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宗退之道:“师父要拒弟子于千里之外,真是令人伤心。”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宗无本道:“你若真守弟子本分,应该即刻出去。”
“师父别忘了”宗退之道:“弟子还是陛下派来护送这鲛人进御天的钦差。我要亲眼看到鲛人入长生殿才能放心。”
宗无本道:“你已经看到她在长生殿中了。”
宗退之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道:“师父,神族虽有长生之体,却非不死之身。如今风云激荡,吉凶无定,师父若是守着寄灵之法不肯传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门秘术岂非便要失传了?”
“世上知道老夫是神族的,不过三人。这三五人中,世子是第四个”宗无本道:“那三人中,已经有两个死于老夫之手。世子是修习毗陀罗天之术的奇才,老夫有这样的弟子很是欣慰。不过,人族之中天才比比皆是,除了世子,老夫还可再找更好,更听话的弟子。”
“弟子并非武人,修习无常印不过是为了在乱世之中自保而已”宗退之笑道:“不过,弟子手下却有许多修习过杀人之技的人族高手,生平所愿便是亲手杀一个神族。师父,弟子还未见过神族的杀人技艺,还望不吝赐教。”
宗无本右手疾探,凌空向紫袍青年抓去。
二人相距一丈余,宗无本伸手之时,似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宗退之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
宗退之嘴角仍带着微笑,丝毫不以为意。
弓弦声响,四只黑羽长箭从三个方向射向华服老者,箭镞之上刻着繁复的咒文。
宗无本向后一跃,以背脊迎向羽箭。
两支羽箭透过背脊从胸前飞出,与第三支羽箭撞在一处,火光四射。
宗无本飘然落地,华丽的袍服上有两个破洞,破洞之中却一点血迹都未渗出。
宗无本躲过三支炎涛箭,手上一松,宗退之已经双脚落地。
高大的院墙上蹲踞着十几个黑色身影,五人手上握着寒光闪闪的短刀,五人背上背着长剑,还有三人手挽强弓。
那件华丽的长袍胸前被炎涛箭的烈火灼出几个破洞,宗无本一把扯下,露出里面的藏青色劲装。刚才那两箭明明透体而过,而那件藏青色的劲装上却一个破洞都没有。
宗无本道:“天府原远在千里之外,昭王居然不顾皇帝猜疑,派枭骑营高手到此处保护世子,慈父之心,令人感动。”
“父王将我送入御天城就是为了让陛下放心,又怎么会派枭骑营精锐来保护我呢?”宗退之笑道:“弟子随恩师学艺十年,毗陀罗天之术进境神速,这些都是被弟子种了龙髓的刺客。今日便当做弟子出师之日,弟子技艺如何,请恩师斧正。”
宗退之一挥手,那三个手持强弓的刺客同时发箭,一声弓弦响,又是三支炎涛箭飞向宗无本。
羽箭离弦,利剑出鞘之声锵然不绝。
五柄利剑纷纷出鞘,月光之下犹若银龙,在空中盘旋,伺机扑向宗无本。
而那五个手持短刀的刺客则悄然落地,隐入墙角的黑暗中。
炎涛箭上的火焰曳出一道红光,笔直地穿透宗无本的身体,钉在石雕的树干上,黑色箭羽不住摇动。
宗无本在被羽箭刺中的瞬间化作幻影消失,又在墙头出现,双手向虚空中一抓,池中登时飞起两道水蛇。
水蛇一入宗无本手中,化作两柄雪白的锋刃。
宗无本人如陀螺旋转,将那两柄雪白的锋刃舞成霜色圆轮,从那三个手持强弓的刺客身体上扫过,将那三人结成数块,伤口皆为冰冻,那三人便如断线的木偶,手脚和头颅散落,摔在墙下。
霜色圆轮飞至一个御剑的刺客身边金铁交击之声大作。
宗无本手上的冰刃与十几柄长剑织成的剑墙撞在一处,宗无本背后剑啸之声大作,本在天上飞舞的四柄长剑化作几十柄长剑携风雷之声刺向宗无本。
长剑刺穿宗无本,冰刃摔落地面,碎做冰屑,宗无本又不见踪影。
宗退之负手看着宗无本与那些刺客激斗,嘴角带着笑意,似在欣赏一幅美妙的图画。
宗无本玄化之后,冷不防出现在宗退之面前五尺处,右手上还有半尺长的一截冰刃。
宗无本在五尺外递出冰刃,冰刃迎风陡长,急刺宗退之咽喉。
宗退之不闪不避,黑影闪动,一个持短刀的刺客已经挡在宗退之身前。
宗无本手中的兵刃已经增至四尺余,刺入那名刺客的腹中。
刺客挥出短刀。
鲜血飞溅。
刺客的短刀只有一尺余,他并未刺向宗无本,而是自己。
那名刺客将短刀在脖颈上一划,鲜血飚飞如箭。
宗无本未料有此一变,被喷了满头满脸的鲜血。
那五名御剑的刺客已经祭出长剑,对准宗无本的背心、后颈刺去。
剑若雷光,第一柄剑转瞬即到宗无本后颈。
宗无本只觉后颈一凉,心中一沉,人已如陀螺般飞转,躲过数十柄幻剑的飞刺。
挡在宗退之面前的刺客身形一晃,宗无本刚止步,却见那刺向自己脖颈的刺客已经在眼前,颈上鲜血依飚飞如箭,再次喷在宗无本身上。
宗无本双手齐出,那些鲜血登时凝聚在宗无本掌心,化作两柄血色长刀。
血光飞动,那个飙血不止的刺客被自己鲜血化成的长刀切做数段,与那三个持弓刺客的四肢跌落一处。
宗退之抬起右手,那五名御剑刺客收回长剑,躲在暗中的四个持刀刺客也纷纷退下。
宗无本满身满脸是血,极为狼狈,见那些黑衣刺客不再上前,双手一分,池中涌起一道水柱拱起如虹,一头落在宗无本头上,将身上的血迹冲的干干净净。
“师父”宗退之道:“你输了。”
“你已经得了毗陀罗天之力”宗无本道:“假以时日定然能造出鲛人,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呢?”
“人生苦短啊师父”宗退之道:“弟子只是修炼成了无常印,长生印的玄关还未冲破,不似神族有不老之身,可以旷日持久地耗下去。”
宗无本的脸面和素衣看上去已经干干净净,脸上既无惊慌亦无愤恨,而是和颜悦色道:“你居然如此渴望得到此术,我传你便是。”
“师父,你的脸色很难看”宗退之似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宗无本的心中又是一沉。
“师父本是灵神,有幻化躯体之能却无玄化之术”宗退之道:“本来天神、灵神与神仆之间有不可逾越之鸿沟,可师父凭借一股韧劲居然练出玄化之术,登天神之境。弟子也要学师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然无长生之躯,亦要自己钻研鲛人制造之法,不必师父传授。”
宗无本脸上浮现出龙鳞似得黑色纹路,本来慈眉善目变得狰狞可怖。
宗无本后颈上有一个纤细的伤口,鲜血正丝丝缕缕从那伤口流出,顺着素衣淌到地上,与那刺客的鲜血融在一起。
“你……”宗无本道:“练成的不是毗陀罗天之术。”
宗无本话音刚落,五柄长剑同时穿透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鲜血顺着剑锋,奔涌如泉。
“雕虫小技”宗退之道:“让师父见笑了。”
“神族有灵化、玄化之能,可幻化百兽与风云,只因身上的血比人族净明故可以感天地之灵而化为万物。人族之血污秽,血肉之躯只能渐渐腐朽化作尘泥”宗退之走到宗无本身边,娓娓道来:“弟子做的,不过是以那刺客的血为引子,在师父的净明之血中掺入了几滴人族的污秽之血。想不到效果比定魂针还强百倍。”
定魂针可以制住神族的玄化与灵化之能,将其禁锢在人族的血肉之躯中。但精通灵化、玄化之能的神族往往同时水神术和木神术,绝难用定魂针刺中。
而宗退之在人族血液中种下蛊毒,在以此血喷在神族身上,蛊毒入侵,神族便再难玄化或是灵化。此术出人意表很难防范,而人血喷涌更胜无数定魂针,令神族难以招架。
“人族说神族血冷如冰,心黑如铁”宗无本吐了一大口鲜血道:“与你这种人相比,神族自愧不如。”
“人族本是神族所造”宗退之从宗无本背上拔出一柄长剑,高高举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长剑挥落,宗无本的头颅亦随之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