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泽’这个名字啊……念起来很好听、很响亮，寓意也很好……鸣于荒泽。但是……”
“但是什么？”路明非有些发急，追问道。
“【‘鸣’去点即呜咽之状，‘泽’带水为泪涌之相】。”奇兰顿了顿，“这个人……注定要永远悲伤啊。”
路明非愣了：永远悲伤？小魔鬼？
开什么玩笑，魔鬼也会悲伤吗？还“‘鸣’去点即呜咽之状，‘泽’带水为泪涌之相”？什么跟什么呀自打他认识小魔鬼他就没见小魔鬼哭过好吗？拜托兄弟你不要如此文艺如此闷骚地煞有其事装算命先生解读名字好么？！
……说起来，他还从没想过路鸣泽哭起来是什么样子。至于叔叔婶婶家里的那个路鸣泽小时候倒是很爱哭的，以及哭的时候总会喊着“路明非你抢我电脑”、“路明非你给我的PSP”之类的话……好吧我们暂时不去想他。而小魔鬼路鸣泽……要是哭起来……？路明非禁不住脑补了一下小魔鬼盈盈泪眼梨花带雨的模样……卧了个槽根本脑补不出来啊这根本是限制级画面好么！小魔鬼要是哭了那天都得塌了吧？！
可路明非隐隐地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小魔鬼”、“哭”这两个词同时出现在他脑海里，会让他的心莫名地抽动着疼一下。
仿佛数万年时光倒退，沉重的黑翼如云如雾，素白的少年收敛双翼缓缓降落地面。他脸上残留的雨和泪像冰那样晶莹，足以照亮幽深的过往以及……刺痛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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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波涛菲诺。
白色大理石建筑的内部，四把古老的重锁上似乎还残留着大门闭合后隐隐的蜂鸣。
昂热依然坐在长桌尽头，手中的黄铜小铃发出脆响：“人都齐了，那么我宣布校董会紧急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关于在日本红井发现的晶体，”昂热拿起桌面上一叠薄薄的纸页，“报告已经给出了详细资料。”
校董们拿过自己面前的报告，一页一页地翻过。每一页上都是对晶体成分、性质的分析以及用途、来源的猜想，密密麻麻的字母如咒文般排列满了整张整张的白纸。可是在最后一页的结论却是让人无奈的“Noresults（无果）”。
“没有结果？”弗罗斯特摇铃，“这怎么可能？”
昂热耸肩：“报告上写得很清楚。‘unabletoparse（无法分析）’。只能判断出它的物理结构近似于珀匹盖钻石，不过密度远比那坚硬得多。”
“【一种从未见过的晶体结构】？”丽莎翻着报告，“难以置信。”
“确实很难以置信。”昂热放下报告，抬起手抽了一口雪茄，“毕竟它的硬度甚至不是金刚石所能比拟。”
“可是既然它的密度比金刚石还大，”脸颊有些婴儿肥的少女摇铃，“那又是什么在它的上面镌刻了龙文？”
“报告第五页，”昂热说，“【晶体表面凹陷而形成的龙文，与其说是外物镌刻，不如说是自然形成】。”
“自然形成？”少女连忙低下头翻着报告，看到第五页时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这……太不可思议了……”
“也就是说，这块晶体有意识地自发形成了龙文？”弗罗斯特合上报告不屑地哼了声，“简直荒唐可笑！”
“‘有意识地自发形成’倒不可能，‘荒唐可笑’更不至于。”昂热向后倚了倚，双手悠然地搭在真皮座椅的把手上，“不过不排除言灵的影响。”
丽莎摇铃：“关于这块晶体的形成，目前有合理的猜想吗？”
“可以确定的是它的形成时间早于红井，”昂热抬起手摇铃，“红井形成之前这块晶体就在那里了，之后经过数万年以及岩浆的侵蚀，它没有变成侵入岩和沉积岩。甚至可以说，它没有受到任何损坏。”
所有人都沉默了。岩浆是一种复杂的高温硅酸盐溶液，存在于650℃到1200℃的温度中，几乎任何物质都不能抵挡它的侵蚀。而可以抵制这种程度的高温的物质，究竟是什么、又来自哪里？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得出了同一个结论——神。
只有【神】、或者接近于【神】的……龙族。
只有他们，那些携带着远去的浩瀚文明的龙族，那些龙族中的王者，才可以创造出这种物质。
“只有龙王才可以创造这种物质。”捻着佛珠的老人摇铃。
“没错，”昂热耸肩，“但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个龙王创造了它。”
“从晶体上镌刻的龙文来看，这是【预言】。”丽莎摇铃，“可是有哪一个龙王会将言灵运用到这种程度，预见到几万年以后？”
“【彩虹贯穿天穹，七色之红由叛徒之血染成。盛大的祭典赞颂我王的新生，尼德霍格从雨露和流动中苏醒。他将踏血归来，于日落屠城】。”昂热再次念诵了一遍晶体上龙文的预言，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与【预言】有关的言灵属于风系，比如【先知】。”
“天空与风之王或者风系的龙类创造了这块晶体？”少女摇铃。
“不一定。”昂热摇铃，“风系的言灵并没有有关【造物】的言灵，包括元素凝结。至少在我们所知的范畴，风系言灵不能造物。”
“那么，”丽莎摇铃，“是海洋与水之王？”
“只是猜想。”昂热叼着雪茄眯起眼睛。
“【晶体结构近似于俄罗斯珀匹盖宝石】，”老人左手缓缓转动着佛珠，右手摇铃，“珀匹盖宝石结构特殊的原因是遭到了【类似于陨石的撞击】，可以理解为龙王言灵的影响。”
“可以这么理解。”昂热点头。
“但这种能改变晶体结构或者形成物质的言灵依然未知。”丽莎摇铃，“我们关于言灵方面的知识量还有待扩充。”
“这可是个有难度的要求。”昂热吐出一口烟雾，雪茄末端的暗色火星在灰白的烟雾中明灭，“毕竟在过去的数万年中，失落的言灵太多了。也许比起那些真正灭世的言灵，【烛龙】的程度只是小儿科。”
“可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言灵。”少女摇铃。
“对，但那些‘大部分’的言灵只是普通的常见言灵。”昂热张开双臂向上仰望，灰蓝的眼里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精光，“那些强大到足以灭世甚至可以毁灭龙族的言灵……早就湮没了。别说拥有这些言灵的龙类，就连知道这些言灵名字的龙类都所剩无几了。”
“失落的言灵就如同历史上那些失落的珍宝，”昂热沉声说，“如果没人知道它们的线索，珍宝就永远也找不回来，直至那些知道它们下落的人们也逐渐死去。”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寄望于我们的专家。”弗罗斯特摇铃，“相信他们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么做个总结。”昂热站起身摇铃，“晶体来源：龙王；晶体形成原因：疑似为龙王言灵影响；影响晶体言灵：未知。”
“这次会议还真是收获颇微。”昂热苦笑，“散会。”
“元素相系学”教室，路明非闷闷地在纸上划拉着各种小图各种小字，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闹腾。
话说昨天路鸣泽是怎么做到的啊？三楼窗台跳下去瞬间不见影……第七感的瞬移也没有这么快啊好吗？！……还是说用了隐身的言灵？可是就算隐着身摔下三楼也会致伤致残啊好吗？！要是面瘫师兄或者恺撒老大那样的杀胚还好，就小魔鬼那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模样……肯定又是耍了什么鬼花招。
路明非不由得想起过去被魔鬼版路鸣泽各种整蛊各种调戏的黑历史，恨恨地落下手里的笔在纸上画了只小魔鬼，包括标志性的獠牙尖角和不停晃动的尖尾巴，外加在图的旁边写了“路鸣泽”三个字并附箭头指向纸上正阴险笑着的小恶魔。
想了想似乎还缺点什么，就在“路鸣泽”旁边又添了附注：“小魔鬼”。
放下笔看了看自己的小图，路明非觉得这幅小图画得有些不妥：诶不对啊……这小魔鬼画得好像……有点可爱？这可不行这就脱离了自己的初衷啊……
正欲提笔再改，旁边传来了奇兰的声音：“早啊李嘉图，今天也来得这么早吗？”然后声音凑近了一些，“嗯……你在画画？……‘路鸣泽’？”
“啊我只是随便画画……”路明非下意识地想要盖住本子。
“‘路鸣泽’？”奇兰显然很感兴趣，“姓‘路’……你弟弟吗？”
“啊？诶……嗯，对对对，我弟弟。”路明非连忙把本子拖到眼前用胳膊遮住，想要掩饰什么似的飞快点头。
“‘路鸣泽’啊……”奇兰怔怔地望着路明非胳膊下的本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双眼由于言灵的不自觉征用而泛起金光。
“怎么了？”路明非觉得奇兰的反应不太正常。
“‘路鸣泽’这个名字啊……念起来很好听、很响亮，寓意也很好……鸣于荒泽。但是……”
“但是什么？”路明非有些发急，追问道。
“【‘鸣’去点即呜咽之状，‘泽’带水为泪涌之相】。”奇兰顿了顿，“这个人……注定要永远悲伤啊。”
路明非愣了：永远悲伤？小魔鬼？
开什么玩笑，魔鬼也会悲伤吗？还“‘鸣’去点即呜咽之状，‘泽’带水为泪涌之相”？什么跟什么呀自打他认识小魔鬼他就没见小魔鬼哭过好吗？拜托兄弟你不要如此文艺如此闷骚地煞有其事装算命先生解读名字好么？！
……说起来，路明非还从没想过路鸣泽哭起来是什么样子。至于叔叔婶婶家里的那个路鸣泽小时候倒是很爱哭的，以及哭的时候总会喊着“路明非你抢我电脑”、“路明非你给我的PSP”之类的话并附带各种激烈抓抢动作……好吧我们暂时不去想他。而小魔鬼路鸣泽……要是哭起来……？
路明非禁不住脑补了一下小魔鬼盈盈泪眼梨花带雨抬手遮眼的模样……卧了个槽根本脑补不出来啊这根本是限制级画面好么！小魔鬼要是哭了那天都得塌了吧？！
可路明非隐隐地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小魔鬼”、“哭”这两个词同时出现在他脑海里，会让他的心莫名地抽动着疼一下。
仿佛数万年时光倒退，沉重的黑翼如云如雾，素白的少年收敛双翼缓缓降落地面。他脸上残留的雨和泪像冰那样晶莹，足以照亮幽深的过往以及……刺痛人心。
等等……貌似小魔鬼哭过一次。
但是由于“哭泣”最先让人想起的是人哭泣时的各种表情和动作再加上小魔鬼流泪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使得路明非猜想“大概是被太阳耀到眼睛了吧”下意识地就把小魔鬼那次的流泪归纳到“不算哭泣”的行列里去了。
路明非想起当初入学考试时，他第二次见到小魔鬼。那个时候路鸣泽坐在卡塞尔夕阳尽染的窗台上，浅红色的光晖油彩一样细细涂抹在他眼里，随着云霞缓缓流转。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谪仙一般高贵神圣不可亵渎，何等美丽……何等孤独。
可是当自己转过头去却发现他的脸上流着泪，那行泪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宛如莹白玉石上滑过的溪流。可是路鸣泽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任何表情，哪怕微微皱一皱眉扁一扁嘴。
那个时候路明非就想啊，为什么小魔鬼哭的时候……脸上会没有任何表情呢？为什么明明在哭，却显得那么……无动于衷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会感受到来自于这个男孩的、汹涌、而巨大的……悲伤？
至今路明非也没弄明白小魔鬼那天为什么要哭，后来他安慰自己大概是小魔鬼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找到了客户所以激动得泪流满面……
……骗鬼去吧这种理由鬼才信啊！！
……即使如此也一直这样安慰着欺骗着自己。
也就是说……小魔鬼“像普通人那样”地哭……是没有过的事情吧。【哭泣】……是要把内心的感情都真正地倾倒出来、连同表情和动作都一并释放的……哭诉和泣血啊。
连“像普通人那样”的哭泣都没有过的话……那么这个人的一生，该是怎样的悲伤啊？
“开玩笑，”路明非说，声音却有些颤，“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真哭过咧。”
——那个叫路鸣泽的死小孩，他以前哭得太多，曾经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于是很久以后到了哭泣的时候，便一并忘记了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当路明非知道这些的时候，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