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
赵定方宽袍大袖,坐在一株大树下,金黄色的树冠犹如一把巨伞。赵定方置身于巨伞的荫蔽之中,头上黄叶飘零。
阿茶换了一身红色衣衫,立在黄叶之中,犹如遍地黄金之中摇曳的一抹火焰。
“听说每个侯爵公爵府中都有这么一株大树”赵定方道:“提醒戚国的忠臣良将,子子孙孙都要做帝国的栋梁之才。”
“此树名为金云”阿茶道:“邀园里有上百株,每一株都比咱们院子里这株大。”
剑啸声随风飘来,江迎潮正在十步开外一丝不苟地练剑。剑风犹如一道无形墙壁,飘飞的黄叶撞到剑风之上纷纷弹开,在江迎潮身周一丈处结成一个圆圈。
“御天城内,公侯府中的金云树原是从邀园中挖去的”阿茶接着道:“将军,你说过要传我剑法,却只是让我看小潮姐姐练剑。你传她的是赤霄剑术。火术剑法以御仙山为宗,我看赤霄剑法,南辕北辙。”
“是么?”赵定方道:“我却以为两山剑法是殊途同归。还有,你确实应该习御仙剑法,可是,你将来遇到的敌人却未必全是御仙山弟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阿茶接口道:“将军是想让阿茶做小潮姐姐的敌人么?”
赵定方摇头道:“她若单是会我传的这几式赤霄剑法,还不配做你的敌人。”
“将军是我的恩人,我不想在将军面前隐藏心事”阿茶道:“将军是不是怀疑小潮姐姐的来历?依我看,小潮姐姐并非将军的敌人。”
赵定方道:“女人的直觉么?”
阿茶道:“太子殿下遇刺时,那些黑衣刺客武功怪异,暗器恶毒,中者即死。小潮姐姐挺剑护在将军身前,并非虚情假意。”
“但愿你说的是对的”赵定方道:“我在赤霄山上树敌颇多,如今这些人多半在御天城中。你是我府上的人,将来可能会遇到麻烦。”
阿茶道:“我若是被人掳去,便说是被将军逼迫才来武定侯府的,岂不是方便?”
“这招更妙”赵定方笑道:“谁教你的?”
阿茶忽然提高声音道:“迎潮姐姐。”
阿茶话音未落,江迎潮已经收了剑招,跃到二人跟前。
江迎潮赞许地对阿茶道:“好妹妹。”
“姐姐”阿茶道:“我将你教我的招数讲与将军,将军觉得很妙。”
“是么?”江迎潮道:“你是如何说的?”
阿茶道:“我说若是有将军的仇家来找府上的人麻烦,我便说我是被将军威逼才来此服侍他的。”
“学艺不精”江迎潮摇头道:“还差一句,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赵定方笑道:“这句话倒像是你心中所想。”
“兵不厌诈嘛,不说得真切些,人家如何能信?”江迎潮道:“阿茶这孩子生性驯良,注定成不了女中豪杰的,连句谎话都说不圆润。所以,将军来日若是上阵,带上阿茶只是累赘。”
赵定方道:“光会说谎话是打不赢的。”
“那是自然”江迎潮道:“将军看我剑术进境如何?”
赵定方看了一眼那个黄叶围成的圆圈,道:“此等进境,便是放在赤霄山上三宗的弟子中,也算是佼佼者。”
江迎潮半是得意半是哀怨道:“我若不是姓江,赢、李、刘、姬、赵、杨、铁、温、慕容、赫连、上官…..哪怕有一姓落在我头上,昊天台上最次也要拿块铜虎牌。”
赵定方想起昊天台上与楚灵舟那一战,虽然不过两三年,如今想起,却如同二三十年一般。
此时赵定方的心境,也如四五十岁的人一般,望秋叶而伤怀。
不知赤霄山上秋景如何。
“武功术法与兵法互为表里”赵定方道:“光是武功高强是徒有其表,匹夫而已。”
江迎潮道:“兵法者当习于战阵之上,而非字里行间。将军,你只要记得挂帅出征时,带上我做参军便是。”
“那我先来试一试你的天赋”赵定方道:“我赴邀园之宴时,命你在龙归岛下查探,你都查探出了什么?”
江迎潮听赵定方要试她用兵天赋,顿时来了兴致,将邀园之行见闻尽数道来:“我走那条路并不弯曲,走了一千八百三十步才到水边。道路两旁共有五片楼阁,高高低低有上百栋。有的楼阁门户大开,欢笑乐声不绝于耳;有的楼阁却是门窗紧闭,里面灯火通明,外面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想来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水上停着一艘楼船,长二十余丈,阔五六丈,有三重楼阁,据说是请星源城的匠人打造。”
“楼船?”赵定方听到邀园之中居然有如此大的楼船半信半疑道:“我在龙归岛独峰顶上俯瞰,怎么未见如此大船?”
“这艘船形如楼阁,又靠在岸边,有树木遮蔽,将军定是将它看成了楼阁”江迎潮道:“楼船上尽是些南方蛮子,那些蛮族女子个子高,皮肤又白,我不愿跟他们呆在一起,便溜到岸边一处水榭中,遇到了一位将军的故人。”
“故人?”赵定方道:“我的故人可不多。”
“嘻嘻”江迎潮道:“是位美丽的姐姐,她叫你赵小将军。”
赵定方恍然:“你见到的是朱家的大小姐朱珺仙。”
江迎潮道:“珺仙姐姐是位女中豪杰。”
赵定方道:“我只知道她是赤霄山上一处酒楼的掌柜,除了嘴巴厉害些,实在看不出有何豪杰之处。”
江迎潮道:“将军可知朱家有五路总管?”
“五路总管是什么官职?”赵定方道:“我只知羽林五卫,从没听过什么五路总管。”
“孤陋寡闻”江迎潮笑道:“朱家的五路总管虽然并非朝中官职,戚国显贵却是无人不知,没听说过的,恐怕只有你之位新晋的武定侯了。”
赵定方道:“请江姑娘赐教。”
江迎潮道:“将军想必听说过左藏寺的运转司。”
赵定方道:“我常听人说尚书台下各部寺中,权力最大的便是左藏寺,左藏寺各司中,权力最大的是运转司。”
江迎潮道:“不错。纵横戚国的数万里驰道皆由运转司执掌,此乃戚国血脉。”
赵定方:“朱家的五路总管难道与运转司有关?”
“异曲同工”江迎潮道:“要使戚国境内驰道畅通无阻,将军可有妙法?”
“要使驰道通畅除了悉心看护,及时修葺,还需提防匪寇恶霸设立关卡阻塞商旅”赵定方道:“一曰有钱,一曰有人,两者齐备方能保数万里驰道畅通无阻。”
“不错”江迎潮道:“一曰有钱,一曰有人。朱氏虽然富可敌国,说到底却是百姓。戚国驰道畅通自有左藏寺运转司打理,朱氏的商队若想在这些驰道上畅通无阻,光巴结一个太子还远远不够。”
赵定方心中恍然:“这五路总管必定是朱氏驻在各地,负责在官府内外打点关系的人。”
江迎潮道:“珺仙姐姐以前是玉州路总管,如今是御天城内的总管。”
“朱氏的五路总管无非以钱物美色收买人心”赵定方道:“所作所为,恐怕为真豪杰所不齿。”
江迎潮听赵定方如此说,摇头叹息道:“将军纵然一时豪杰,眼界总归难出军营,比珺仙姐姐可要输上一截了。”
赵定方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