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火红的灯笼将皇城的上空照得透亮。
熵珏没有喝酒,他只愿自己的余生都如此的清醒。有些人,从你的生命中来,而后又从你的生命中离去,那将幻化成一抹剪影,在你人生的路途中渐渐消散,渐渐淡漠。可是他不愿,他不愿意让那抹身影淡去,他想要永远记住,每时每刻地记住。所以他永远都必须得那么的清醒,他怕喝醉了之后便什么都忘记,他不愿意忘记她。
由绫罗绸缎缠绕的喜床上端坐着那位商南帝国未来的皇后,她是由三派势力的顶尖人物选出来的,原本就是一个可怜的政治牺牲品。单纯的女子,此刻应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而不安和期待,然而那红盖头下的女子却平稳地呼吸着,手轻轻放在腿上,静静地等着熵珏前来掀开她的盖头。
熵珏淡淡走到了新娘子身前,黄金如意杆毫不犹豫地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白皙的皮肤,削尖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唯独那双眼睛低低地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抬起头来,看着朕。”熵珏淡淡吩咐。
那新娘子听后便也渐渐抬头,那双眼睛淡淡地看着熵珏,没有初次见面的惊慌,也没有大婚之日的羞涩和赧然。
“你不怕朕?”
新娘子唇边逸开一抹似是微笑的弧度,轻声道:“皇上也是人,臣妾何必害怕?”
“可是朕看你也不像新娘子那么高兴或者期待。”
“高兴如何,期待又如何。自古以来女子都被套上了出嫁随夫的枷锁,不论妾身的夫君是万人之上的皇上,还是命贱如泥的长工,嫁出之后妾身便失去了自我,成为了别人的人。”
眉间一抹褶皱,熵珏冷笑:“看来你很不想嫁给朕!在大婚之日说这种话,难道不怕朕灭了你的族?!”说着这样的话,熵珏却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听闻皇上是一国明君,是要将商南帝国带向繁荣的君主,断然不会因了臣妾这三两句话便废了整个赫连氏族。臣妾说这些话并非大逆不道,而是臣妾在皇上的眼里也看不到新婚的喜庆和期待。自己的夫君对自己并不期待,那么妾身又如何去期待夫君?”
说完,熵珏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黄金如意杆,而后却转身离去。
淡然地看着熵珏的离开,那姓赫连的未来皇后却似乎早已料到一般,静静地等待熵珏走远之后好关上房门自己睡觉。其实,赫连一族一直都是商南帝国的望族,从妫氏一族掌权开始便一直都是妫氏一族的心腹,商南帝国虽然易主,但其实有很多势力以及经济的命脉都还是掌握在赫连氏族的手里,如今这场联姻也只是熵氏一族想要借此机会与赫连氏族化敌为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虽然一年前的那些义军听说已经解散,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另外的人的煽动而重新集结?而那煽动的人恐怕就很有可能会是赫连氏族。赫连氏族势力延伸也颇广,家族中也培养了一些类似于暗夜部队之类的人,发生在熵珏身上的事情赫连氏族的核心人物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所以虽然赫连若然被选为了皇后,可是她深知那个曾经温柔的皇帝的心早已经给了那个在万人面前一跃而下的女人,那个女人将是她一生都跨越不过的墙。既然跨越不过,那便就在墙这边好好地生活吧,本来,生为赫连氏族的嫡系长女,她要承受的东西虽然没有那个拥有重瞳的女人那么多,可是也不像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样来的轻松。
然而,熵珏刚刚走到了门口,却突然轻声问了句:“你会弹琴么?”
赫连若然淡淡抬头,道:“回皇上,臣妾不会弹琴。”
“那你会作画么?”
“回皇上,臣妾也不会作画。”
赫连若然说完便又颔首,不再看熵珏。熵珏顿了顿,而后还是踏出了房门。
第二日,熵珏发话说是让赫连若然去国库选一些喜欢的贺礼,毕竟那些贺礼放着也是放着。
国库的最里面是金条,而有一个区域则是拿来放置那些各国进贡或者献上的礼品,赫连若然在硕大的国库内徘徊,当匆匆浏览过那些金银珠宝之后却停在了一柄流光溢彩的宝剑前,剑身晶莹剔透,剑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唇边扬起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欣然的笑意,赫连若然看似无所谓地道:“没什么可选的,就这个吧。”
“啊?!这个啊?!”丫鬟小镯翘了翘嘴,这皇后娘娘怎么爱好这么孤僻?别的女人都喜欢些什么钗啊凤啊之类的,娘娘以来就要这杀人的玩意儿!
“不可以么?”赫连若然回头,故作冷漠地看了眼那小丫鬟。小丫鬟干干地咽了口口水,笑道:“可以可以,娘娘喜欢什么都可以!”说完便帮赫连若然将那宝剑拿了下来抱回了九重宫。
九重宫后的御庭,春风将御庭内未明湖的水吹起了层层的涟漪,看样子那些樱花树似乎也要盛开了。她知道那些樱花树是为了谁而栽,可是如今那人已经不在了,这茂密的樱花树丛深处便是她的地盘。
驱走了那些跟着的丫鬟和侍卫以及太监们,赫连若然带着那柄宝剑悄然到了御庭的深处。足下生风,一个点足她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身上了树梢,几个翻转长剑如同耀眼的虹光一般飞舞流转。数招之后赫连若然笑呵呵地拿着那剑斜倚着樱花树,喃喃道:“果然是好剑!!当皇后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玩儿很多好剑!”额上有些细细密密的汗珠,赫连若然抬手擦了擦汗水,笑道:“哎,久了没活动了,才几招就累了······”
正准备从湖面上直接点水穿过御庭回九重宫,没想到樱花园内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琴声。琴音似情,婉转哀伤。
她知道这是谁在弹奏,家族的密探告诉过她,皇帝熵珏非常喜欢奏琴,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也喜欢弹琴。原本她或多或少也喜欢弹弹古琴的,可是自从听说这个之后便决定不再弹琴,也不再画画。即使他不爱她,她也不会想要别人把自己当成那个女人的替身来对待,虽然她确实跟那个女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过,虽然知道是熵珏,理智也告诉自己没什么可看的,可是赫连若然还是鬼使神差地循着那琴音而来,密林深处,只见一袭黑衣坐在樱花树下,樱花树上的樱花已然含苞,可是却还没有盛开。樱花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杯还有热气的清茶,一尾通体透白的古琴放在那黑衣人的面前。原本以为是熵珏,可是赫连若然却看到如此一个神秘的男子坐在这里,坐在这里弹奏一尾白色的古琴。
“嘿!你是什么人?!”赫连若然手握长剑突然跃身到了那黑衣人的前面,可是那黑衣人却全然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弹奏着曲子。
似乎有些自讨没趣,她确实也不打算伤害他。于是赫连若然便坐到了距离石桌比较近的地方,用那长剑支地撑着下巴,懒懒地听着那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弹琴。弹得真好啊······比当初爹爹请的师父弹得都还要好。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赫连若然听了很久很久,那黑衣人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看到那都已经快要凉了的茶水,赫连若然走上前去端起来闻了闻,轻声问道:“你喝不?你不喝我喝咯!”
黑衣人只是顿了顿,看了眼赫连若然。赫连若然就当他是同意了,仰头一口便将那凉了的茶水喝下。
黑衣人有些沙哑的嗓音低低传来,“我叫墨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