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和苏毓菀刚抵达宁王府不过一两个时辰,宫中竟就派人前来传召,称曜皇要接见两位‘贵客’。
显然,曜皇绝不是在他们到了宁王府之后才获悉此事。很可能在他们还未抵达北兴帝都之前,曜皇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至于是何人向他泄露的消息,虽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夫妻二人心中倒是对此有着相同的揣测。
除了召见他们俩,就连已许久不曾入宫的尉迟珏也在召见之列。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吗?
不过苏毓菀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当初决定来北兴,就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把可能面临的一切困难都预想过了。更何况,含冰草在北兴皇宫。是以,这趟宫城之行,他们避无可避,非去不可。
乘马车到了宫门外 …….
曜皇还算是体贴。可能早已经听说容璟身体不适,特意安排了几乘步辇。
就这样,苏毓菀和容璟没怎么‘费力’就到了曜皇所在的大殿。
“朕听闻大梁璟王爷携妻前来,乍一听还以为是讹传 ……”
大殿的正座之上,曜皇半倚半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身体已经大好。只是早前被毒素侵蚀心脉,偶尔还会有精神不济的时候。
目光扫过容璟在苏毓菀身上落定,那锐利的眸中,深沉凝聚:“朕记得你是大梁派来与废太子和亲的‘公主’,怎又成了大梁王妃?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在愚弄朕愚弄我北兴吗?”
丝毫无惧于独属于帝王的威慑,苏毓菀向他浅浅的鞠了一躬,表情一派坦然,“皇帝陛下见谅。先前,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我的夫君从来就只有一个!”
深情的目光看向立于身旁的男子。即使面色透着病弱孱白,他依旧是倾世无双的美男子。
“哼!”
曜皇鼻腔里哼出一团冷气,冷峻的非难朝她们倾泻而来。
“朕虽在北兴,但对大梁近几个月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似乎璟王爷不愿屈居人下,囤积兵力,蓄势待发,俨然是要取皇位而代之!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来啊,竟他夫妻二人给朕拿下!”
曜皇蓦然拔高声调。这便是打算‘先发制人’了。
只他这‘先发’也未免太早了些 ……
“慢着!”
一直默默站在大殿中央的尉迟珏忽然大喝一声。原本温润宁逸的神色不再,仅仅一瞬,嘴角的浅笑就已镀上了一层冰冷。一双黑眸微眯着,射出的光芒冷如利刃,叫人不寒而栗。
“父皇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当吧。即便他容璟有意取皇位而代之,他取的也是大梁的皇位,与父皇,与我北兴何干?父皇此举,难道是要介入大梁皇族家事?”
“放肆!”
他的咄咄逼问,使得梁帝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朕?朕还没清算你的账呢。他容璟从大梁跋山涉水来到北兴,不来觐见朕,却先去了你的宁王府。说,你们在盘算什么?还是你想借助他的兵力,也来谋朕的反?那朕就断然容你不得!”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里,苏毓菀已然明了一切。她并不知道容华是用什么‘手段’挑唆的曜皇,不过曜皇这么不遗余力,想来容华是给了他不少好处。这个‘局’,既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他们夫妻,又能以此为‘借口’,将尉迟珏也一并治罪。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双赢’的策略。
只是,休想她会乖乖就范!
“皇帝陛下,我知道这里除了我们夫妻,还有一位来自大梁的‘贵客’。不如一并请出来。大家彼此都这么‘熟悉’了,没必要躲躲藏藏。”
曜皇的神情微微一僵,眼睛眯了眯,有种诡谲的光芒一闪而逝。正忖思着该如何驳斥她的时候,从一门相隔的内殿,却突然传出了几声轻笑。在他意外又微微诧异的目光下,一人从内殿走出。白衣胜雪……本该是最纯洁的景色,偏偏因为肮脏的心思而玷污了那一抹洁白。
定睛看去,不是容华又是谁?
“你剧毒侵体、病入膏肓,我猜到你可能会来求药。不想,你真的来了。”
容华含笑的一声揶揄,让苏毓菀原本便不舒展的眉头忽而拧得更紧了。
这话……怎么听上去像是他们今天会来,全是拜他一人所赐。难道……当初容华命人用毒箭射杀玉衍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他知道北兴皇宫里的含冰草可以解这种毒。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不得不承认,容华对人心的算计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略过容华,苏毓菀的眸光始终只对准曜皇,当容华不存在一样。淡粉色的唇角勾起一道迷人的弧度,笑容却是意味深长。
“我倒是皇帝陛下为何突然对我夫妇二人发难,原来是受了小人的挑唆。难怪 ……”
曜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禁有些懊恼大梁皇帝的‘自以为是’。他在后殿藏着就好,出来做什么?他一露面,岂不就暴露了他们联起手来对付容璟的计谋?
看出他神色有变,苏毓菀嘴角笑意越发变得深不可测,“曜皇远在北兴,终归还是对大梁如今的情势一无所知,才会被小人蒙蔽,本也是情有可原。但,容我提醒皇帝陛下一句:与虎谋皮,很多时候未必是上上之策。皇帝陛下怎不想想,大梁疆土那么广阔,人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堂堂皇帝,却被迫跑到别国求助。这是为何?难道,皇族中人,朝中文武百官,都对他堂堂一国天子视而不见?逼得他放着捷径不走,却绕了这么远的路来到北兴?
曜皇也与其他身在高位的人一样,本就多疑多思。听了苏毓菀的这番话,带有 疑惑的目光便不意外地落向容华。
这个大梁新帝,答应事成以后会给他七座城池作为‘报偿’。他见好处多多,遂也就对他放松了警惕。如今听这女子的一番分析,方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被人‘利用’。
感受到曜皇落向自己身上的目光,容华浅浅一笑,神态仍是一派的从容淡雅:“这女子一向牙尖嘴利,曾经我就吃过她的亏。北兴皇千万不要被她的话所左右。答应给你的,事成后,一点也不会少。”
在容华看来,人终究是重利胜过一切。就算因为苏毓菀的‘挑拨’,曜皇免不了对他心生疑虑。但七座城池的诱惑,也足以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注意到曜皇神色略有闪烁,目光微垂,似乎是在心里盘算计较着该相信谁。容璟微勾起嘴角,划出浅浅的弧度,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
“曜皇以为,我与我妻子如何就敢‘明目张胆’地来到北兴。”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使得曜皇的心悬了起来!
是啊,他听从容华之意,一心只想着除掉容璟,却俨然忽略了很多因素。
容璟不是傻瓜蠢材,怎会在没做任何准备的前提下就贸贸然来到北兴?何况,听那姓苏的女子方才喊出容华的架势,他们显然早知晓容华在此,也必定料想到容华会与他结盟,进而对他们不利。在如此被动的情势下,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来,甚至毫无忌惮。足以见得,他们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
越想,曜皇越感到心惊,倏尔凛厉的视线射向站在容璟左侧的尉迟珏,眸光犹如歹毒的蔓藤,肆意将其缠住。
那一个冰冷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瞬间将尉迟珏的心割裂得丝丝缕缕。
他不明白,不明白父皇为何就是不懂——他的志向从来就不在那把龙椅上。以前是为了母妃,才不得已把自己推上了夺嫡之路。在他知晓自己有可能不是父皇亲生骨肉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放弃了所谓的权位之争。否则,他也不会轻易辞去太子之位。但凡他对权力地位有一点野心、一点私心,以他当时完全大权在握的情形,父皇真以为他能坐得稳那个蟠龙宝座吗?
可就算他做了这么多,父皇还是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他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亦是错 ……
站在容璟另一侧的苏毓菀不着痕迹地用眼角瞥了瞥他。到了如今,尉迟珏也该认清形势了。很多时候,并不是他退一步别人也会跟着退一步。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不过是古人对人际关系的理想境界罢了。生在皇家,往往你不想争都得被迫去争。玉衍不正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吗?
不争,即是输。输了,便一败涂地。而失败者的下场,往往要比想象中凄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