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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无妄天尊1

红日西垂,龙归岛上的独峰有多半隐在日影之中,莹白的倾心台被日光染成橘黄。

从倾心台上望去,独峰之下,百花失色,隐在花木之中的楼阁亮起点点灯火,如一片片金色花朵。

倾心台上,主人与客人推杯换盏,皆是红光满面。

与另一个世界的酒桌不同,倾心台上饮酒的诸人虽然喝得面红耳赤,却没有离席跑到别人身边敬酒的人。

赵定方坐在太子旁边,太子不胜酒力,与赵定方喝得最多的,是慕王宗戎。

宗戎与赵定方连干数杯,依然耳聪目明,说话镇定得体,与盈关之上与赵定方激战的刺客判若两人。

有一两个瞬间,赵定方甚至以为盈关上那个身着神族铠甲的高手另有其人。

朱逢时高声道:“承蒙太子殿下赏光,朱某得与诸位大人、将军以兄弟相称,今日定要欢饮达旦,不醉不归。诸位请看,倾心台上日光正盛,独峰之下却已夜色沉沉。邀园之内,处处春色,曲径通幽之处暗藏妖娆,诸位于峰顶凭栏远眺,邀园风情十中难得一二。不如由朱某为诸位做个向导,到山下秉烛夜游,散散酒气;龙归岛下有个画舫,待酒气散得七七八八,我们再到画舫上重新饮过,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多谢朱老板美意”太子起身道:“可惜我还有公务在身,明日一早我便要入宫面见父皇,今夜还要做些功课。邀园夜景,改日再赏如何?”

众人见太子要走,也纷纷起身,都说有公事未完。

赵定方心中暗道:这些人虽然年轻,端的是酒场老将。别看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连声道不胜酒力,心里都明白得很。

太子道:“今日不能秉烛夜游邀园,不但扫了诸位的雅兴,朱老板也一定会心中不安,不如朱老板做向导,带我们走到邀园门口如何?”

太子是邀园常客,朱逢时也不强留,欣然应允太子之言,带着众人走下倾心台。

这一次,朱逢时选了一条宽阔的路,众人跟在太子身后,浩浩荡荡走下峰去。

太子扭头对赵定方道:“赵兄觉得邀园如何?”

赵定方道:“邀园如异样女子,美貌之中透着异域风情,看似异族,实非异族。”

“看似异族,实非异族”太子笑道:“赵兄说得好,若是在此中常住不出,赵兄可愿意?”

“朱老板掘赤地万亩拟沧海,置奇花异木仿仙境,颇多令人流连忘返之处”赵定方道:“只不过,这片海水引自夕江,江水难养蛟龙。”

太子点头道:“改日请赵兄来左藏寺一叙,再论江海鱼龙。”

赵定方施礼道:“多谢殿下。”

太子笑道:“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不必拘泥这些俗礼。”

太子放慢脚步与赵定方并肩而行,一直走到邀园门口。

邀园门外有两顶大轿,一顶是赵定方来时乘坐的,还有一顶,比赵定方乘坐那顶还要大些,轿子前后各站了十名铁甲带刀的侍卫,一个身着黑色软甲的侍卫站在轿子旁边,掀开帘子道:“太子殿下。”

赵定方那顶轿子旁边则是阿茶和江迎潮。

太子打量了一下阿茶和江迎潮,笑道:“朱老板太偏心了,我的轿子虽然大些,却不如赵兄的好。”

余下诸人皆是骑马而来。

太子所在的左藏寺、赵定方武定侯府以及几位武将所住的玄羽大街,都在邀园之南;宗睿与宗戎住在禁宫之中,宗退之、赵剑星、司马岳、毕方和那个赵定方不认识的青年人住在紫衣巷,这几人都要往北走,向北走的人在邀园门口与太子、赵定方作别。

赵剑星对赵定方道:“赵兄,我看南方天色不善,赵兄好自为之。”

赵定方知赵剑星虽然年少,但是智谋过人,听他说的“南方天色不善”以为太子之邀暗藏祸心,便道:“多谢,我自有分寸。”

赵定方忖道:也不知道司马兄的新长生会与太子关系如何?难道赵剑星怕我被太子拉拢,会对新长生会不利?

太子已经入轿,江迎潮见赵定方还不上轿,以为醉酒发呆,便道:“侯爷,要不要我去找些醒酒的东西来?”

赵定方道:“不必,上轿吧。”

赫连荣城、铁无虞、上官雨时、杨显、宗建阳等人上马之后旋风般跑得一干二净。

紫衣巷两侧是八个“文”字坊,再往南是四个兴字坊,最东面的是兴宁坊,紫衣巷东北角上的是文昌坊,文昌坊与兴宁坊中间是文和坊,东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名为昌宁大街;文字坊与兴字坊之间的大街名为文兴大街,东西走向。

昌宁大街东面便是邀园,路上除了邀园出来的车马和轿子,很少见到行人。

此时,宽阔的街道上,只有两顶轿子十六名轿夫和二十名带刀侍卫。

太子的轿子在前,前后左右皆有带刀侍卫。赵定方的轿子在后,除了轿夫,只有一顶孤零零的轿子。

两顶轿子的轿夫都是邀园的家丁,步伐整齐划一,两顶轿子之间始终有二十步的距离。

轿内,江迎潮对阿茶道:“阿茶姑娘,我们记得回去的路。”

阿茶不语,一按轿子的内壁,从一个弹出的盒子里取出一只白色玉瓶,递给赵定方道:“侯爷,这里是最好的青锋回魂酒,喝一口便能解酒。”

赵定方拔下瓶塞,闻了闻,笑道:“这是原浆酒,烈的很,喝了才会醉。”

江迎潮道:“将军,我在邀园之中东瞧西看,辛辛苦苦,只因你一句话。你倒好,上了轿,连正眼也不曾瞧过我,只是一味跟这位小丫鬟眉来眼去……将军不会是看上她了吧,那不如跟朱老板把说说情,把她要到侯府里来好啦……太子殿下与将军并肩而行,朱老板跟将军说话的时候腰躬得快折断了,将军开金口,朱老板肯定不会不给面子。”

“你说得对”赵定方看着江迎潮的眼睛道:“我确实跟朱老板开口,将阿茶要到武定侯府了。”

“哈?”

“啊?”

两女同时惊叫,江迎潮的叫声中多是嘲讽,阿茶的叫声中却多半是真的惊讶。

赵定方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缓缓打开。

不等那张纸完全展开,阿茶已经双膝跪地颤声道:“多谢将军!”

“其实,你最该感谢的是太子”赵定方道:“小潮说得很对,若不是我在酒桌上下与太子走得如此近,朱老板定然不会松口的。”

“你…….”江迎潮惊得讲话都不连贯:“将军……这……请将军三思!”

“武定侯府中的婢女不少,聪明伶俐又武艺高强如你的,绝无仅有”赵定方道:“小潮你在婢女之中一定是寂寞如雪吧,我给你找了个旗鼓相当的姐妹,以后你便不会寂寞了。”

江迎潮满脸涨红,舌头打结,支吾了几声,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恨恨望着窗外。

赵定方让阿茶坐好,将那纸契约递到阿茶面前道:“用你的火术烧掉它吧。火术纯青之人,不该困于一张薄纸。”

阿茶怔怔看了那张纸片刻,接过来托在掌上,嘴角浮出一抹笑意,那张盖了数个红色印章和指印的薄纸未及腾起火苗便化为灰烬。

“哇……”江迎潮道:“将军你好大方!将军既然不忍见武功高强聪明伶俐如我的阿茶困于一张薄纸,何不将我的卖身契也拿出来一并烧掉?”

“等你学会我教你的剑法再说吧”赵定方道:“阿茶虽修习火术,却是性情温婉如水。你虽修习水术,性情却犹如烈火。有这张卖身契,还能将你束缚在武定侯府。若是放你出去,以你的性子,学艺不精而不自知,早晚会吃大亏。”

江迎潮吐了吐舌头,转头对阿茶道:“喂,以后我们就是姐妹啦。我比你早些到,是你的前辈,按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姐姐。你不要听将军叫我小潮,我可比他大的;你也不要告诉我你多大,反正你叫我姐姐就是了。我叫你……小黑,如何?”

阿茶肤质细腻莹滑,十分可人,肤色如蜜,与江迎潮嘴里的黑有天壤之别。她听江迎潮如此说,脸上有些红,开口却道:“小潮姐姐。”

“姐姐便是姐姐”江迎潮道:“怎么前面还要加个小字……”

轿子内忽然明暗变幻,江迎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顿了顿,正打算接着说下去,却见赵定方一手按着剑柄,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脸色登时变得肃穆起来,嚓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此时,太子的轿子刚好走到长寿坊与兴宁之间的岔路口。

八个轿夫面朝着文兴大街尽头的禁宫城墙,背对着盈祥坊朝西开门的一排胭脂铺,犹如木雕。

在八个轿夫二十步开外,也站着八个人。

八位美女,抬着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与戚国的棺材不同,横平竖直,八面雕花,犹如一个巨大的首饰盒子。

但是御天城中几乎每个人都认得,那并不是一个首饰盒子,而是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是长寿坊的招牌之一。

长寿坊与盈祥坊都在邀园南面,也都是杂字坊。

长寿坊与邀园隔着这个一条很宽阔的街道,西面是昌宁大街和兴宁坊;盈祥坊在长寿坊东面,再往东便是城墙。

因为是杂字坊,长寿坊与盈祥坊建得并不规整,比紫衣巷两侧的正字坊大上好多,坊中楼阁高低不平,有的富丽堂皇人员往来如织,有的年久失修几近坍塌。长寿坊是个大方块,一个坊有正字坊三四个大,盈祥坊却是长条形,北面一直伸到邀园南墙外,南面快到御天城正东的紫霄门。

两个杂字坊内各色商铺一应俱全,其中长寿坊最有名的,是一间棺材铺。

这间棺材铺名为长寿坊。

长寿坊棺材铺与玉尘街最为有名的青楼群玉别院有异曲同工之妙:群玉别院中网络了天下各族各式各样的美女,长寿坊中有天下各族各式各样的棺材。群玉别院中美女有白有黑,有高有矮;长寿坊中的棺材有石有木,有大有小。

长寿坊比玉尘街占地还大,到长寿坊花钱的人,比到玉尘街的人多。因为去青楼喝酒听曲的,大多是男人。来到长寿坊买棺材的,不只有男人,还有女人。

天下人都说,死后躺在长寿坊的棺材里,可以灵魂飞升,入云为仙。

站在文兴大街上的八位瑜伽仙子个个年轻貌美,怎么都不想很快用得到棺材的样子。

这八位仙子是从兴宁坊西侧的路上转出来的,把太子轿前的侍卫吓了一跳。

为首一个铁甲侍卫高声喝道:“重臣在此,闲杂人等回避!”

那八位仙子似是被那大嗓门的侍卫吓了一跳,抬着棺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后一缕日光从兴宁坊东北角一家酒楼的飞檐上飞下,拂在轿夫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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