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诡异冷漠的声音,慕兮心中一个冷颤,无所谓地笑笑,却无法漠视南宫紫玉那犹如探入灵魂一般的眼神。
“看来,你朋友已经来接你了。”甫一说完,南宫紫玉陡然转身瞬间隐退,只是一眨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身后,那抹黑色的身影迅疾而来。
眯着眼睛看着赶来的墨伊,慕兮突然席地而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道:“月亮这么明亮,却无法照透人心······人心的厚度,到底有多少?”
因为害怕自己的关心让慕兮为难所以一整天都没有召见慕兮,可是自己心中却抑制不了地想要见到他,想要知道他在干什么,想要看到他还好好地在他的保护下活着。可是刚刚走到慕兮的帐篷外便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慕兮因为官职不大,所以安排的帐篷距离中心有些稍远。可是,那里此刻却一个兵力都没有。撩开帘子,里面果然没有人。
连忙顺着雪地中的脚印追逐而来,却远远地看到了那抹身影正与慕兮站在一起。
看那身形,有些眼熟。却不是昨夜镜湖的那抹青色身影。慕兮到底都认识了一些什么样的人?
站在慕兮身边,墨伊无视远处那四具冰凉的尸体,也席地而坐,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不论人心有多厚,也不论能不能够看透,它都是血红色的,都是扑通扑通跳动的。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扭头,慕兮浅浅笑了笑,道:“墨伊,他也来了。”
墨伊知道这个“他”是指谁,曾经无数个日子,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用这个“他”字来指代那个永远以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所有人的皇者。
“你,怕么?”墨伊轻声问。
可是,慕兮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道:“怕。”
感觉到了墨伊身形的凝滞,慕兮淡淡地笑笑,看着天空的满月,道:“可是我在怕什么呢?明明什么都没有,连可以失去的东西都没有。我又怕他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什么呢?况且,从一开始夺走我一切的,就不是他。”
“你不恨他?”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恨他的。”慕兮轻声道:“他只是个可怜人罢了,永远活在了别人虚构的恨意中。我爹的死,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改朝换代所引来的祸患。奚氏一族也与我没有了什么关系······我有什么理由来恨他?我连恨的立场都没有······”
原来,慕兮终究在意着自己的身世。
月色下,墨伊突然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指,慕兮身形一滞,自然而然地往后仰去。可是墨伊却第一次犹如孩子一般固执地用另一只手稳住了慕兮的头,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平了慕兮额头的褶皱。
沙哑却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不要皱着眉头,否则年纪轻轻就有皱纹了。”
那夜,慕兮在雪地中睡着了。
只要墨伊在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丝暖暖的感觉,也总会让人觉得安心。即使不知道他的身份,即使他总是神秘地出现在任何自己出现的地方,即使他总是一次次地消失而后又一次次莫名地出现,可是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慕兮心中不知何时便已存在的,根深蒂固的想法。或许,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有这种想法的存在罢了。
墨伊将慕兮悄然抱回了帐篷,看着慕兮平静的脸颊,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再次将那不知什么时候又皱起来的眉头抚平后转身离开。
可是,帐篷的帘子刚刚被放下,那双重瞳便缓缓睁了开来。手中一截短短的眉笔赫然出现。
渲染成大红色的羊毛地毯上用金线勾勒出了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山川海河,铺满了整个宽敞的帐篷。地毯上以三对角的方式摆放着三张大理石方桌,桌子铺上了薄薄的棉绒金丝绣。而那桌上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奇禽异鲜。几近透明的白玉酒壶中装满了清冽的醇酒,象牙筷、裹银玉碗整齐地放在金丝绣帕上。就连那一枚小小的,独特的银针也已经放在了筷子的旁边。
戴着白玉狐狸面具的紫袍男子有些慵懒地斜坐在正对着帐篷帘门的那张大理石桌前,背后是宽大的椒藤阔椅,椅子被垫上了舒适柔软的异兽皮毛。同样,另外两方大理石桌后也是这样的大椅,只是此刻还空无一人。
在这整个帐篷区唯一的金色穹顶帐篷外,一位穿着墨锦金绣长袍的男子与另一位穿着淡蓝色苏绣织锦的男子相视而笑。站在帐篷外的南宫世家仆役们恭敬地屈身,道:“恭迎夏商帝王。”
熵珏温和地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夏平国的国君。
他就是胤焱。
他就是那个让奚慕独守冷宫两年之久的胤焱。
含笑却睥睨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以及淡薄的唇。原来这就是“他”。
胤焱难得地在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一年多以来,他脸上唯一的表情便是没有表情。而此刻,他却也对着熵珏回以一个冰凉的微笑。
原来传言果然不假,商南国的新君温润如玉,柔和亲民。可是,眼前这个人便是曾深藏在自己的冷宫之中,每日陪伴着奚慕弹琴饮茶的男子。
樱花树下茶香余韵,他与奚慕当是知音吧。
两位穿着粉色袄褂戴着玄铁面具的丫鬟半低着头将帐篷的帘门拉开,打破了两人各自的心思。这个帐篷的帘门是专门改造的阔大帘门,足够三人一并进出。熵珏和胤焱二人相互示意后一同走进了那华丽得媲美宫殿的金色穹顶帐篷。
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穿着淡紫色长袍的男子终于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白玉狐狸面具后的俊美脸孔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恭候二位多时,请落座。”
两个丫鬟各自前来将熵珏和胤焱分别带向了所属的大理石方桌,陈公公和侯公公则恭敬地站在各自的主子身后,手执浮尘垂眉敛目。
当着两位帝王的面,两个丫鬟拿起了桌上的银针,一一地试探着桌上的食物。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将那丫鬟拿起银针的手轻轻按下,熵珏笑道:“谷主真是多虑了,既然是谷主准备的食物,我等又怎会怀疑?”
胤焱没有动身,可是陈公公立马会意,拂尘轻扫,对着那丫鬟笑了笑,道:“你可以退下了,这些食物都不必试。”
两个丫鬟均是望向了正中坐着的那个紫衣男子,待那人也点了点头后方才放下了银针双双退下。
“两位果然是一代帝王,这等小事,倒是在下想多了。”紫袍男子寒暄般地笑了笑,可是狭长的眸子中却有着一丝狡黠的神色。拍了拍手,一队穿着素色裙衫的女子从天而降,就似是天女一般无乐而舞。舞姿曼妙,身材婀娜。每一个人均是薄纱掩面,眉眼都带着微笑却更多的是恭敬和逢迎。
熵珏和胤焱都是一国之君,这等场面早已见惯。
丫鬟们纷纷上前来斟酒加菜,而紫袍男子也手执白玉樽杯对两位君王笑道:“枯燥的交谈太乏味,所以在下安排了点余兴,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让二位高兴。”
熵珏和胤焱也拿起了酒杯相视致意,然而,酒未入口,悠扬的琴声缓缓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