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阿拉丁丁总部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沉闷。
得知情况后，马清扬紧急召开高层会议。这里，俨然成了阿拉丁丁和ibay易有网交战的指挥所。
“长话短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邵一波带着ibay易有网已经在西线动手了。并且，一上来就是大动作，摆出随时和我们大干一场的姿态。大敌当前，大家说说自己的想法。”
从进门起，马清扬一直都站着，手托下巴，目光如炬，仿佛临阵指挥的将军。他站着，其他人也就不敢坐下。
鲁朝希首先说道：“邵一波手上最有利的武器，是所谓的股份诱惑。我个人觉得，这只不过是他骗取客户入局的手段而已。第一，ibay是一家市值超百亿的巨头公司，B2B业务，只不过是他们很小的一个板块。真要是拿股份去换取大客户，对ibay而言，是一笔亏本的买卖。第二，ibay拥有易有网百分之百的股份，换言之，邵一波现在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的职业经理人。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做出如此大的承诺。除非，这是ibay总部的决议。对那些美国佬而言，他们绝不可能ibay这艘航空母舰，深陷亚洲市场的泥潭，不可自拔。这方面，美国人可是在越南吃过亏的。”
“老鲁，邵一波极有可能是在给那些大客户们画饼充饥。但是这在逻辑上很难说得通，既然是亏本的买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章英提出了不同的观点，“我认为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邵一波之所以重新出山，有感情的成分。毕竟，易有网是他一手培养大的孩子。但可能感情的成分不那么浓，他更看中的是利益。涉及到利益，他和ibay总部难免会擦枪走火。再者，这些大客户们也不笨，既然邵一波许了诺，他们肯定会要求把股份一事写进合作的合同。可是，怎么样才算是大客户，到底以什么去衡量，该签几年的合同……这些问题，邵一波都没有提到。”
蔡从欣补充道：“章大姐，你的意思是说，邵一波对ibay收购易有网依然是心存不甘。想借机搅局，看ibay的笑话。所以，才会有意抛出股份为诱饵。表面上，是在替ibay摇旗呐喊，实则是用心险恶。等出了事，把责任往ibay总部推。接下来的局面可想而知，ibay总部忙着擦屁股，大客户倒戈。”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想法几乎和马清扬不谋而合，算是分析到点子上了。
既然是几乎，那就存在着差异性。差异性源于他和邵一波的几次接触，包括见面、电话联系和短信。此人虽算不了能上天入海的蛟龙，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否则，过去几年，易有网也不能坐稳C2C领域的头把交椅。对于这样的人，轻易不能给他的行为盖棺定论。除非，邵一波和ibay真的闹掰了。
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ibay需要邵一波，邵一波也需要ibay。他们之间即便有矛盾，也是夫妻间的小别扭。床头打一架，床尾也就和好了。
马清扬刚道出自己的想法，却被庞蕾抢先了：“我举双手同意章大姐的观点，一针见血，分析得太有道理了。”
简单的一句话，既褒了章英，又贬了蔡从欣。
马清扬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少说废话。共事时间越久，马清扬对庞蕾越是反感。在领导岗位上待的时间久了，这个庞蕾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满身的官僚气息。不学别的，竟学会了拍马溜须，上蹿下跳那一套官场上的鬼蜮伎俩。甚至于，还走起了“夫人路线”，有事没事就往章英的办公室跑。就连马清扬和蔡从欣所谓的暧昧关系，也是她传出来的，这是马清扬最不能容忍的。
庞蕾尴尬地笑了笑，缩了回去。马清扬定了定神，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见没人插话，紧接着又说：“所以，在西线我们要走两步棋，第一步，利用舆论去炒作邵一波赠送大客户股份这一事件。但要把握好度，只针对邵一波，绝不能把枪头对准大客户，更不能暴露大客户的真实名字。我们的目的，是制造ibay易有网内部的混乱。第二步，采取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一一和所有的客户联系，或者干脆抽出时间，带上一份小礼物，去拜访附近城市的客户，和客户好好坐下来谈一谈，走走心。这件事，就交给老鲁和庞蕾一起去办。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自己拿捏火候就行。”
从西线到东线再到全局，此起彼伏，有争执也有融洽，“誓师大会”一直开了近三个小时。
“既然ibay易有网蓄意对我们发动一场围剿，那我们就来一场反围剿，从包围圈中撕开一个大口子！”马清扬做了最后的终结，既是给与会的高层鼓劲，更是在给自己打气。
深秋的凌晨，寒意陡增。
出了门，马清扬夫妇和章英，快速钻进了那辆老式的广本。马清扬打开空调，吹出来的竟然是冷风，冻得蔡从欣直哆嗦。
她边打着寒颤边说：“大马哥，你这辆老爷车该换换了。真要是冬天，估计没人愿意搭你的顺风车了。”
“等打败了ibay易有网，我就换车！”
“从欣，你看看，他平时在公司里说得头头是道，要公私分明。可实际上，他自己却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章英侧过身，笑道，“你不知道，有那么几回，我开着这辆老爷车去接元乾，就连元乾也嫌弃。元乾还说，有些同学的家长都开着奥迪和奔驰来接他们放学。孩子大了，也学会攀比了。”
“对了章大姐，元乾最近都挺好的吧，我也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正逢红灯，马清扬熟练地踩刹车，拉手刹，惆怅道：“好什么好，这才多大，就迷上了‘小霸王’，都快走火入魔了。他姥姥又宠着他，护着他，你说……”
“马清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把责任把我妈身上推呢？”章英不悦地回应，“哦，孩子教育好了是你的功劳，教育不好就是我们的错。马清扬，你还真是分得门清。”
章英心中不爽，不是马清扬的话，而是觉得犯不着什么事情都在蔡从欣面前去说。孩子是他们两个的，跟孩子有关的事情是家事，是好是歹，都没必要去提。
马清扬一直把蔡从欣当家人看，章英曾经也是。但有个庞蕾经常在她耳边吹风，夸大蔡从欣对她这个“第一夫人”地位的威胁。渐渐地，章英的耳根子也就被磨软了，时不时地疑神疑鬼。
理性上，她不相信马清扬和蔡从欣有什么。感性上，却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说来说去，还是醋意在作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马清扬一时语塞。
“你什么你，有本事你一个人带元乾看看。”
“好好好，我错了，您消消气。”
马清扬就势软了下来，心想，夫妻间闹别扭，无所谓对错，反正到最后，还是要男人先低头，先认错。再者，夫妻终归是夫妻，吵翻了天也还是夫妻。宰相肚里能撑船，男人嘛，就该大度点。能娶到章英这样的贤内助，又有这么可爱的儿子，本就是我马清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蔡从欣咀嚼出了章英的弦外之音，在感情上，她是细腻的，也是敏感的。几天前，她在互联网上看到了一则寓言小故事：鹦鹉遇到乌鸦，笼中的鹦鹉安逸，野外的乌鸦自由。于是乎，鹦鹉羡慕乌鸦的自由，乌鸦羡慕鹦鹉的安逸，便商议互换。乌鸦得到安逸，但难得主人喜欢，最后抑郁而死。鹦鹉获得自由，但长期安逸，不能独立生存，最终饥饿而死。就算让自己去扮演章英的角色，做马清扬身边的那个女人，就一定幸福吗？
未必，两个人都未必。
离湖畔景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夜宵摊。早年创业时，这是十八金刚开怀畅饮，激扬人生的根据地。夜宵摊没变，人却变了。内部改革后，十八金刚甚少再聚在一起吃饭。即便马清扬主动制造机会，也总是会有人缺席。因为忙，因为看不惯别人，因为心中有疙瘩。
蔡从欣心中闷得慌，便提议道：“大马哥，章大姐，要不我们下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也好，下来怀旧怀旧。”
三个人点了三份筒骨汤、三碗馄饨，还有烤串，外加一小壶热气腾腾的黄酒。
蔡从欣喝了口汤，半吞半吐道：“大马哥，有句话，我……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马清扬放下勺子，点了点头。
“我发现吴炅和广鸣声等空降兵，在高层会议上，基本上是保持沉默。即便发表意见，也大多是不痛不痒。”
“从欣，这个问题，我也感觉到了。”马清扬斟上一小杯黄酒，抿了抿嘴，“有时候我在想，当初把十八金刚拆散的内部改革，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的，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如果是错的又该如何去弥补？”
章英也说：“十八金刚之于阿拉丁丁的意义，就如同马华廷的四大护法，施于竺的三个火枪手，是阿拉丁丁最为宝贵的隐形精神财富。格局被打乱，玉峰辞职走人，整个人心都散掉了。”
诚然，章英是个醋坛子，但并不代表她是个一味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女人。疯咬住蔡从欣不放，更不是她的性格。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这一点，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也是她和庞蕾最大的区别。蔡从欣提出的观点，只要是对的，就该支持。是为马清扬，也是为公司的大局。两个地位最高的女人争风吃醋，成何体统。传出去，马清扬的颜面又何在？
见马清扬只是叹气，并没有下结论，或者拍板决定怎么做。章英和蔡从欣就不再问，颇有默契，像商量好似的。
这次，章英主动转移了话题：“清扬，从战况上看，ibay易有网在西线打响了第一枪。但从整个战局上看，我们的东线，也就是C2C，是比较薄弱的环节。所以，我们应该在东线布置更多的兵力，而非耗在西线。一旦东线陷入兵力真空期，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优势，就极有可能重新被ibay易有网抢夺。”
在排兵布阵上，阿拉丁丁的内部是有些争议的，尤其是庞蕾。她提出，在ibay易有网和环球资源的多方围剿下，阿拉丁丁重中之重，是守住自己的优势阵地，西线。实在不行，就暂时性的放弃东线。等有机会了，再卷土重来。
庞蕾的分析，不无道理，也是最为保险的策略。问题在于，庞蕾之所以这么说，多少带点私心。淘贝网正气势如虹，这是她的死对头金建航的功劳。庞蕾看着，未免会眼红。
倘若她想借此机会，不顾公司的大局，一举铲除金建航，那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
“不管是东线还是西线，我们都要赢，而且必须是完胜。”马清扬又满上一小杯黄酒，势在必得道，“阿拉丁丁要的不是某个板块，而是整个电子商务市场，这是毋庸置疑的。”
刚说完，他又添话道：“在西线，ibay易有网选择了环球资源作为同盟军，我们也可以通过并购2371来扩充实力。只要将2371纳入阿拉丁丁的版图，二者兼容，效果将远远超过一加一等于二。而ibay和环球资源就未必，估计两大巨头都在各打各的如意算盘。所以，我决定最近去趟上海，会会传说中互联网界的流氓，周宏伟。”
马清扬刚说完，蔡从欣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她有些纳闷，狐疑地掏出一看，是杨金元发来的短信：天气变凉，注意添衣。近段时间，杨金元对蔡从欣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短信轰炸之外，还时不时地给她寄礼物，搞得公司上下人人皆知。
虽说蔡从欣和杨金元只是见过几次面，但她却有种本能的反感。按道理，像杨金元这种功成名就的男人，只要他愿意，稍微动动手指头，什么类型的女人，都不在话下。有时候，蔡从欣也在想，所谓的反感，到底是源自何处。思来想去，自己对杨金元最直观的印象，无非就是上次在楼中楼一起吃饭。那次吃饭，杨金元给自己的总体感觉还是好的。如果真要是说不好，也就是杨金元酒后说过的一番关于追求女人的话。蔡从欣当时听着，耳朵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歧视女性吗？
不过，单凭这点理由，就对杨金元心生厌恶，似乎有些单薄。刨根究底，还是因为马清扬这层原因。可是，真要是忠于自己内心的想法，是可悲的，也是可怕的。蔡从欣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
或许，选择杨金元，对任何一方都是最好的选择。蔡从欣惊叹于自己为何会有此等想法，便急忙打住。
大战在即，儿女情长之事，还是先放一放吧。想着，她简单而又不失礼貌地回复道：谢谢。
见蔡从欣表情有些异样，马清扬问：“从欣，没事吧？”
“没事！”蔡从欣回过神来，“大马哥，周宏伟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们之前就领教过了。阿拉丁丁真想要并购2371，整个谈判下来，估计会很艰难。”
章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从欣，上次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公务员，说是再想和你见个面，增进了解。你看……”
为了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好意，蔡从欣和那位章英的发小，国税局的小领导见过一面。说实在的，真没什么感觉，更别提好感了。官做的不大，却喜欢满嘴跑火车，打一鼻子的官腔。以至于只记得他姓欧阳，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的，就不会主动约人吗，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章大姐，他真要是想和增进了解的话，我希望他能够主动约我，这是最起码的。”
“那倒也是，那倒也是。明天，明天我打电话好好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