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徐徐驶向皇宫的马车上,容贵妃缓缓地闭起美目。然而思绪万千,揪紧的眉峰却是无论如何也松弛不开。
倘若那个女人当真一早就受了容华的指派,那她,断不可留!
“啊,什么东西?”
听到文鸢的一声尖叫,容贵妃立刻睁开双眼。马车也停了下来。
循着文鸢略显惊慌的目光看去,竟是一支羽箭射在了马车厢壁上。而射箭之人可谓用了十足的力道,箭尖生生将马车厢壁穿透,露出了半截来。难怪会吓到文鸢。
几乎同时,随行的皇家侍卫立刻将马车团团包围起来,目光带着警戒看向四周。
容贵妃一眼看到那箭尖上插着东西。
文鸢也注意到了,这才暂且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看样子,有人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她们传递消息,并不射杀之意。
在容贵妃的眼神示意下,文鸢凑上前,小心翼翼从羽箭尖端取下字条,摊开来,恭敬地递给容贵妃看。
原本还算目光沉定的容贵妃,一看到字条上的内容,如遭电击,身体剧烈的一颤,眼底顷刻掀起了波澜。
是那个人……他来了!
“娘娘~”
听到文鸢关切的一声轻唤,容贵妃才猛然回过神来,眼底随之迸射出冷厉的光芒。
“文鸢,先不回宫,你随我去个地方!”
“是!”
文鸢问也不问,只管应下。跟在容贵妃身边这么久,主子什么脾气她会不知道?
很显然,看主子的表情就知道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这时候的她绝不能‘刨根问底’,那只会让主子的怒火愈发膨胀。
两人走下马车,文鸢面色平静地向随行的侍卫们吩咐道:“娘娘想去附近逛逛,你们跟着,未免太惹人注意。且在这里等候。”
侍卫们岂有不从之理?
那之后,文鸢搀扶容贵妃,步履悠然地向最热闹的街区走去。
对周遭商贩们热情的‘招揽’似很厌恶,容贵妃紧紧聚拢的眉峰就没松开过。
“娘娘,前面就是那间酒楼了!”
文鸢适时的提醒声落入耳中,容贵妃眼波轻闪,这一刻的表情看上去极为错杂。
进入酒楼。
掌柜的一见她们打扮贵气、衣着不俗,没有差遣小二而是亲自迎了上来。
“二位可是要用餐?”
“请问,这里是否有位华公子?”文鸢不答反问。
掌柜的一听,连连点头。那位华公子可是了不得。一来便把整个二楼‘包’了下来。如此大手笔,他开酒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看这两位一来就询问‘华公子’,想是华公子正在等待的客人,可是怠慢不得!
“二位请随我来!”
掌柜的也不说废话,直接迎了她们上楼。停在二楼最里的一个雅间外。
此时的雅间外,两名疑似护卫的年轻男子站在那儿。见到容贵妃,立刻便单膝跪了下去。
掌柜的见此阵仗,愈发肯定这位贵妇人身份不俗,表情不禁多了几分僵硬。看来,他得去后厨多多叮嘱几句。务必让厨子们多多上心,做出来的菜肴要十分可口才行。
进去雅间之前,容贵妃投给文鸢一记眼色,示意她外面等候即可。
随后,她独自步进了雅间。
此时的雅间内,背对着她,一男子站在窗前。
听见脚步声,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白衣胜雪,惊才绝艳,宛若谪仙,竟是不染一丝凡气。
看着面前依稀熟悉却十分陌生的男子,容贵妃锐利的眸中,深沉凝聚。
“许多年未见姑母。姑母在异乡,一切可好?”
耳里听着男子温文儒雅的问候,容贵妃却冷冷一笑。
要是个普通的侄子,或许她会愿意同他叙叙旧情。但既然是别有目的而来,她自然也就省了这许多客套。
“堂堂的大梁尊皇,如今却悄然来到我北兴,你就不担心会有误会衍生?”
容华听罢清雅一笑:“姑母这是哪儿的话?姑母嫁到北兴,那北兴与我大梁便是一家,何来误会之说?”
哼,一家?
“正好你来。我珏儿中蛊一事,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容贵妃自认与他无旧情可叙,索性直截了当地点名正题。
容华嘴角笑意不减,一双深幽的眸微眯着,“在姑母眼里,我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之人?好歹,珏太子与我也算是兄弟。”
“这些冠冕堂皇好听的话就省了吧?我且再问你一次,珏儿中蛊,是不是你做的?”
容贵妃的声音里隐隐有了一丝切齿的意味。虽是询问,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若非是他的手笔,他何故路远迢迢来到北兴?
呵,这么一看,他果然是皇帝哥哥的儿子。当年,为了巩固皇权,皇帝哥哥不顾她的苦苦乞求,冷着心肠把她嫁来北兴。现在,容华为了获取利益,居然又把手伸向她的儿子。难道她们母子就合该被他们利用?
“姑母若一定要问个究竟,好吧,我承认,主意是我出的不假。可这下蛊之人,却并不是我。”
听他亲口承认在珏儿身上下蛊是他的主意,容贵妃顷刻间只感觉一股寒意兜头而下,迅速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融进血液里。
她咬着嘴唇,唇色已明显泛白,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父子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从前,皇帝哥哥便不止一次在给她的信里劝说她听从他的安排。
所谓的‘安排’,就是帮助大梁窃取北兴江山。
而她也终于意识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过是一枚棋子。什么为了巩固皇权委屈她远嫁北兴?皇帝哥哥走这一步棋,无疑是为了日后打算。他想要的,根本是北兴的整座江山!
现在,他死了,他的儿子却继承了他的‘遗志’,仍然对她苦苦逼迫。他们……
“你想怎么样?”容贵妃的眸子微微收紧,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让她感觉背脊阵阵发凉。甚至于,他比起他的父亲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低低的叹息声若有若无,在她耳边盘旋,“其实姑母不是知道吗?又何必多此一问?”
容贵妃眸底的颜色不觉一深。
是,她是知道。他们父子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吞并北兴!
不,又或者吞并北兴只是第一步。他们要的,或许远比这要多得多?
这么看来,容华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志,就连野心企图也如出一辙。难怪皇帝哥哥会把皇位传给他。
“曜皇犹在,而我一介妇人,无权无势,纵然有心助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容贵妃绷直了声线。丢下这句,径自转身离去。
在她身后,男子始终勾勒在唇边的笑容忽而变得有些深不可测,眸色清润,含笑几许,似乎是成竹在胸。
“我相信,姑母不会令我失望的!”
容贵妃快步走出酒楼。容华那最后一句话始终在脑海里盘旋不去。貌似他笃定,为了救珏儿,她最后一定会妥协。
“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回到马车上,文鸢看着神思倦怠正闭目养精神的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说!”
容贵妃的话很简单,似乎是真的累了。又或,心累犹胜身累。
“依奴婢看来,娘娘不妨先答应了那梁帝……”
闻言,容贵妃倏尔睁开双眼,一双美目劲射出冷厉的光芒,似在无声谴责文鸢。
答应?她可知答应意味着什么?
被她凛厉的眼神一瞪,文鸢心口微微一缩,却仍硬着头皮说下去,“娘娘答应那梁帝,并不意味着妥协,而只是眼下度过难关的权宜之计罢了。说穿了,那梁帝不就是想要北兴成为大梁的附属国吗?但咱们北兴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他想吞下去,也得看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子 ……”
隐约间,容贵妃似有些明白了文鸢之意。
容华妄想吞并北兴,正如文鸢所言,也得看他有无这么大的肚量。届时,北兴还是她的。她和珏儿大可暗箱操作,再推翻大梁的统治也不是全无可能。
只是,想归想,终归这么做代价太大了!
“你的话倒叫我想起件事来。适才酒楼里,容华曾说过一句话:他说,珏儿中蛊是他出的主意,但下蛊之人却非他。”
文鸢听后不由得暗暗心惊,“难道真是太子妃……”
容贵妃面沉如水,眼中杀意大盛,“是她也好,不是也罢,她既然曾是容华的人,本宫就断然留她不得!”
离开的容贵妃浑然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进出酒楼的身影被一个躲在暗巷中的女子准确无疑地纳入眼底。
她走后,那女子便进了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