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苏毓菀睡得并不安稳。
嘉义关这里不比京都。她所住的驿馆也比太子府的环境差很多。别的她都能忍,唯独寒冷……
自打上次中毒,她的身体似乎变得格外弱,尤其害怕寒冷。这里连个炭盆都没有。蝶舞本想给她盖双层被,但又怕压着孩子了,只好作罢。
“太子妃昨晚休息得如何?”
本是一句寻常的问候寒暄,可楚挚的话刚一出口,就立刻招来一记刀子般的眼神。此时,在蝶舞脸上清晰写着两个字——不满!
还太子的兄弟呢。如果他们真有照顾小姐的心,又怎会连炭盆这最基本的物件都不曾准备?哼,果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的两个混蛋!
被蝶舞瞪得莫名其妙。再一看苏毓菀眼睛下淡淡的一层青黑,楚挚立刻明白了过来。
合着是在为主子抱不平呢!
蝶舞因何对他这么不满,他其实也猜出一些。太子妃大老远地来到嘉义关,关于她生活上一些必备的设施物件,他本应准备齐全。之所以没有,自然有他的一番用意。
不错,他是故意的!
否则,这数九寒天,又怎会连炭盆都给准备?
他本是希望太子妃能够知难而退。战场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子,就别瞎搅合了吧?
“多谢关心,我休息得很好。”
淡淡的做了回应,苏毓菀微微一笑,细看之下,眸光之中却掺杂了一丝讽刺,若有似无。
楚挚的心跳骤然一滞,眼中神色紧跟着一变。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自己的小算盘早就被女子看了出来,而他,也似乎在女子犀利的目光之下,变得无所遁形。
“关于昨日所说……”
南宫黎川依然是最冷漠直接的那一个。不像楚挚,不管出自真心假意,还能简单地问上一问。他则压根省略了这种虚伪的客套,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
楚挚接着他的话,也附和着询问道:“太子妃说会想出对策,不知……是否想出来了?”
正在陆续为他们斟茶的蝶舞忽而有种想把这一壶滚烫的茶水泼到他们脸上的冲动!
这算什么?把难题都丢给小姐?要她说,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为难小姐。一旦小姐回答不出,也就给了他们充分的理由可以‘赶’小姐走!
看样子,韩徹算是他们三个之中最光明磊落的。与他相比,这两个……简直就是混蛋!
好在,苏毓菀也不是吃素的 ……
“若我猜得不错,尽管两位皇子联盟,他们的军队却并没有合到一处,对吗?”
楚挚闻言点了下头看,“这是自然的。每个军队都各自有它的内涵以及习性,绝非一时半刻就能磨合到一起。弄不好,还会内讧。”
“他们两方可是一个离我们近一个离我们远?”苏毓菀再问。
楚挚再度点头,“尉迟鄢的军队要近些。”
“相差多远?”
知道她问的是尉迟鄢和尉迟靳各自的军队相差多远,楚挚对答如流:“五百米左右!”
“五百米……”苏毓菀暗自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足够了!”
听她的语气信誓旦旦,仿佛已经成竹在胸,楚挚不禁好奇地问:“莫非太子妃已有良策?”
“是不是良策我不知道。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苏毓菀回以寡淡的一笑,眉目平和,然而那神色间却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既然人家压根没把她看做‘自己人’,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她又何必给他们好脸色?
简单对他们两个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罢,南宫黎川扬起一丝浅笑,似乎在笑话她把打仗想得过于简单 ……
“太子妃说想引他们出来。那我请问,你要如何引他们出来?”
好似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苏毓菀悠悠一笑,脸上维持着一贯的从容淡然。
“你们看,我这个‘诱饵’如何?”
“你?”
“你?”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说,楚挚更是惊讶得瞪大双眼。他没听错吧?她说要以自己为‘饵’。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所要担负的风险有多大?稍有不慎,可是会送命的!
“凭我太子妃的身份,我想,足够了!虽然他们此前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却也难以避开人困马乏的窘境。正是想缩短战程、寻找捷径的时候。而我这样一个女子,恰恰会令他们掉以轻心 ……”
有那么一瞬,楚挚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一度撞得他眼冒金星。
终于,他肯承认,只自己看走了眼!
天生对女子的偏见,让他潜意识对这女子生出了排斥之意,并曾一度想要将其赶走。
可是就从刚刚这一番话,足以令他汗颜。也让他不禁扪心自问:他凭什么要对人家心存偏见?他们这些大男人没有做到的,这个曾被他们看轻甚至鄙视的女子,却用短短一天就做到了。不但,她想出了可退兵的良策,甚至为此甘当‘诱饵’。如此胆魄,试问,他们这些男人又有几人可以比拟?
消息很快传到了尉迟鄢的耳朵里。
彼时,尉迟鄢待在自己的帐营里,慵懒不羁地席地而坐。左右美人环伺,尉迟鄢不时与两个美人调笑,好不惬意自在。
尉迟鄢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当初曾有传言他染指过皇帝后宫佳丽,是被老皇帝一怒之下‘赶’出皇城的。
当然,传言不可尽信。不过他喜好美色却是出了名的。
“大皇子,属下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
尉迟鄢抬了下手,让丝乐声暂停,他则抬起目光看向前来报信之人。
刘湛,算是他的亲信。
“什么消息?”就着左侧美人儿的手饮下一盅酒。随后,他竟旁若无人一般,在那献酒的美人儿脸上重重亲上一口。
当然,类似的旖旎画面刘湛不知看见过多少次,甚至比这更放荡****的画面他都见过,早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趁机瞄了一眼美人傲挺的胸房,刘湛不禁暗自感叹。如此尤物要是能赏给他 ……
尉迟鄢看过来的目光恰好捕捉到刘湛脸上来不及掩藏的一抹色相,挑起唇笑了笑,忽然把他右侧的美人儿朝前推了推:“如果你带来的消息能令本皇子感兴趣,她就赏你了。”
刘湛没想到自己不过在心里放肆地想了想,竟然美梦成真。一时欣喜若狂,忙不迭跪地磕头谢恩。
尉迟珏斜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表情却莫名显得冷酷:“先别急着谢。本皇子向来赏罚分明。有功,自然该赏。但倘若你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跑到本皇子这里来胡乱吆喝一气,扰了本皇子的兴致,你该知道的,会有什么后果。”
刘湛吓得心头一抖,额头上隐隐就有了几分汗湿。
跟了大皇子这么久,他的冷酷残忍自己又何尝不知?
或许是紧张之故,他不停地吞咽口水。
见状,尉迟珏冷冷一笑,忽然指了指面前桌上的一杯酒:“看把你紧张成了什么样?把这杯酒喝了,压压惊!”
音落,他左右两侧的美人儿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指令,刘湛哪敢违抗?上前,端起酒盅,仰头饮尽。
都说‘酒壮熊人胆’,这话似乎一点不错。饮了酒的刘湛明显镇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幽幽说来:“属下得到消息,说是嘉义关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刚过门的媳妇。”
尉迟鄢端酒来喝的动作猛然一顿,眼底倏尔窜上一抹炽烈的火光:“此消息为真?”
“是我们派在嘉义关的探子传回的消息,假不了。听说为此,嘉义关的那些个将军很是不满呢。”
“那女子……长得如何?”
“呃,嗯?”不能怪这刘湛一时反应不及,实在是尉迟鄢的话题转换得太快。前一刻还在说嘉义关里如今的情势,怎的下一瞬就换成了女人的话题?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刘湛表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并未见过那女子。不过想来,她既然能令太子如此倾心,姿色必然不俗。”
尉迟鄢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刚好他最近无聊,不妨就抓来这小女子玩一玩,顺便给尉迟珏添添堵。呵,一石二鸟,岂不快栽!
“你去,想法子把人给我抓来。”
听见这话,刘湛嘴角隐隐一抽。这好像不是重点吧?大皇子到底听没听他的话?
“大皇子,恕属下多一句嘴,现在正是攻打嘉义关的好时机,切不可错过。”
尉迟鄢挑眉看他,似在无声询问为什么。
“太子妃会来,以属下的猜想,应该是为了平定军心。看样子,太子病得不轻。他们急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能让军队上下心悦诚服。又或者,是想出其不意 ……”
“出其不意?”尉迟鄢啼笑皆非地勾起嘴角:“我看是黔驴技穷了吧?军中那些大老爷们,又怎可能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一个女子?”
“大皇子不愧是大皇子,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正是这样的道理。”刘湛见缝就钻,时刻不忘拍主子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