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见兰芳来了，好象是久别重逢，她马上坐起身来，也不看兰芳递上的礼品，伸手一拉，把兰芳拉坐在自己的身边，连连说“兰芳，你来了，我一直等你来说说话。你知道吗？我完了呀，我是没有指望了。完了，我真的完了，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兰芳莫名其妙地问：“你说什么呀？我一来你就说什么晦气话呀？孩子养下来了，母子都很平安，哪样不称心呐？你瞎说什么呀？”
秀芬把孩子抱起来递给兰芳说：“你抱去看看就知道了。”
兰芳接过孩子，朝孩子脸上看了看，觉得孩子虽是大头大脑，脑门也很开阔，就是觉得和正常孩子不一样，两眼分得太开，鼻孔似乎大了一点，还是个豁嘴。兰芳再拉出孩子的小手，仔细看了孩子手中的掌纹。开明曾经告诉过兰芳，要是一个人的手掌中的手腕下面的缺口纹如果越靠近手心越说明此人非愚即傻，现在看这孩子，似乎孩子的手腕缺口纹很高，快到手心了，兰芳心里有数了，非常同情地说：“秀芬呐，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秀芬说：“都是我不好，结婚前不少小姐妹提醒我，近亲是不能结婚的，我就是下不了决心，顺从了父母是意旨。现在好了，这个苦果只好由自己尝到底了。”
兰芳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兔唇问题不大，以后可以缝合的，就是担心还会有其他缺陷。他们说，近亲结婚，养下的孩子十有九个有问题的。兰芳，你说我倒霉嘛！我真恨呐，你说我还有什么指望？在医院里没有见到孩子的时我还叫婆婆快点把开欣叫去，让他看第一眼，将来可能象开欣。现在好了，不要说象开欣了，我也不知道他象谁？我恨呐也不知如何是好，丢掉吧能舍得吗？一条生命呐，他是自己的骨肉呀！养下去吧？会是怎样的结果呀？肯定是个废物。”
兰芳说：“不要瞎说，孩子还小，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
“你不是看到了嘛，一看就知道是一副戆腔。我是完了，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公婆还有我们来照顾，我们老了呢？能指望谁呀？要是我们两个人走得早这孩子怎么办呐？”
兰芳说：“不要说废话，要振足精神，自己先要养好身体，孩子现在还小，什么还看不出呢，女大还十八变呢，一个小孩的变化还大着呢。你想得太多了。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以后总归有办法的。”
“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是心知肚明，你是个聪明人，你比要还要清楚，你是怕我伤心，尽量在安慰我。我谢谢你，我是没有指望了，现在一切都成定局了，只好一切听天由命。我的事不谈了，让弄堂里的人去议论也好，笑话也好，我是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不在乎。现在还是谈你的事吧，你有了吗？”
兰芳说：“谁会笑话人呀？谁能保证谁家不会出问题呀？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出事呀？你和人家无冤无仇谁会吃饱饭没事干了？”
秀芬说：“没事干的人多着呢，就是有事的人也喜欢传小道瞎议论，他们也不是和你有冤有仇才在背后议论你，我们弄堂里的人就是有这个习惯，就拿我自己来说，也喜欢这一套，过去讲人家，嚼舌头，现在嚼到自己的头上了。不谈了，不谈了，还是谈你的吧。这次开明回来你们加油了吗？”
“要什么加油呀？难得回来能闲着吗？”兰芳不好意思笑笑说。
秀芬说：“有什么不好意思呀？很正常，看来你也有了是吗？”
兰芳说：“我也没有数，有时候总感到心里有些潮，有点反胃。”
“月经正常吗？”
兰芳说：“过了，过一个星期了。”
秀芬说：“有了有了，恭喜你，你一定要养个双胞胎，我们一家一个，我和你说定了。”
兰芳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倒打起了如意算盘。”
秀芬说：“这几天，我怎么也睡不着，就是在想怎么办？”
“想出什么办法了吗？”兰芳把抱在手里的蜡烛包递给秀芬。
秀芬接过孩子，让他睡在床上说：“我刚才说的就是一个办法，我指望你养个双胞胎，如果你不是双胞胎或是不同意，我再想第二个办法。”
“什么第二个办法？你是说再养一个吗？”
兰芳说：“一所一所的中院招生，就讨厌，失学的学生都集中一起来考，录取的比例能不高吗？听他们的口气，好象也没有把握。这次好象是第四次考中院了。”
秀芬说：“没有把握还考什么呀？一次一次地考，真象考状元了。要我说考不取就算了，劳什么命伤什么财呀？以后找不到工作就让他呆在家里，你们养不起他，就让给我吧，我来服侍他一辈子。”
“你怎么尽瞎说呀，谁要你服侍呀？你算什么呀？我们几双手就养不起一个人呐？再说开欣是让人来伺候他的吗？你还不知道他的雄心壮志呢！凭你的那个小算盘能阻止他考中院吗？这次考中院，他们虽然明知道把握不大，但你懂嘛？他们说这是沙场练兵，积累经验，争取开年考进中院。”
秀芬说：“喔唷唷，我是真不懂，人小鬼大，他真的成熟了呀，象个大人说的话。你不要坐立不安的，我知道你要回去陪开欣复习功课了，你回去吧。不过你不要忘床上还有一个躺着的我呢！我真是在想开欣了，你回去告诉他，就说秀芬嫂子叫他过来玩玩，看看小宝宝。听到吗？有空一定要让开欣来看我，我想他！”
兰芳完全可以否认她要回去陪开欣，因为她陪着也不管事，弄不好还要分散开欣的注意力，但她确实想能坐在开欣身边看他看书写字的样子，所以听到秀芬说的让她回去陪陪开欣她不想否认。对秀芬说的要让开欣来看她，兰芳也不想表态，她担心秀芬要胡来，她知道秀芬这个人想到说到就千方百计要做到的，所以她怕开欣一个人进入秀芬的房间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她知道开欣的为人，他是不会胡来的，但是有人逼着他他也没有法子的，何况又是秀芬这样的人，一旦被她缠上了还能脱身吗？兰芳站起来就避而不答地说：“好了，我先走了，有空我会再来看你的。”
秀芬叫了：“你听到我说的话吗？我是想开欣，你听到吗？”
兰芳笑笑说：“让他忙过这阵子再说吧。有机会我会带他过来的。你好好休息吧，不要乱七八糟的瞎想。我走了。”
秀芬说：“你慢的走，你刚才说什么？要你带开欣来？什么意思？他没有腿还是不认识我的房间呀？你说说清楚，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不是你叫他来吗？我陪他一起来看看你错了吗？你不要神经兮兮的。”兰芳站在门口说。
秀芬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你的那些小九九我会没数呀？你的上次反常我还没有工夫追究呢？好事情就让你一个人独占呐？”
“又要发神经了，越说越不象话了。我叫你不要瞎想了，我也不想多说了，你把月子做做好，身体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谈吧。下次来我会把我们的事情全部的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喔唷喔唷，现在已是‘我们’‘我们’的啦，上次反常的时候还说‘他’呀‘他’的，现在已是‘我们’了，什么时候也让我来一下‘我们’呀？”
兰芳没有想到自己随意说了个‘我们’却被她抓住把柄，和这个死丫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呀，弄不好越解释也越是说不清了，被她一搅和，越说越象真的了，有时候连自己弄不清和小叔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时候还真想有秀芬说的那种关系，可偏偏没有发生过呀！兰芳不知道怎么再说下去，也知道自己再解释也是枉然，索性回身想走，但她还是回过头来说了句气话：“你一个人去‘我们’吧！”
“我和谁‘我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