道的事情贺兰灵儿能不知道吗？慕氏手下面一个人就知道的东西，刘懿下面的人有成千上万上百万，或许，贺兰灵儿早已经知道了慕容还活着的消息了吧。
这么多年，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找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人嫁了？为什么不跟着刘隆去赵国？为什么要为了刘懿打天下？这么多的为什么？到底都是为什么？
慕容悲伤极了，若不是他的脸上有一层层的棉布包裹，他泪流满面的样子一定会吓坏了所有人。
“公子。”赵欣然从身后出来，站在慕容的身边，她巍然的说：“公子走了好久，我找了好久。”
慕容问着：“你怎么还不回去，我不是都说了让你不必等了吗？”
“欣儿担心公子，公子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怕公子丢了。”赵欣然说完，替慕容拉了拉脸上的棉布，她说：“天色晚了，公子若是在不回去便要看不见路了。”
点点头，慕容身体缓慢的转身离去。
恍惚当中，贺兰灵儿坐在石头上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人影瞬间即逝，虽然看不清，但是还是让贺兰灵儿欣喜了许久，她匆忙从石头上起来朝着洛阳城门的地方跑去，那分明是城里，那分明是城里。
这里的人都认识她，所以她冲出去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问，这也是刘懿的特设，然而贺兰灵儿还是腿脚慢了，等到她追出去，荒无人烟。
她站在原地，看着四周为，空旷的如同身处沙漠一般，天色逐渐暗下去，又是一天了。
等晚饭做好，已经是月亮高挂的时候了，赵欣然放在桌子上的双手颤抖了一下，筷子便掉在地上了。
“公子真的要去与贺兰姑娘相认吗？”赵欣然颤颤巍巍的声音说。
“不然呢？”慕容说道：“今日见到娘亲，她跟我说的明明白白，若是我不还俗不娶了贺兰灵儿不留下慕府的血脉的话，她是万万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让灵儿知道我的存在，倒不如……我再一次选择离开。”
“那我们就离开吧。”赵欣然猛然起身说道：“公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走吧，我们不在这里。”
“可是，我放不下灵儿。”慕容说。
他现在正处在一种两全其难的情境中，一边是如今的懦弱，另一边是面对心爱之人，他不想毁了自己在贺兰灵儿心中英雄的形象，他明明说好了的，等战事平了，他就迎娶她入慕府。他明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慕氏，因为贺兰灵儿也是刘隆喜欢的人的缘故，只要刘隆在的话是万万不能对贺兰灵儿怎么样的，可是却在紧要的关头烟消云散了。
懦弱和爱情在一起的时候，懦弱会优先的战胜爱情，所以，慕容之所以这么多年选择销声匿迹，也正是如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