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菀知道容华卑鄙,却没想到他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为了达成所愿,居然连她腹中孩子都毫不犹豫地拿来利用!
皇室血脉?
的确,她所怀确是皇室血脉,可却与他容华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他有什么资格利用她的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管苏毓菀再怎么气愤,她与容华的婚事就此敲定。随着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俨然已在这十里长街、华灯璀璨的帝都刮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太子娶亲,此事非同小可。更让人议论不休、津津乐道的,是太子居然娶了一个‘孤女’!
如今的苏毓菀可不就是孤女嘛。即便是在苏氏一族留存、苏洵也在朝为官之时,苏家也不过是中等门第。那时候能得到四皇子青眼,一力促成了这门亲事,就已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本以为苏家遭祸,太子与苏家的亲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不成想转了一圈,一切终归还是回到了原点!
太子即将与苏家孤女成婚的消息一经传出,容华为此可说赚得盆满钵满。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市井小民,对他皆是交口称赞。觉得他们这位储君不忘本,性子纯良,又没有过深的门第之见,此乃百姓之福!
当然,有乐见其成的,就会有义愤填膺的!
“噗——你说什么?太子将要大婚?和谁?”
正要喝茶的苏沫儿冷不防听了凌越如此说,一口茶水蓦地吐了出来!
凌越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坐在一旁面色清冷的容璟,有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也愿意三缄其口!
“到底是谁?是……她吗?”苏沫儿执意想问个究竟。一双眼睛圆圆地瞠起,难以置信四个字都写在脸上。
苏沫儿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又不太会掩藏,通常喜怒哀乐都会在脸上清晰浮现。
见凌越闭口不答,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瞬间炸毛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声音克制不住地抬高,怒不可遏地说道:“那个人,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枉自己为着她离开的事还难过了许久,一直责备自己不该对她说那番话。现在是怎样?眼见太子风头日盛,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是吧?
回过头一看,见她的好师哥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像个没事人一样,苏沫儿顿时变得气急败坏,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劈头就说,“我说,媳妇都快让人拐跑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咳~”
凌越干咳一声,试图阻止她再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但苏沫儿哪管得了那么多?一想到那个女人‘抛弃’了师哥,还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让自己以为她是为了师哥好才离开,结果是跑去攀高枝儿了,她气都气死了!
师哥待她不好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背叛?
如果此时那个女人就在眼前,她一定要拽着她的领子好好问个清楚。
容璟不想搭理她,起身即向外走去。
“诶,你怎么不理人啊?”苏沫儿还想再追上去,却被凌越拉住。一回头,见凌越对她摇摇头,不觉一怔。
回想起刚刚自己的一番作为,苏沫儿暗自懊恼地用手拍了下脑门。
她怎么只要一生气就变得没有理智了?东宫突然传出容华和那个人将要成婚的消息。这时候,最难过的莫过于师哥了。她非但不安慰,还火上浇油,到底有没有脑子?
看了眼容璟离去的方向,苏沫儿懊恼地跺了跺脚。
如今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给师哥戴了绿帽子、另投他人怀抱?
~~?~~
储君大婚非比寻常!
往小了说,虽是容华一己私事。可往大了说,却关系到‘国本’。作为储君,一旦容华有了子嗣,就意味着大梁王朝生生不息,这是何等重大的意义?
梁帝似乎龙心甚悦,这一日,特地把宗室亲贵叫到一起同欢。据说已经拟好了太子大婚的日期,会在这场宫宴上当众宣布。
“恭喜恭喜啊!韦姐姐,这下总算如你所愿了。”
大殿之上,韦贵妃先梁帝而来。经过了十余日的调养,看上去身体已好了大半。站在她面前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子是梁帝刚纳进后宫的嫔。身份不高,平素里哪来的机会参加这种宗亲齐聚的宫宴?
不过年轻就是有‘资本’。昨晚上梁帝召她侍寝。床笫之间,她使出了几分狐媚功夫,硬是讨得了这份恩赏,得以出席宫宴。为此,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力求要艳冠群芳!
韦贵妃淡淡看着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嘴角浅浅的笑容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如她所愿?
或许吧。这几年,她一直在催促子衿尽早成婚。可子衿这孩子每每都用不着急来搪塞她。如今他终于肯定下来,她心中自是欢喜。只是 ……
抬起的目光若有似无飘向与容华同坐一席的苏毓菀,眼中闪过微许挑剔的神韵。
虽是官家之后,终归已经家族没落,如今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得起‘太子妃’之位?子衿这孩子,真是好生糊涂啊!
“皇后娘娘驾到!”
闻听殿外太监的一声传报,韦贵妃瞬间收敛思绪,看似无波无澜的眼底却有一抹深沉的恨意凝聚。
终于……来了吗?
程皇后多年来位主后宫,可谓凤仪万千!
可外人看在眼里的雍容华贵,却浑然不知程皇后内心的寂寥与落寞。
她生不出儿子来,也只是空有皇后的名头罢了,内里哪比得了韦贵妃?
如今,皇四子容华成了储君,连带着韦贵妃也成了后宫中最为尊贵的人,地位俨然已经威胁到了她。眼下已是如此,来日太子登基为帝,她岂不要彻底被韦贵妃踩在脚下?
想想,还真是不甘呐!
“见到妹妹无恙,本宫就安心了。”
在宫女的搀扶下,韦贵妃站了起来,冲着走到面前的程皇后浅施一礼。听了对方公式化的一声问询,睫羽掩住的眸子却极快地闪过一道幽光。
你巴不得我死吧?可是怎么办呢?我偏要活给你看。还要活得潇洒,活得畅快淋漓。至于你……今日,便是你程家的末路穷途!
程皇后坐在凤位,韦贵妃则坐在她身旁。两人面上均挂着一抹浅然淡若的微笑,却是各怀鬼胎。
大殿之上,苏毓菀安静地坐在容华身旁。不时有人走上前来与他二人寒暄道贺,均被容华挡了回去。显然,容华知道她对这样的场合有多厌烦。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将苏毓菀这种波澜不惊的状态彻底打破!、
目光中掠过一丝讶异惊然,又极快地隐于无形。掐住手指,任由指甲陷进皮肉里带出钻心般的刺痛。
容璟,步履悠然地走进大殿,就那样猝不及防地闯进苏毓菀视线里。
他看起来,像是把过去的一切均已淡忘,姿态闲适淡然,在苏毓菀右手边落座,还能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只那洒脱不羁的笑落在苏毓菀眼中,犹如一把匕首插进她的心扉,带来阵阵的锥心之痛。
痛?为什么痛?这不正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伸出手,她本是想端起面前的茶来喝,试图用茶的苦涩来让自己稳定心神。可伸出去的手却不可抑制地颤抖,以至连茶杯都拿不稳,险些让茶水溢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润的大掌轻扣在她手上,将她颤抖的手轻轻包缚住。
苏毓菀茫然地别过脸,惊慌失措的双眼正对上容华温文尔雅的笑颜。只是那温暖的笑意,此时看在苏毓菀眼里却像极了罂粟,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殊不知,在那看似温暖的表象之后,却隐藏着一颗阴险狡诈的心。
曾经,她不正是被他刻意营造出的温雅形象所深深吸引,才会犯下后来那些愚蠢的错?
将手从他温暖的掌间抽出,苏毓菀眸中神色多了几分讽刺。
她与容华是要做个了断的。只是这‘了断’却未见得就是他心心向往的美好结局。
容华呀容华,你我之间的孽缘该是终结的时候了!
~~
梁帝的到来宣告着宫宴的开始。
大殿之内,乐音靡靡,舞姬翩然而动。随着歌舞带出的兴味渐浓,宗亲贵戚们推杯助盏,平时的尔虞我诈好似都掩盖在表面的和乐之下。
然,看着那一张张虚伪的笑脸,苏毓菀却只觉得厌烦。
再看坐在自己左侧的容华,却似乎很享受这难得的聚宴,由始至终俊逸温雅的面庞都挂着和悦的笑,偶尔有人来敬酒,他也会照单全收。
看着这样的情形,梁帝的兴致也越发高,不顾皇后的劝阻,也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酒过三巡,苏毓菀原本想着找借口提前退席,大殿之上这时发生的一个小插曲,却阻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姓程的,你还我夫君命来!”
酒樽酣畅之时,忽有一打扮雍容的妇人以敬酒之名,向央陵侯程蓦刺出藏于袖间的匕首。
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过突然,以至大殿之上有近一半的人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有的人还在后知后觉地吃着自己的酒,对骤然而起的变故毫无所觉。
央陵侯程蓦是皇后程氏的兄长,官拜一品军侯,在朝中绝对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一个大人物,却在宫廷之内且还是在宫宴之间公然遇刺,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
只不过,那妇人到底是小觑了程蓦。他虽已近迟暮之年,然多年军中的历练下来,身手自不必说,又反应敏捷。匕首刺出,竟连他的衣衫都未曾划破。
瞬时间,殿内一片大乱!
“来人,有刺客!”
内侍官唯恐梁帝有任何差池,一面惊慌失措地冲着殿外大喊,一边极快地移动到梁帝面前,以自己的身躯作为肉盾,誓死也要保护梁帝周全。
至于程皇后,则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脸色更白得像纸一样。
为何会这样?这妇人究竟和兄长有何仇怨,竟不惜在宫宴之上行刺!
冷眼看着这一幕,苏毓菀的嘴角划过一个微不可察觉的弧度,又极快地隐于无形。
只怕,行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在后头!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让梁帝酒醒了大半。想到有人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刺,顿时怒从中来,扬声吩咐已冲进殿来的禁军,“将这疯妇抓起来!”
与此同时,那妇人一招不成,还欲再度刺出匕首,却被两个世家子弟轻松制服。
显然,这场刺杀的计划失败了!
不过,对于妇人又或央陵侯程蓦而言,这远远不是结局!
“陛下,请为臣妇做主!”
用力挣脱开两个世家子弟的钳制,妇人曲弯双膝,扑通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高喊着:“求陛下为我申国公一脉主持公道!”
申国公?
苏毓菀的眸子微微一闪,已对妇人的身份有所了解。、
申这个姓氏本不多见,在京城勋贵圈子里唯一一个姓申的人家,也就是被封国公之爵的申暨了。申暨的曾祖父为开朝元老,深受昭祖皇帝仰赖器重。故,申家虽非皇族,国公之位却世代相替。到了申暨这一辈,成了申家独苗,国公的爵位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他的身上。可就在前一阵,申暨受到皇命去黔江一带巡视河道,不想半路上遭了匪,身首异处。可怜他的妻子,当时正身怀六甲。突闻噩耗,一时急火攻心,申家的最后一点血脉就这么流掉了 ……
梁帝看着跪在大殿中央泪意涟涟的年轻妇人,好心情荡然无存。沉着脸,问话的语气带出几分凌厉:“你有何冤情啊?”
“臣妇的夫君并非被盗匪所杀,而是…….他!”申家遗孀忽而用手指向程蓦,瞪大的双眼里血丝纵横,满是仇怨,“是他杀了臣妇夫君。求陛下还我申氏一族公道!”
赫!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什么?申暨乃央陵侯所杀?是真是假?
“放肆!天子近前,岂容你胡乱攀咬?来啊,给本宫将这疯妇抓起来,押往刑司大牢候审!”
程皇后这便是急了,居然问也不问梁帝就擅做主张地给妇人定了罪。
只不过,她这义愤填膺的反应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皇后娘娘莫急,听一听始末再行定罪也不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好冤了人。何况,这秦氏乃申国公遗孀,地位并不寻常。若是事情尚未定论就随便拿人,传了出去,只怕是要惹人非议的。”
韦贵妃的适时开腔无疑是打了程皇后一记耳光。
梁帝觉得韦贵妃的话有几分道理,遂给了程皇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程皇后一颗心突然七上八下了起来。韦氏这贱人轻易不开口的,这会子却为了国公府开腔,明显对她程家有所针对。难道……
然,她来不及细细揣摩,因为当下的情形已变得十分紧急。
眼见着梁帝有查问那秦氏之意,程皇后忽然变得焦急起来,“这显然是有人意图栽赃构陷,陛下切勿中了小人圈套,冤枉贤臣啊!”
“皇后的意思,难道朕会是非不分?”
梁帝骤然一个凌厉的眼色扫射过来,程皇后面色微变,忙不迭说道:“臣妾不敢!”
梁帝冷哼一声。原本觉得这事没什么,可是此刻看皇后的样子,分明像是‘做贼心虚’。看来,这件事有必要查证个清楚了。
“你,有何证据证明申国公的死和央陵侯有关?”
梁帝的质问对准了申氏遗孀。
后者好似就在等他问出这句,没有任何的迟疑,词锋犀利地说道:“央陵侯与我夫君本是最好的朋友,甚至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我夫君真诚待人,对那央陵侯丝毫没有隐瞒。自然,央陵侯的一些‘秘密’,我夫君也是知道的 ……”
“你这个疯妇,休要胡说!”
央陵侯咬牙切齿地警告殿中央的妇人秦氏,只恨自己当初的一时妇人之仁,留了这个祸根下来。他本以为,如此隐秘之事,申暨当是不曾对任何人讲过。如今看来 ……
不行,他不能让这妇人把‘真相’说出来。否则,不仅是他,就连整个程家都将毁于一旦!
这样的想法一从脑中闪过,央陵侯的神色之间登时多出了几分肃杀之气来,手腕翻动,掌间凝聚内力,不容分说即向秦氏打了过去。
秦氏不过一介寻常妇人,而央陵侯则常年练武,内力自然不弱。倘若这一掌真打了过去,秦氏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秦氏眼见他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眼底立时浮现出惊恐之色,下意识想要闪避,奈何因跪地时间过长,双腿恍有麻木之感,动弹不得,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满眼杀气的人扑向自己 ……
就在央陵侯的掌风即将掀翻秦氏的一瞬,忽有一个身影闪电而至,在千钧一发之际蓦地扣住央陵侯的手腕,化解凛厉掌风于无形。
央陵侯程蓦不可思议地看向攥住他手腕的容璟,眸中瞬间涌起风雷之气!
好个容璟!枉他曾经还把女儿嫁给他,一心想要将他推上帝位,没想到他竟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
“央陵侯何必急着杀人灭口?事情尚未定论,总要给人陈情的机会不是?”
容璟似笑非笑恍若带有一丝轻蔑的神情,无疑是对程蓦最大的讽刺。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杀了这妇人灭口。只要妇人一死,即便时候陛下追究起来,他也自有他的一番说辞可以搪塞过去。可是现在……不仅妇人没杀成,还被容璟冠上一顶想要杀人灭口的帽子。该死的容璟,他与他们程家已无半点牵扯。程家陪上一个女儿还不够吗?事到如今,他竟还揪住程家不放,简直可恶至极!
若早知容璟是这等忘恩负义之徒,当初他真不该瞎了眼,竟异想天开地试图拉拢他!
甩掉容璟的手,程蓦冲着坐于蟠龙宝座上的梁帝拱手说道:“陛下,臣怀疑这妇人是得了失心疯,唯恐她会对陛下不利,这才出手想替陛下解决了她。”
呵,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苏毓菀的唇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眸中却是一片凛然。
她虽对程蓦不甚了解,私下里却也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央陵侯程蓦在军中颇有威仪,军功赫赫,他的妹妹又是当朝皇后,顶着国舅爷的另一重身份,这程蓦也就越发变得傲世轻物,常常不把朝中一些重臣放在眼里。更甚者,偶尔梁帝宣召,他也称病不去。如此乖张傲慢的行径,不是自掘坟墓又是什么?
只怕今日…….他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