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迁都之前,戚国国都是钧州的定天城,戚国皇帝在御仙山下选了一块林地作为秋猎之地。天高气爽时,戚国皇帝便在数万羽林卫簇拥下西进狩猎。仁宗在御仙山下兴建大城御天作为新都,这块秋猎之地亦被囊括在城内,将威武卫大营放在此处。
此地除做威武卫大营外,还是羽林五卫演兵之地,因在御天城西北部,俗称西校场。
西校场与玉尘街一西北一东南,一处阳刚一处阴柔,恰如阴阳两级,使御天城尽得天地灵气。
秋风渐起,玉尘街中的仙子们依旧是一身轻透的凌波纱,连最薄的叠云锦也未曾换上。初到此处之人,还以为此地正值盛夏。
西校场上鼉鼓声声,旌旗连云,枪戟如林,杀气冲天,肃杀之意胜似严冬。
校场正北,五千衣甲鲜亮的威武卫簇拥着身着黑色龙袍的皇帝。校场两侧各聚上万骑军,人马衣甲一色纯黑,东侧骑军的铁盔上飘着黑色盔缨,全是将军制式;西侧骑军的铁盔上却是黑亮的枪尖,只有为首几人的头盔上才有盔缨。
校场中烟尘四起,数百骑兵正绕着千余步卒奔驰射箭。
那千余步卒分成三块,外侧步卒手持大盾长刀,内侧步卒引弓待发。
步卒军阵中心立着一匹黑马,马上将军身着暗金色鳞甲,腰悬金色长剑。金剑将军身后竖着一面帅旗。那三个步卒军阵以帅旗为中心,时聚时散,犹如三滴水,分离流转,任意变化。
步卒军阵外的骑军以弓箭射击,不能穿透外层步卒的盾墙,想抵近冲击,又被军阵内强弓射退。
那三个步卒军阵形状非圆非方,若即若离,不时露出数丈宽的空隙。骑军一见空隙便欲突入,每每功败垂成,只差数丈时,盾墙合并,墙后强弓齐射,每次都有数人落马。
那数百骑兵御马之术极为了得,亦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急攻急退,聚散如风,偏偏对那千余步卒无可奈何,几个回合之后,非但并未突入阵中,反而有几人被射落马下。
西侧骑军军阵中央,一员将军亦是暗金色鳞甲,腰间悬着一柄银色长剑,甲胄之外罩了一件黑色战袍。此人生得英武不凡,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眉毛鬓角皆是雪白。
此人身旁一骑,身着半身玄色鳞甲,腰悬长剑,马上横着一条银色长枪。
“赵定方,本将军素闻你在赤霄山时博览兵书”金甲将军对玄甲将军道:“你可识得上官将军的阵法?”
“回沈将军”赵定方眼睛不离帅旗下的金剑将军,道:“上官隐将军指挥步卒所用阵法与秦昆将军的骑军阵法本是同源。”
黑袍金甲的白眉将军正是羽林前军副将,车骑将军沈青天。
赵定方从乐游原返回紫衣巷不久,屋门便被羽林前军的斥候敲响。
斥候恭敬道:“沈将军请赵将军道羽林前军大营一叙。”
赵定方心道好快,匆匆换上甲胄,带上甘泉剑和长枪,乘焚天与斥候驰入御天城东的羽林前军大营。
沈青天一身戎装,身后万余羽林卫铁骑凝立如山。
赵定方见状一愣,正要下马施礼,沈青天一摆手道:“赵将军,免了。”
“沈将军”赵定方道:“何处有战事?”
“西校场”沈青天笑道:“敌人是神武卫。”
赵定方随沈青天和万余羽林前军的铁骑一同驰入西校场,校场之中早有万余威武卫骑兵集结。
赵定方见场中虽然铁骑聚集,并未拔刀相见,便知是在练兵。
威武卫与羽林前军分东西两侧列阵,不久便有五千威武卫铁骑驰入校场。
沈青天指着为首一人道:“圣上到了。”
赵定方道:“皇帝亲临,众将官不必下马行礼么?”
沈青天道:“甲胄在身,不必施礼。”
赵定方道:“沈将军命末将来此处,有何吩咐?”
沈青天道:“不急。”
……
沈青天听赵定方说上官隐指挥的威武卫步卒与秦昆所率羽林前军骑兵阵法同源,白眉一挑道:“源自何处?”
赵定方道:“霖骑军。”
沈青天身旁一个身穿明光铠甲的将军道:“霖骑军?”
“二人所用阵法皆是霖骑军的麟云之阵”赵定方道:“人族骑兵虽快,与神族军队相比仍逊一筹。神族术法厉害,霖骑军若是聚集冲锋,死伤将不计其数。神武皇帝创麟云之阵,霖骑军聚散如风,箭发如雨,方可在平原之上与神族的步卒一较高下。秦昆将军所部骑兵用的是正宗的麟云之阵,上官将军所率步卒聚散之法深得麟云之阵精髓,不过三个军阵之间间隔始终不过六丈,不拘泥于阵型,任意变化,以步卒布阵,威力更胜麟云之阵。依末将看,秦昆将军所率骑兵恐怕难以取胜。”
沈青天微微点头道:“你说对了。秦昆此来本就是为了输给上官隐。”
赵定方心中一动:上官隐是威武卫指挥左使。羽林卫是皇帝亲军,威武卫是亲军中的亲军,秦昆是沈青天部下,而上官隐则是皇帝部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沈青天道:“进退得法,虽败犹荣。秦昆将军指挥的风骑兵乃奇袭之兵,对上官将军的堂堂之阵,是一己之短攻彼之长。上官隐将军善于以守为攻,守势中暗藏杀机。圣上要看羽林卫阵法,秦昆将军不得不攻,败了也无妨。”
“为将之道,亦是为人之道”赵定方道:“将军找末将前来,是在教末将做人,多谢将军指教。”
“将军少年英才,如何做人不必我教”沈青天道:“我请你来,原是有求于你。”
“将军言重了”赵定方道:“对面上将如云,不知将军想让末将输给哪位?”
“秦昆将军已代我军输了一阵,他输的很漂亮,若非是赵将军这般明眼人,看不出他的败象”沈青天道:“我要你赢。不过…….”
沈青天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定方一眼:“你要让对手输的漂亮。”
鸣金之声传来,秦昆带住战马,羽林前军的骑兵纷纷聚集在秦昆周围。
上官隐纹丝不动,三个军阵的步卒步伐变幻,结成一个军阵,方方正正,四边犹如刀裁。上官隐提着大旗策马从阵中走出,战马所到之处,步卒纷纷闪开一条通道,即开即和。
秦昆向上官隐遥遥行礼,上官隐手持大旗,无法行礼,点头算作回礼。二人并肩策马到皇帝面前。
上官隐将大旗往地上一插,与秦昆同时翻身下马,跪在皇帝马前。
皇帝身边一位银甲将军策马出阵,手上提着一条银色方天戟。
此人银盔银甲外罩白色战袍,面如敷粉,唇色发紫,俊朗中透着浓浓的妖气。
赵定方提起长枪道:“沈将军,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沈青天道:“纪王。”
纪王宗延术,威武卫指挥使。
赵定方道:“沈将军,请借末将一副弓箭。”
沈青天一挥手,一名羽林卫骑兵取下自己的弓箭交给赵定方。
“久闻赵将军箭术了得,曾经射死神族”身着光明铠的将军道:“校场之内恐怕没有赵将军射不中的东西吧。”
赵定方拈起一支羽箭,羽毛漆黑,箭镞雪亮,是霖骑军惯用的惊沙箭。
“钝剑无锋,亦是杀人利器”赵定方道:“百步之内,纵然去掉箭镞,末将亦能射杀上将。这幅弓箭是为纪王输的漂亮之用,将军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末将的利剑长枪。不过……刀剑无眼,纪王是万金之体,末将是杀人如剪草的武夫。何况,千岁身后还有万岁,这一阵是否由末将来打,请将军三思。”
沈青天道:“但去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