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甘心的话,醉柔倒不算特别意外,一开始她就怀疑,甘心告诉顾景痕太子已死是为了保护太子。其实对顾星沉本人来说,外界均以为他死了,总比他还留在人世上饱受残害要强得多,毕竟那身份尴尬着,即使顾景痕不出手,想帮顾景痕除掉他的人不在少数。
醉柔也知道,顾景痕登基不过短短数月,他的皇位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皇位,其中宁仁龙一家的付出,包括姬佐和她的帮助,在根基稳固之前,他哪边都不能得罪。
这几日醉柔也有些了解,朝中文臣除了宁仁龙之外,便有位陈大人颇得顾景痕器重。此人还曾在朝堂上公然否认由宁初雨执掌后宫的提议,想来这陈大人如今与宁仁龙的关系当好不到哪里去。
要除宁初雨并且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削弱宁仁龙的权利是必要的,只可惜姬佐为武将,常年驻守关外,与朝堂中分量稍有不足,醉柔思量着,有机会倒是该与这陈大人亲近亲近才是。
不过后宫一贯禁止与前朝臣子有来往,这事情要进行地避人耳目,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醉柔托付甘心好生照顾太子,这件事情除了他们自然不必让多余的人知道,顾景痕亦然。回到几人居住的木屋里,顾景痕已经处理了公务,撩起袖子来有模有样的揉着面。
额前的碎发跟随揉面的律动扫来扫去,顾景痕不禁抬手在额上抚了一把,而后继续手里的动作。醉柔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本是打算吓他一吓,只可惜顾景痕习惯了时常警惕着身后,醉柔刚刚走近,顾景痕猛然回过头来,倒是把醉柔吓了个激灵。
醉柔撇撇嘴正要抱怨他不解风情,却见他额上花白一片,捂着嘴嗤笑了半晌。顾景痕便也意识到自己多半是把面粉蹭上脸了,抬手擦了又擦,却是越描越白。醉柔从袖管里取了绢子走上前,踮着脚在顾景痕额上慢慢地擦。
顾景痕便虚着眼睛任她轻轻地擦来蹭去,两个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贴地这样近,顾景痕此刻却有些没来由的紧张,似乎是怕稍稍重了点呼吸都会惊动了她。醉柔擦地专心,可擦来擦去,顾景痕的脸就只有那么大,额上的面粉也只有那么多,再怎么擦也不会多出一块来。
待她擦好了,又端端正正地看了半晌,才绽开眉梢,用绢子在顾景痕鼻尖上轻轻一点,打趣道:“顾大厨,你真是个美人。”
顾景痕被醉柔此言吃了个闷口,琢磨了半晌也琢磨不出来他堂堂男子汉被赞成美人算怎么个意思。醉柔把他的身子拧过去面对着案板,撒着娇说:“夫君,人家好饿呢。”
醉柔说着便站到面案一旁抱着手臂欣赏起来,顾景痕白她一眼,继续进行手里揉面的动作。醉柔看那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禁又打趣道:“不错不错,才出来几日,你竟会做面了。若是你那些送折子的亲信过来,不知要怎么看才好。”
“呃……他们不会再来了。”顾景痕继续揉面,表情却严肃了些。
醉柔也收了笑容,轻声道:“要回去了吗?”
“方才宫里穿了消息,说初雨近来身子不适,我是该回去看看的。”顾景痕很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白面团,想是知道此言会让醉柔感到失望。他继续道:“吃饱了饭,就该回宫了。”
醉柔低低应了一声,随后绽了笑颜,道:“回去也好的,总不能叫你这万人之上的整日做这些厨子的活计,传出去你的黎民百姓可又要给我扣个祸国的罪名。”
顾景痕冲她挤出个笑脸,心里也觉得有些委屈了醉柔,可是作为皇帝他能给她的只有这么多了。他曾对她说“等我得了这天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却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如果她想要的只是他一个人,那他这辈子都给不起了。
这一顿醉柔吃了个大饱,诚然,顾景痕对做面当真极有天赋,绝不至于出现甘心那种煮不熟或者煮烂掉的情况。这几日下来,他们这几个身份尊崇的,虽然吃的不怎么样,却是近来过的最自在的日子。
晌午刚过,几人便坐着皇家的车马浩浩荡荡地回宫了,途径那日柳苏苏母女的家门,醉柔透过小窗看了一眼,转身面向顾景痕欲言又止。
顾景痕正是闭目养神,一把将她揽过来,说道:“我已经遣人去边城了,待找到柳先生就接回来与她们母女团聚,你放心。”
车马里一摇三晃的,醉柔与顾景痕的身子随着摇摆,她握住他的手掌,叹息道:“这条路好长,我既盼着它快些结束,又盼着它永远没有尽头。”
顾景痕将她揽地更紧,笑了笑没说什么。
醉柔也笑着,她猜顾景痕是不懂的吧,她说的岂是这条回宫之路,便是回去了距离她彻底离开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她不该企图霸占他的,能有这几日的温存,真的已经足够了。
醉柔到栖雁阁安顿下之后,天色已经暗了,顾景痕交待了几句,便打算回太坤宫换好衣裳,去永熙宫那边走一遭。醉柔大方的点头同意,且问是否需要自己一道同去,顾景痕知道醉柔素来不爱与旁人打交道,便也拒绝了。
宁初雨的永熙宫最近很不太平,上下传言可谓缤纷多彩五花八门,门门也缺不了丽贵人三个字。进宫之前那丽贵人本就与宁初雨走得近些,后来无故获了罪,总免不得大家要在宁初雨身上生些遐想。
宁初雨倒是坚强的很,但凡听到半句闲言碎语都要把嚼舌头根的人狠狠发落了,可几日下来,闲话不减反增。宁初雨自也明白,传言这种东西在宫里永远都除不尽,要让大家忘记一个闲话,便只能制造出一个更大的闲话来。
可偏偏最近宁初雨因为常做噩梦,整日头疼得很,太医开的药一样不差地服了,身体上寻不出半点毛病来。与宁初雨走得近些的孙太医,便劝说她,多半是心理上有些小忧患,当放松心情,时日一长便就无碍了。
宁初雨当然知道自己身体没有毛病,她早也听惯了这些太医的官腔辞令,或许当真如太医商议的那般,自己是中了巫蛊。可巫蛊一事是不能在宫里明着说的,尤其是她这代掌六宫的,更不能带头信些邪说。
比起自己的身体,宁初雨更关心的还是顾景痕和醉柔。她笑着请孙太医坐下,宫人奉茶上来,刮着玉盏,宁初雨问道:“孙太医,记得姜松势力犹在的时候,你与姜家走得有些近?”
孙太医被宁初雨吓出满额头细汗,急忙俯下身子,解释道:“微臣只是在其位谋其职,先前姜松之子患有急症,微臣不过尽医者之职责,与姜松并无其它瓜葛,还请娘娘明察。”
宁初雨随手放下手中的杯盏,笑着道:“孙太医何故这般紧张,本宫也只是随意说说。如你所说,之前你常去为那位已故的姜公子瞧病,可曾在姜家府宅见过栖雁阁那位娘娘?”
“这……”孙太医依旧没敢站起来,心下琢磨着宁初雨的意思。
宁初雨换了个坐姿,又道:“这有甚好为难的,你只管有什么说什么便是,那位娘娘在姜松家里住过一阵子的事情,早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回贵妃娘娘,微臣确实在姜松府里见过您口中的那位娘娘。”孙太医道。
宁初雨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便请孙太医坐下说话,待见他神色稍有缓和,又问道:“如你所见,那位娘娘与姜公子的关系如何?”
“微臣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
宁初雨呷了口热茶,打发了宫人们出去,只留下亲信侍女素英在身边。她对孙太医道:“本宫明人不说暗话,当年孙太医你与姜松交情匪浅,若不是家父暗中帮衬着,只怕也要被规算成姜松余党了。如今你非但未被牵连,且还当上了太医院的头目,这其中的缘由你我尽是心知肚明的。”
孙太医拱手,急忙回应道:“贵妃娘娘与宁大人的恩情,微臣没齿难忘。”
“那倒是不必了,本宫说这些可不是提醒你要记着报恩的。本宫不过是希望孙太医能如实告知,栖雁阁那位娘娘与姜松之子的关系究竟如何罢了。你也该知道,皇上对那位娘娘可是宠爱的很,可说到底宫里的女人都讲究个清白,这男女之间朝夕相对的,难免惹人遐想。”
“依微臣的见闻,两人平日里确实如寻常夫妻那般亲密,若非如此,也不能躲过姜松的耳目。”孙太医谨慎作答。
宁初雨轻咳一声,又道:“你知道,本宫要你说的不是这些。”
孙太医稍作犹豫,只能又道:“二人整日出双入对,寝同房,姜公子待那位娘娘也极尽体贴,与寻常夫妻没有不同。”
宁初雨满意地点了个头,随口道:“若是如你所言,栖雁阁那位娘娘在嫁给王爷之前,并非完璧?”
“贵妃娘娘,微臣不敢妄言,是非完璧并非医理可以诊断。”孙太医急忙站起来,低着头又急出一身冷汗来。
宁初雨轻笑,道:“你又不是稳婆,自然诊不出来。不过是否有了身孕,总不至于为难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