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母妃就见了。可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玉衍入宫请安,却被母妃拒之门外。难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不如一个‘外人’?”
故意用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语调问着,苏毓菀笑容满面地看着美艳妇人,笑意却未达眼底。
郑贵妃的脸色沉了沉,“你是在质问本宫?”
苏毓菀立刻作出惶恐状,解释道:“母妃误会我了。身为晚辈,我岂敢对母妃不敬?纯粹只是好奇罢了。”
“本宫累了,你请过安就回去吧。”
郑贵妃显然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说罢,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苏毓菀,起身便往内室走去。
看着她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背影,苏毓菀微微眯起的眼瞳里闪过一抹深思之韵。她总觉得,郑贵妃和玉衍之间的母子隔阂没有那么简单。究竟这其中藏着什么秘密?郑贵妃素来待人冷淡,若一视同仁倒也罢了,偏偏却对太子有所不同 ……
带着这样那样的困惑,苏毓菀离开了郑贵妃寝宫。
本以为玉衍那里一时半刻不会完,她恐怕还得等上一阵。没想到,她走出郑贵妃寝宫没多远,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他。
完美比例的四肢挥动着恰到好处的幅度,一举手一投足,端的是风采卓然,如芝兰玉树一般。尤其那眉目间极盛的光彩,更是将他整个人的气宇风度烘托到最佳。远远看着,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
苏毓菀就这么看着他,愣愣地出神,浑然不知男子已悄然来到了她身前。
“发什么呆呢?”
含着戏谑的温醇嗓音悄然飘荡。似乎觉得她呆呆的样子很可爱,见四下无人,容璟飞快在她唇上偷了个吻。
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苏毓菀忙用手捂住,水汪汪的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低呼,“你疯了?”
“我是疯了,为你疯狂 ……”
某人不知收敛为何物,嘴就像抹了蜜似的,尽说些甜蜜情话。
苏毓菀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又一次败在了他的‘厚颜无耻’之下。
这人怎么在皇宫里也没个遮拦?
“对了,父皇召见你所谓何事?”
两人并肩往宫外走着,边走,她一边问道。
“父皇说,我也老大不小了,如今既已成家,就该考虑‘子嗣传承’的事了。”
嗬!
苏毓菀的脸瞬间爆红,忍无可忍地狠狠踩了他一脚。
“呵呵~”
低低的笑声甚是愉悦,容璟追上加快了步伐的娇妻,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问着:“你说,我该怎么答复父皇?”
苏毓菀懒得理他,脚下步伐变得更快,几乎成了小跑。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这男人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容璟走在后头,步伐虽不快,却也不会与她拉开距离。嘴角噙着笑,眼底的温柔更是仿佛能腻死人。
两人就这么‘甜甜蜜蜜’地离去,浑然不知在他们身后,一个身影良久驻足,眼里发散出某种阴诡的光芒 ……
~~?~~
回到王府,苏毓菀方才从容璟口中得知,原来皇帝唤了他去是为了让他准备即将到来的春猎事宜。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年后春猎更是王孙贵胄争相参与的盛典。
对皇帝的心思,苏毓菀倒是能揣摩出几分。前些日子,为了蘅亲王之子,他冷酷地将容璟下了大狱,全然不顾及父子之情。
经验证,这却是一个乌龙事件,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皇帝自得忙着修复与容璟的‘父子之情’,唯恐容璟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他生出芥蒂来。故才将春猎一事全权交与他。
“我也要去吗?”
软塌之上,她依偎在他身上,慵懒地问道。
“你想去吗?”容璟掬起她一缕青丝缠绕指尖,不答反问。
他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情。虽说历年春猎其实就是皇家人的一个大聚会。身为皇家人,往往必须得出席。但若是她不想见那些人,他自会寻个由头 ……
被他这么宠着,苏毓菀的心里暖意融融,不由更贴近他几分。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那就去吧。春猎怎么也得半个月。我不想跟你分开 ……”
听到她想去的理由竟是不想跟自己分开,容璟心中一悸,忍不住寻着她的唇把脸凑了过去。
“别闹,我想睡。”
她轻轻将他推开,迷迷糊糊地说着。
然,容璟岂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蓦地将她抱起,大步走入内室。
可以想见,又将是一个缠绵热烈的夜晚。
嘘,勿扰,勿扰!
~~?~~
过了年,到了二月初二,就是春猎开始的日子。
容璟因着要先行一步赶往猎场安排相应事宜,早两天就已经提前出发了。
遂,晚一步去的苏毓菀只能跟着皇室众人一同前去。
苏毓菀平时少在宫中走动,对容璟的众兄弟姐妹认识得甚少。本以为这一路都要闷着,好在是有九皇子和钰公主。
九皇子容瑄大约是受了容璟的‘嘱托’,一路上对她颇多照拂。钰公主虽性子偏冷了些,偶尔也会过来同她聊上几句。总算,她也不是那么了无意趣。
大约半日的路程,一行人到了北山围场。
容璟特意抽出片刻闲暇,来亲自安排苏毓菀将要入住的帐房。
既是他统一调配,留给苏毓菀的帐房自然是不错的,里面一应齐全。坚持要同来的钰公主看过后,立刻不满意地嚷嚷道:“三哥偏心,给三嫂的帐子可要比我的那个好上太多了。”
容璟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指控。
“三哥,我是不是你妹子?”钰公主忍受不了被他无视,气得直跺脚。
“想要人疼?就去找个夫婿!跟我这儿闹什么?”容璟半开玩笑的说,嘴角咧开的笑容大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容钰被他调侃得脸色一片涨红,几乎是夺门而出。
“总算把这小妮子赶出去了。”
容璟感叹帐子里终于没了碍眼的人,大手轻轻一拉便将苏毓菀拽来身前,迫不及待地落下一个深吻。
合着他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
苏毓菀顿时无语,感觉到他的大手不老实,没好气地一掌拍在他的手背上。
这人怎么不分时间场合,随时发情啊?
容璟哀叹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父皇。不过一次春猎罢了,交给谁不行偏就交给了他?
“快去吧。一会儿陛下找不到人,不定又出什么乱子?”苏毓菀几乎是将恋恋不舍的人推出了帐外。
皇帝有意施恩,对他委以重任,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容璟不情不愿地离开后,苏毓菀本打算在帐中小歇片刻。谁知他前脚刚走,容钰后脚就赶到,拉着她非得去看众人骑马涉猎的场面。
看到众位皇家子弟骑在马上的英姿,容钰忍不住惋惜起来,“只可惜我是个女子,要不然也能像他们一样马上驰骋,该有多好?”
历年,皇家春猎的讲究甚多。虽然女眷也可骑着马在外围走一走、转一转,却是没有资格进入内围场。容钰堂堂公主都尚且如此,更别提旁人了。
“哇,三哥骑在马上的样子好威武!”
容钰远远指着一身骑装坐在马背上的容璟。相比其他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以及王孙公子,容璟毕竟是军营里历练出来的,身上自有那么几分别人模仿不来的飒爽英姿。也难怪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容钰都会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苏毓菀浅浅勾起嘴角,目光似被那抹身影牵引着,无法挪动半分。
终于,在梁帝射出第一箭之后,春猎的角逐正式开始了。
所有的王孙子弟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为的,无非是博得一个好彩头,扬眉吐气一番。
看到一行人策马扬鞭,很快便消失在了丛林深处,容钰方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脸上满满写着不甘。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向站在身旁的苏毓菀,话未出,脸色先红了起来。
“那个……上一次的事,对不起。”
想她堂堂公主千岁,几时这般谦卑地对人致过歉,神情不免赧然。
知道她说的是那次‘害’自己摔马的事,苏毓菀仅是一笑置之。凭她的马术,若非她有意为之,又怎可能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过这些话,她自是不能对容钰明说的。
“都过去了。”
她的一句‘都过去了’,让容钰重新展开笑颜,“不如,我们也去骑马吧。这一次,我一定用心教你。”
苏毓菀微微一怔,不待作出反应,急性子的钰公主已经拉起她快步朝马厩走去。
~~
历时三日的春猎已经接近尾声。看着一众皇子其乐融融的样子,梁帝似乎心情大好,又或是意犹未尽,就提议要和几个儿子比一比骑射之术。
在众位皇子里,容华和容璟是少有的文武全才,各项技术都是拔尖的,自然这骑射也不会差。
不过容华惯会在梁帝面前卖乖讨巧,射出的箭有几支都离中心甚远。
见状,梁帝呵呵一笑:“太子的射猎之术可有所退步啊。”
容华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闻言只作出惭愧状,“儿臣的骑射还是父皇教的,如何能比得过父皇去?”
一言出,博来梁帝一阵畅笑声。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苏毓菀微微眯起的眸子闪过一缕蔑讽的暗光。
英雄迟暮,本就是帝王也逃脱不开的命运。对于日渐衰老的自己,梁帝难免心生悲凉之意。而容华正是看出梁帝的这种心理,‘投其所好’,用实际行动告诉梁帝他尚在壮年。难怪会博得梁帝一阵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要论这洞察人心的本事,还有谁能比得过他去?
她实在不愿看那一张张虚伪做作的脸,转身作势要折回帐中。
忽然这时,却是变故陡生!
太子座下的马不知何故竟突然发起狂来,失控地四处乱窜,正在马背上预备要挽弓射箭的容华一时不察,被高高抬起前蹄的马儿狠狠甩了下去,整个人被马拖着开始狂奔。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亲眼目睹之人都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场,抽气惊呼声更是此起彼伏。
梁帝面上一阵煞白,颤抖着手指着前方,大声喝道:“快,快救太子!”
一时间,场面乱了起来。
禁军纷纷跳上马,追了过去。
而容璟负责统筹全局,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许多人的目光已纷纷向他投射而来,让众人无不感到错愕惊讶的是,容璟竟丝毫没有动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背上,甚至连表情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苏毓菀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深思。别人或许觉得容璟这‘见死不救’的举动未免薄凉,但她却看得真真的,容璟的目光正在四下里逡巡,仿佛是要确定什么。难道……他怀疑这不过是一出‘声东击西’的伎俩?
的确有这种可能。那么多的人都骑在马上,怎么就偏偏是容华的马出了问题?若说这仅仅是个巧合,实在难令人信服。
若这是个局……那么设下此局的人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尚不等苏毓菀想清楚个中究竟,犀利巡视的目光望见混乱中正有人悄然接近梁帝。那人身穿禁军服侍,头垂得很低,让人难辨其面容。混乱中,只见他袖中忽然露出一把匕首 ……
苏毓菀呼吸一滞,瞬间明白这场声东击西的戏,梁帝才是设下此局之人的最大‘目的’!
好在,容璟对设局之人的阴谋早有所察,大喝一声:“有刺客!”与此同时,飞身离开马背,闪电般在梁帝身旁飞落,挥出手里软鞭,打掉刺客手中短刃。
然而,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
就在此时,另一个同样着禁军衣装的人挥剑毫不犹豫地向梁帝刺去。
那人身法奇快,在所有人始料不及之时,散发着森森寒光的剑刃已达梁帝胸口。只要一剑刺进去,梁帝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容璟眼见阻止已是不及,便用飞扑的方式挡在梁帝面前,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替梁帝接下了这一剑!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所有人在一波又一波的混乱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容璟用手握住剑身,同时踢出一脚。刺客堪堪躲开。眼见着更多的禁军围拢过来,自知不宜多做纠缠,便迅速地飞身而去。
“不要放过刺客,给朕捉活的!”
梁帝发了狠,誓要把刺客抓回来不可。
容璟蓦地抽出刺进身体里的长剑,竟不顾重伤在身,执意要去追刺客。
这时,苏毓菀已经跑了过来,扶住摇晃踉跄的人,满眼皆是骇然之色。
“抓刺客之事交给禁军,你且去帐中。”梁帝对容璟如是说完,目光又落向苏毓菀,“让医官好好照看他。”
苏毓菀重重点了下头,扶着容璟快步离去。
医官很快闻讯而来,检查了容璟的伤。
“如何?”苏毓菀焦急地问着。
“王妃请宽心。王爷虽伤势严重,所幸并没有伤到要害。”
为容璟简单处理了伤口,医官就匆匆出了帐子。因为受伤的可不止是这位王爷。据说太子不慎落马,又被狂奔中的马拖行百里,身上也多处受伤。所以他看完这边,紧跟着就得去给太子治伤。
诶,原本以为陪皇伴驾出行是件光彩的事,他还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不想,好好的一次出行却是意外频发。伤的又是太子和王爷。稍有不慎,他只怕小命难保 ……
此时的帐子里,苏毓菀搬了小凳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
“我没事,小伤而已,别听医官的,他们就喜欢‘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大概是职业病吧?”
看他还有力气‘讲笑话’,应该伤的没有那么严重。可苏毓菀的心仍然揪作一团,想起他被刺的一幕,背脊莫名地就会窜起一股凉意。
“在你看来,这件事是不是太子所为?”
类似的阴谋诡计,除了容华,她已不做他想。
“我不知道。”容璟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行刺之人那一剑分明是想要父皇的命。容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吗?”
苏毓菀默然不语。或许这件事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但要说容华与这件事毫不相干,她是说什么也不愿相信的。
“我去看看医官的药开好了没,你先小睡一会儿。”
容璟目送她走出帐子,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眸忽然掠过一丝复杂的深沉,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
那一瞬,他看得十分真切。虽然那个欲对父皇下死手的刺客易了容貌,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眼神,分明就是 ……
所以,当被菀儿问道这件事是否太子所为,他给出的答案其实是不确定的。
容华不会无缘无故地惊马。很可能这就是容华的一个阴谋。毕竟,这一次的春猎之行父皇全权交托给他。但凡容华有个什么意外,都会让人下意识联想到是他有意安排。父皇素来多疑,少不得会把这看成是兄弟之间的倾轧争锋,见他居然能对兄弟下此狠手,就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明着苛责,只怕也寒了心,再不会对他委以重任,也就遂了容华的心意。
当然,容华的谋划绝不会这么简单。
当时那种情况,他若跟着禁军一同冲进丛林救人,也就意味着不能在父皇身旁防护。容华再伺机安排一个‘行刺’的桥段,哪怕父皇只是受到惊吓,也会对他这个全权负责的人失望透顶。
而不论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个,都会让容华的计谋得逞,对自己造成一定的打压。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料想到竟会有真的‘刺客’混进了他安排的‘假刺客’里,趁乱行刺,更险些将父皇置于死地!
此时,梁帝的龙帐之中,韦贵妃,也就是容华生母安慰过受到惊吓的梁帝,赶着就要去看受了伤的太子。
换作平常,梁帝一定会提出同往。可奇怪的是,梁帝对提出去看太子的韦贵妃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尽管去,却丝毫未有同去的打算。
韦贵妃心中狐疑,却也不敢太过表露出来,只就默默退出了龙帐。
不消片刻,韦贵妃在太子帐中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与容华听。容华听过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母妃想多了。突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换作谁都会受到惊吓。想是父皇心悸犹存,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何况,儿臣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但愿如你所言。”
韦贵妃心中仍是疑虑未消。虽然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待到陛下龙驭宾天,这整个国家都将是母子的。可传国玉玺一日未到儿子手里,她一颗悬着的心总是不能归落原位。
“送母妃回帐休息。”
容华如是吩咐着贴身随从。
韦贵妃前脚刚走,他紧跟着面色一沉。敛眉,黝黑的子瞳里,深沉凝聚。
“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站在他身旁的初一一眼看出他神色有变,遂压低声音问道。
“这件事太诡异了,我只怕……父皇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容华从榻上坐起,走到桌边,径自倒了杯茶。
“那怎么办?”
相比起容华的游刃有余,反倒是初一更显忧虑。
的确,皇上素来多疑。今日之事明显是冲着三王爷去的。成功了还好,如今失败了,三王爷还为了保护皇上挨了一剑,怕只怕皇上会认为今日之事乃太子殿下一手策划。若仅是构陷兄弟倒也罢了,问题是‘刺杀皇帝’这一环 ……
“可有查出什么?”
容华抿了口茶,淡淡问起。
“属下把我们的人全都派了出去,大肆追捕,还是被那个人逃了。此人身法了得,看样子早有计划。”
“查不到就算了,尽快把我们的人都撤出来。”
“是!”
好端端一场春猎,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事后,梁帝已无半点心思继续下去,便催促着圣驾回銮。顾及到容璟身上有伤,梁帝特别恩准他可在附近的行宫休养一段时日,再回京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