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来,容华不分日夜地拼命追赶,马都跑死了不知多少匹。但因并不知道北兴使团走得哪条路,以至走了不少弯路,平白耽搁了许多时间。这一耽搁,北兴使团再过两个县城就到北兴境内了,他方才姗姗赶来。
彼时,尉迟珏所率的北兴使团正在原地休息。听到探子来报有一队人马正在接近,席地而坐的尉迟珏只就弯起嘴唇笑了笑,未做任何回应。
“太子殿下,我们需不需要做些准备?”
尉迟珏没好气地瞪了眼出声询问之人,“你想做什么准备?难不成还想大打一场?”他的这些手下到底有没有脑子?别忘了,他们如今还在大梁境内。与大梁皇帝硬碰硬?那还不是自己找死 ……
结果,容华一行人追赶上来的时候,尉迟珏就悠悠然地坐在那儿,右手拿着木岔的一端,木岔上则是一条刚刚烤好的鱼,此刻正吃得不亦乐乎,对于容华的到来像是一点也不意外。
“陛下怎么大老远地追来了?”
看见容华走了过来,他佯作错愕地问道。见对方面容冷沉,神情寡淡,一时有些尴尬,遂递出了手里的木岔,“烤鱼味道不错,陛下也吃点?”
“人呢?”磁性低沉的声音流泻,如醇酒一般。尽管只有两个字,尉迟珏却顷刻间感觉到一股寒意兜头而下,迅速渗透到四肢百骸。
脸色稍凝,他不解地问道:“什么人?陛下所指是谁?”
容华投给他一个异常清冷的眼神,原本便不舒展的眉头忽而拧得更紧了,低醇嗓音幽幽响起,冰冷刺骨,字字如锥:“太子带走了什么人,会不知道?朕并不想大动干戈。赶在一切还来得及,劝太子最好放手。否则 ……”
听了这话的尉迟珏有些无语地笑了。从地上站起来,他拍打了两下沾染在身上的土灰,抬起目光,一双眸子漆黑幽沉,眼尾不经意地略略勾起,好似带了几分邪气。
“我若真的拐走了陛下什么人,陛下以为,我会让你发现?既然不会发现,就意味着陛下并无证据,我的罪名也就不成立。那陛下要与我为难也就出师无名。这里与北兴不过相隔两个城县。陛下以为,你真能在这里对我动手?”
这番话,说的可谓气死人不偿命。容华也早料到,这尉迟珏不可能会乖乖把人交出来。要是在他刚出京城不久,自己就追上北兴使团。尉迟珏碍于他大梁之势,或许会乖乖就范。但是现在 ……
“不过,陛下既然千里迢迢地追来了,看在这份辛苦上,我也该适当表现出一些诚意。陛下可以在我北兴的使团队伍里随意的找。如果真把这个人找了出来,我任凭陛下处置。即便是找不出来,我也不会与陛下为难。只要陛下别再冤枉我就好。”
容华冷冷一哼,和尉迟珏信誓旦旦的双目对视,心口便是一沉。
是他没想周全。尉迟珏带走了菀菀,这毋庸置疑。可尉迟珏明知道他会追上来,又怎么会把人带在身边?一定早早地兵分两路。而自己,所有心思都在追赶上,到底是大意了!
“尉迟珏,你我都是明白人,也都知道人是不是你带走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苦心孤诣把人带走。既如此,就把人藏好,千万不要被朕发现。你也不想大梁与北兴的友好会葬送在你手里吧?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
闻言,尉迟珏不由轻笑,“陛下多虑了。大梁与北兴的友好怎会葬送在我手上?不过要是有人故意将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则另当别论。毕竟,明枪易挡,暗箭却难防。”
容华一走,苏毓菀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不错,她一直就在马车里,甚至躲都未躲。而刚刚,容华恰恰经过马车,却压根不曾想过他苦苦追寻的人竟然与他如此之近。
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容华自诩对一切都算无遗策,料想尉迟珏为了安全起见,一定会与苏毓菀分道而行。不成想,这一次,却是结结实实跌了一个大跟头!
“他对你的执着,真挺可怕的。”
走到苏毓菀身旁,尉迟珏幽幽叹道。
容华这个人骄傲自负,一生所求无非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不想,到头来,竟是败给了一个女子。
“后不后悔被我连累?”
乍然听此询问,尉迟珏偏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充斥着一丝费解。
“容华必不会善罢甘休。”她太了解那个人了。强烈的控制欲望让他根本不允许有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比如她的出逃。
明了她的言外之意,尉迟珏不过一笑置之。
“不会善罢甘休又如何?向北兴开战?且不说如今的大梁局势未稳,根本容不得他胡闹。即便他真的孤注一掷,难道我北兴还会怕了他不成?”说这话并非只是空言。从前,在大梁鼎盛时期,或许还能与北兴一战。可如今……由容华发起的一场内乱虽未撼动大梁根基,到底也削弱了大梁国本,他所做的那点子龌龊事难道真就能瞒得住天下人的眼?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真的会对他心悦诚服?
只怕接下来,容华有得忙了。在如此情势下,他决计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来对付北兴。
尉迟珏如此想,苏毓菀则不然。
容华那个人,从来不会吃了亏却无动于衷。这次,他明明追了上来却并没有多加为难更是令她费解。
到底,容华存了怎样的心思?又或……他其实另有计划?
~~?~~
出使大梁的尉迟珏归国,这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要是他带回一个大梁的公主,那情形则截然不同。
好奇不已的人们猜想尉迟珏会带上大梁公主进宫面见皇上,于是就巴巴的在宫里等。
当然,也有个别的几位赌尉迟珏不会即刻入宫。结果,他们还赌对了!
尉迟珏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担心苏毓菀一路劳累,才会放弃第一时间入宫,而是先行回到自己府邸,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调养身体。
这样的决定对于苏毓菀而言,无疑是体贴而又让她感激的。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她确是感到身体很疲惫。尤其又是怀孕初期,身体往往更容易疲累 ……
“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
随着这一道促狭的声音,另外几人也纷纷附和:“真有你的,还真就给你猜中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原本靠着府邸外一座石狮子站着的年轻男子一面说,一面大摇大摆地径自走向翻身跃下马背的尉迟珏,吊儿郎当地说道:“太子殿下一路辛苦,哥几个专程来给您‘接风洗尘’。”
尉迟珏冷冷扫了他一眼。他会不知道他么几个的心思?还接风洗尘?
“有多远走多远,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这句冷冷的话语一出,年轻男子立刻捧住胸口做出一副‘悲痛欲绝’之状。
尉迟珏一脚踢过来,年轻男子往旁边灵巧的一跳。这一跳,刚好跳到了马车附近。而此时,苏毓菀正掀帘走出来。
见状,年轻男子一个箭步迎上前,伸出手,欲搀扶从大梁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多谢!”
苏毓菀也没跟他矫情,把手搭了上去,就着他的搀扶走下马车。这般落落大方的态度,倒叫年轻男子吃了一惊。
像他们这种人,见过了那些名门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却每每厌烦于她们的骄矜做作。所以,他刚刚才想故意逗一逗她。
不想,这位的反应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呵,有点意思!
“嫂子好!我是从穿开裆裤那会儿就跟在太子殿下屁股后头的‘跟屁虫’一号,我叫韩徹。”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跟屁虫’二号,我叫楚挚,真挚的挚。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我这个人有多真挚……”
“滚一边去!”没等楚挚介绍完自己,就被后面‘排队’的人一脚踢开。紧接着前面两位走到苏毓菀眼前的,是个男生女相长得却并不过分阴柔的男子。很矛盾的说法。总而言之,虽模样精致秀气,身上却并无一丝娘气。
“嫂子好,我叫南宫黎川,你可以叫我黎川。”
一瞬间,苏毓菀只觉得头顶上方天雷滚滚,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
‘嫂子’的称呼,当真是把她雷到了!
“累了吧?走,我们进去休息。”
尉迟珏走到她身旁,将一件披风轻柔覆在她身上,揽住她的肩膀举步就要进入府中。
这一举动,看得其他三人无不瞠目结舌。
他们没看错吧?太子居然……居然会对一个女子这般体贴入微!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太子吗?
三人不改‘跟屁虫’本色,跟在后头也要进府。却在此时,听见尉迟珏冷冷地丢出一句:“谁敢放他们进来,小心掉脑袋。”
赫!
一听见这话,大门口的守卫哪里还敢放他们进去?
“喂喂喂,你看清楚,我们是谁。”韩徹睁大眼睛,试图跟守卫讨价还价。太子说不让进,他们还真就拦着不让进了?
守卫义正言辞:“韩少恕罪。太子有令,我等不能不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