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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家

“小龙,”这是我妈打电话给我,我妈叫我小龙,我爸从前也是,但不知什么时候改成叫我张小龙了。“小龙,你这星期回来一次,二个多星期没回来了,也不打电话,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不是打过两次电话吗。”

“礼拜六。我买点菜,你一个人整天吃的什么呀。说好了,不准吃好饭就走,在家待一夜,礼拜天再走。找了新工作,还没跟我们好好讲讲呢。怎么,做得怎么样?”

“忙啊。新工作总要装装样子,弄出点名堂来吧。”

“公司还可以吗?规模大吗?不要像上次一样小得一点点。”

“还行,四五十个人。”

“你跟我好好做,不要再换来换去了。整天换来换去的,没一样做得好。”

“看,又来了是吧。等我回来了再讲也还是来得及的。”

“回来讲,你回来眼睛一霎又不见踪影了。”

“好啦,我知道了,礼拜六,我下午过来。”

“有什么要洗的吗?衣服、被单,拿过来。”

“好的。知道了。”

“你现在晚上几点睡觉啊?不要天天弄的太晚了,新公司,要精神一点。”

我没有声音的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妈。我可受不了了,这怪不得我。她也太能说了,拿起电话就以为电话对面的人都是她的同类朋友,可以唧唧呱呱无休止的聊。再说了,即使我有时间,我也没有和妈在电话里聊天的习惯。

“妈,拜托,可以了好吗。我在上班。有什么事非要说的,放到礼拜六一起说不行啊。”

“好好好,你就跟你妈来这种腔调好嘞。”

“我在上班,你要我把你当成客户啊。我没问题啊,问问我老板同意不同意。”

我妈在电话那头嘿嘿笑。“上班,上班,也没看见你好好上过班。你老妈上班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她说的是实话,也是废话。她没上班就生我,她敢吗!在她那个时候,她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

我妈说,他们——我爸与我妈——十七岁就相识了,他们在两个学校上学,却天天在同一条路上相遇。从注意、注视到躲闪的目光再到羞赧欲言又止的神态。懵懂的情愫,初开的情窦,煎熬了他们一年有余。

我爸说,幸好当中没发生什么意外的事,谁也没有改走别的道,或者换个学校,否则,死了,到今天,也不知道谁跟谁了。幸好当时我采取了行动,你猜猜我采取了什么行动?我跟踪你妈,那天我逃学,跟踪你妈到她学校,在校门口等她,一直等到她放学。然后又一直跟她到家里,都没敢上去和她说话。等她下午再出来,我们又走了一段路,你妈她停了下来,转身看我,其实她早上就知道我在跟她。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相隔二十几米。后来我走上去,搀住她的手。厉害吧,我们一句话也没说过,就搀手了。我们走了一段,才开口说第了一句话。

我妈说,还是我开的口,总不见得一下午就跟他搀着手走路吧,走到什么时候去啊,还要上学呢。我就问,那天你们俩没去学校?就一直在外面走?

我爸说,没有,我们说好,放学后再碰面,就在原地等,幸好两人都来了,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没有人知道,足足有四年多。

浪漫啊!霹雳啊!想想他们当时停下来,互相凝视,走上去搀手。那一刻,动人啊,惊颤,宇宙超级惊颤,整个地球跟着他们的心一起抖动。

从他们的手握住那一刻,我,也开始孕育了。预示着我必然要来到这个世界。

我爱他们,我对他们充满了感激,这不仅是他们养育了我,还有他们对我成长的关心和倾心,他们把他们自己过去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反思、总结、快乐的、痛苦的、必要的、多余的——都一无所漏的用在了我身上。

所以我像现在的电影明星、体育明星、当官的、读书的、打工的、摆摊的、当老板的或是什么都不干的一样,想着有钱孝敬我老爸老妈,改善改进他们的生活,为他们买房子,买汽车,雇保姆,出钱让他们出国旅游。只是这些,与我,目前还处于向往想象的状态。现实的状况是,我时不时地得到他们的恩惠。比如,房子——他们给我准备了钱买房子,比如我毕业的时候,他们给我钱让我出外旅游,比如,如果我需要买什么大东西,我就开口让他们支援一点,甚至于全部。

我与父母的关系不错,我跟他们挺谈得来,话题颇多,从家庭琐事、社会现象、网上趣闻,到他们过去的时光,再到飞机卫星打仗间谍,不用说免不了还有挣钱存钱房子恋爱和结婚——这一块往往会引发不同的观点和想法,最终不是在争辩就是在沉默中归于结束。

星期六下午,我拖拖拉拉的回到了家。中午,母亲已经打过电话催过我。

有几样菜已经放到了桌上,有外卖的烤鸭,有炝虾,有我喜欢吃的自制沙拉,桌上还放了两瓶啤酒。自我读了大学以后,每逢回家,父亲总喜欢和我喝两杯。两人喝着酒,有时虽然不言不语,但也总有一种自在温情的气氛。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父亲在书房的电脑前窥看。我对他们的招呼嗯了一声之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发我的短信。前几天我在网上聊了一个姑娘,昨天开始我们聊天移到了手机上,巧的是她也在广告公司当业务员,她挺敬业的,不断问我我们公司的状况,广告业务的种类,客户的行业,还有营销的技巧,互通客源的可能性。我已经有点厌烦了,我都不知道她长的怎么样。但我还是一条一条的回。我在怀疑我们俩是否能将这种搭识进行下去,从电脑,到短信,再到通话,再到见面,或许又是一段有始无缘的搭识,屡屡发生。

母亲来了,“饿了吗?”她坐到我斜对面。

“不饿。”

“什么时候吃的饭?”

“一点多。”

“是不是又睡到中午?”

“差不多。”

“新单位的福利怎么样?”

“还可以,有五金。”

“有加班费吗?”

“没有。”

“哟,怎么会没有加班费的。”

“又不是工厂。自己的事情没做完才加班。”

母亲默然。我的大拇指在手机的按键上没有停过。

一会,母亲又开口,“老板怎么样?”

“还行。”

“有实力吗?”

“还可以吧,至于有多少资产,不知道。”

“新公司,要表现得好一点,尽量不要去得罪老板。”

“嗯。”

“小龙,你在听我说吗?”

“听着呢。”

“那你还看手机。”

我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瞥我母亲一眼,又转眼去看前面关着的电视机。“好,好,还有什么问题,问题倒蛮多的么。”

我母亲呵呵一笑,“跟你聊聊呀,难得回来的,跟你老妈聊聊还这么没耐心。”

“没没没,随便聊,想聊啥聊啥。”

我心里没不耐烦,我只是想边看手机边跟我妈说话,我妈不乐意,那我就改正,我放下手机。这种短信本来就是发不发两可。从前我对我妈像自动步枪一样连续发过来的问题常常要不耐烦,在与父母的询问交谈中时常陷入莫名其妙的烦躁与怨恨中,于是总免不了要来几句冲头冲脑的话,惹得爸妈老大不高兴。现在少啦,有很大改善,这连我自己都意识到了。是我不跟他们住在一起了?是我长大了,过了青春期?总之,好声好气的不是一样说话吗。

“你们这段时间怎么样啊?”我问。

“还不老样子。上班下班。”

“没跟同事同学聚聚啊,吃饭唱歌什么的?”

“没,那有这么多活动啊,又不是你们年轻人,再说了,兴致也越来越不高了。”

“等你退休了,兴致又会来的,就像马路上很多人一样,一到晚上,就出发,又唱又跳。”

“呵呵,我可不做这种事情,情愿坐在家里看电视。”

“老爸呢?活动多吗?天天打麻将吧,下了班就跟你请假?”

“还可以,这段时间他到还可以,往家里跑的次数蛮多的。”

“哈哈,这样子你倒反而烦了,没事情做了,不好跟他打电话了。”

“嘿嘿,你也像你老爸一样嘲笑我。”

我打开电视,边看电视边说话这就属于正常。

“你呢?天天野在外面,没人监督你,爽死了吧。”

“那有,我是这种人吗。”

“哼,你是哪一种人你老妈还不知道啊。王曼雅呢,你那个王曼雅,这段时间你们怎么样?”

我妈说的是我从前的一个女朋友——不能算从前,只能说发生了不久。我们好了大概有四五个月,结束分手也就是一个多月前。这事我还没跟我妈提起过,本来这事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让我妈知道。

其实我们当时根本就没有对两个人的关系做出过明确的定义,我们就是好了,一起逛个街,吃个饭,看个电影,很自然,我们也不知不觉弄到了一张床上,于是有的时候,太晚了,她就懒的回去,便在我那儿住下了。这种事发生得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可事就这么凑巧。有天星期天下午,我妈打电话过来,说要给我送点吃的。我说行啊,来就来吧。此时我和曼雅正在床上,兴头刚刚起来。我跟我妈说,到了楼下给我打个电话,我下来拿。我妈的动作还挺快,她也不打电话,直接上来,砰砰的敲门。这也没什么,我们已经完事,只是她们两个人见上了,还聊了一阵子。我妈看见了床上凌乱的被子,注意到了王曼雅那兴头未减的对我亲昵举动。

很自然,我妈便认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以为曼雅小姐是她未来媳妇的这种可能性无疑也达到了某种程度。更有意思的是,我妈觉得她还不错,挺讲礼貌的,左一声阿姨右一声阿姨的,况且还是一个蛮标致的姑娘,我妈觉得从外表上来说,我们还是蛮相配的一对。

可人家并没有从心底里下定决心要当她的儿媳妇,她早就声称我们还需要了解,我当然也这么附和她——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自己当时更惦记的好像就是她的身体,更乐意与她在这类事情上做多多的沟通。

后来——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我们分手了。有一天,在毫无预料、也没有营造任何气氛的情况下,她跟我说,她觉得我们并不合适,因为她找到了更合适的人。真是明确,非常明确。虽说我本就没有看好我们俩的这段关系,但在这突然的情况下我的自尊也备受打击。

“没关系了,结束了。”我回答我妈。语气相当干脆,情绪不佳,但也使我不由得回想起她美丽动人的肉体。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是没关系了。”

“好好的,怎么就会没关系了呢?”

“具体细节就不要问了好吗?不见得要我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跟你说一遍。”

“你把人家怎么了?好好的姑娘,你怎么就跟人家断了呢?”

看,看,这就是我妈的想法。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跟人家断的呢?”

“人家都跟你住到一起了,不是你是谁啊。”

我咧嘴一笑,拿起遥控器换台,我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跟我妈言语纠缠。

“你在这方面注意点啊,不要跟我弄出点事情出来。”

“有什么事情好出的。人家不要我了,你的意思要我去盯住人家?”

我妈用怀疑的眼神看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这么说,是她不要你了?”

“嗨,不要老是谁不要谁的好吗,难听吗。”

我这口气使我妈断定我被人家甩了。“她为什么不要你了,她凭什么不要你啊?”

我靠,这事复杂了,竟然有姑娘甩了我妈的儿子。“不要问得这么详细好吗,你是不是要我现在打个电话给她,跟你一起在电话里向她问问清楚?”

我妈笑了,“你这人啊,不能严肃点,好好说啊。”

“有什么好多说的,不好就是不好了,就这么回事。”

“你自己的事情,也应该考虑起来了。我看你也到了可以好好找一个人的时候了。”

我不搭腔,这类事我倒确实没有考虑过,再则,也没法跟我妈讨论这种事呀。

我妈又说,“蛮好的姑娘,也怎么不想想办法留住人家。”

“你的意思是说,我找不到更好的人了?急什么呀。你自己不是说过,像我们这种条件,用不着急。”

“好,我不急,就怕到时候好女人都被人家挑走了,急的就是你了。”

“好女人挑得光吗?”

“好女人是挑不光的,到时候是没有好女人看上你了。”

我妈这句话也许说得有点道理,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可从没把这些问题当做一回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爸过来了,我爸比我妈大几岁,五十岁出头了。他比我妈高一点,比我矮一点,他们俩都对我长得比他们高感到高兴,他们俩都很在意我的形象——幸好我没有比他们长的更丑更矮——但他们更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我爸,天天把自己弄的像那么一回子事,现在就是,黑亮的皮鞋,柔软下垂的裤子,挺括的衬衫,纹丝不乱的头发。

他在我边上坐下来,他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怎么,又换女朋友了?”他说。听上去他好像是在嘲笑我,又有点不以为然。

“什么呀,没,是没女朋友了。”

“蛮好的小姑娘,”我妈说,“就是上次我看见过的,回来跟你说的,莫名其妙就跟人家断了。”

哎,我不想再争辩什么,估计我爸对这种事情也是兴趣不大。果然他笑笑,转眼去看电视。

他说,“你好像就两样东西换得快,工作和女朋友。你知道吗?这两样东西换得快,不好,不大好。”他半真半假,似真非真,像是训诫我又像是跟我开玩笑。

“不要瞎说好吗。”我说,我被他说得有点恼了,就算事实是这样,我也不愿意父母这么说我呀,如果此话从我的朋友嘴里说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承认,我的工作是换得有点多。但我的女朋友绝对不算多,三次,三次恋爱经验,多吗?!”

“可怜啊。”我爸斜睨我妈一眼,笑嘻嘻的,“一次,我们就只一次,还是你儿子本事大啊。”

我妈也笑了,说到她心里的样子,“怎么,你后悔了,来不及了。”

“彼此彼此。”我爸说。

看着我爸妈如此打趣,我心里挺乐的。我就不再说什么了,拿起遥控器换台。

我想起了前几天与我共度良宵的那位研究生姑娘,我在想这会不会是另一段的开始?如果让我父母知道,让他们见到她,那他们会有怎样的说法呢?又会不会认同呢?那天晚上我丝毫没有想到过什么持续啊、以后啊这一类的问题,而现在与父母的谈话倒使我不由得想到了这一问题,有没有这个可能呢,继续下去?我觉得自己对她还是心有所动的。她有学问,气质也不差,有点忧郁,为人直率,一定也是个宽容大方的女子。耐不住寂寞,是啊,这一点倒颇有些叫人心烦。

从那天早晨跟她分手以后,已经好几天了,没有联系过,我没打她电话,我不太清楚是不是该给她打电话,或许她并不期待我的电话。如果她愿意,她可以打给我,可她没有,连片言只语的短信也没有。

那天早晨,天只刚刚亮,她就起床了。我迷迷糊糊,我能意识到她静悄悄的动作。她进了卫生间洗澡,而后出来穿上衣服,拿上自己的东西。我翻过身来,面对她,我含混的咕哝,“这么早起来啦?”她俯下身来,靠近我,说,“嗯,你睡你的。”她摸了摸我的脸,又把手移到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按了按。“我先走了。”她直起身子,转过身,放轻脚步,走出去。早晨朦胧的灰白光线透过窗帘映出她鲜明的背影。我听到外面的门开开,又咔哒一声关上。给房间里留下一种清晨特有的安静。我在那种安静里想着什么,而后渐渐的重又滑入睡眠。

如果再过几天,还没有她的电话,那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你广告公司做点什么的?”我爸问我。

我回到眼前,回答我爸的问题,“我主要是做会展的,组织人家参加展览会,帮人家策划、搭台什么的。公司里还有其它业务,杂志啊、报纸啊、都跟广告有关,做的东西蛮多的。”

“展览会?这东西生意好做吗?”

“还行吧,没看到现在展览会铺天盖地啊,各式各样,房产、工业、旅游、食品、小商品,每天就有好几个。”

“嗯,是的,看上去这行业可以的,你老板有眼光,有发展。”

“做起来也难的,挤在里面的人不要太多。”

“那就靠你了,你是经理啊?”

“嗯,这块我负责。”

“你老板就把这副担子压在你身上啦,他也放心。”我爸似乎不无忧心,不知道他是为我担心还是为我老板担心。“卖力点,不要搞到后来没噱头,被人家赶出来。”

他这话说的,不是帮我找烦恼吗,“讲点吉利的好吗,你要引起心理恐慌啊。”

我妈说,“就是,大嘴巴,不讲几句祝福的话。”

“好话嘛你说了,”我爸对着我妈说,“这方面你拿手的。”

我们三个人坐到了餐桌上,我妈给我和老爸倒酒。啤酒的泡沫向上翻腾,看着尤其美妙。

我爸说,“你这个经理也就六千多块大洋。看你的工作,要做的事情,六千多有点偏少。”

“你以为什么大公司啊,六千多不少了。”我说,“你以为这种经理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以做的人太多了。”

“你的心倒蛮平的嘛。”老爸说,“好,心态平点好。”

“不过还有提成,如果生意好,提成应该蛮多的,部门里每个人的生意我都有份的。”

“不想想你的压力,这个市场要你带领去开拓的,不就等于自己开个公司嘛。”

“这不一样的好吧,开公司要自己拿钱的,风险是自己的,差别太大了。”

我爸向我举起杯子,“来,希望你生意兴隆。”

我和他碰了一下,各自来了一大口。

我妈准备了不少菜,又是炒菜又是汤的,摆了一桌子,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人吃两天的。我妈做菜的手艺还算说得过去,我在电视里听一个什么人说过,小时候在家喜欢妈妈做的菜,长大了,有老婆了,就会习惯老婆做的菜。我现在大概就属于这一类。反正是我现在尤其喜欢我妈做的菜,吃不厌。搬出去一个人住的唯一缺点就是我妈做的菜吃得少了,有时候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就常常会想起。

我赞美了几句我妈的菜,嘴里吧唧吧唧的大声表达好吃的意思。我妈乐滋滋的,嘴里却在抱怨菜价的离谱,这个涨那个涨的。

等我妈告一段落,我便问我爸近来麻将怎么样?玩得多吗?

我爸没什么爱好——他自己号称年轻时候爱好多多,颇有素质,说是岁月将他的情趣和格调侵蚀得一干二净,只可惜我从没在任何地方看出来他曾经有过哪怕是一点的稍微有点情趣的爱好——工作之余就是喜欢和他那帮朋友打个麻将,美其名曰:以麻将的名义聚一聚。幸好常有我妈从中作梗,还没使得他更加的深入其中。

“嗨,”我爸说,“霉,这段时间手气差,要歇,歇一段,避开这段霉辰光。”看起来他对自己的麻将水平没信心。“正好,不去打,让你妈开心点。”

我妈叫起来,“我有什么好开心的,你去打,去输,你去开心去。”

“好了,好了,现在大家开心。”我爸说。

我说,“反正输赢都在你们那个圈子里,今天来明天去的。”

我爸笑了,“棋牌室赢钱。”

我和我爸喝干了杯里的啤酒,又接着倒上。

“这呛虾好吃,下酒更好。”我说。

“嗯,”我爸说,“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你们两个都喜欢吃这个。”我妈说。

“现在外面饭店里这个菜好像少了,说是不卫生。”老爸说。

“生的,也不放在锅子里烧,容易吃出毛病。”我说。

“怕啥,有白酒消毒。”我爸说。

“你在家里吃当然不怕啦。”我妈又转向我,说,“你经常在外面吃,注意点,不干不净的地方少去吃吃,吃出点事情来自己倒霉。”

我说,“明白,我吃东西尽量挑清爽的地方。”

我妈说,“倒想起来了,明天还要陪徐翠兰到医生那里去,中午如果回不来,你们自己弄了吃,都是现成的。”

我问,“她怎么样?现在。”那人是妈妈的同事,老朋友。一年多前,得了癌症,久治不愈,看来悬。童年的时候我经常跟她的女儿一起玩,后来进了中学见不到她女儿了,而我妈的这位老朋友我倒是常常见到。

我妈说,“没什么起色,越来越糟糕了。人家帮着介绍了一个中医,明天陪她去看看。”

我说,“看中医啦,最后一贴安慰剂。”

我妈说,“这中医据说很神的,看好过不少绝症。”

“传说吧。”我说,“西医看不好,中医还会有用。”

我爸说,“我说也是,这中医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白扔钱。”

我妈说,“这怎么说得准啊,万一有用,看好了呢。”

我说,“也就是万一,对病人来说,这是最后一招,碰碰运道。什么时候看到过中医治好过大毛病的。”

“你又瞎说,这么多中医医院开着干吗的,照你这么说,好关掉了。”

我爸说:“我看是好关掉了,又没多少人去看,就是去看病也是辅助辅助的。”

我说,“哎,关掉怎么行。几千年的东西,用场还是有的,传统的东西看传统的毛病,按摩按摩啊,调理调理的,不过要看大毛病,还是要靠西医。没看到啊,癌症、白血病、心脏病、非典、艾滋病,哪个不是用西医。”

我妈说,“好了好了,停住。跟你爸一样,都是你的道理。”

我爸调笑道,“哪里跟我一样啦,我说要关掉,他说不要关,还是有用场的,实是比我讲道理了。”

我笑,跟我爸说,“你嘛,老习惯,怎么激进怎么来。”

一个话题结束了,我妈又展开另一个话题,说他们打算夏天的时候出去玩一趟,要我也一起去。

“要去哪?”我问。

“还没定好。”我妈说,“我想去国外,你爸不要去,说是到什么避暑的地方去蹲几天就可以了。”

“怎么想起来要出去旅游的?”我说。

“问你妈。”我爸说。

“我想去,很长时间没出去玩了,就想出去玩一趟。”我妈跟我说,“上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还是你小学的时候呢。”

“我不去。我先说好啊,你们不要把我考虑进去,就是有时间我也不会去。”我坚决地说,我现在那有功夫和他们一去出去旅游,再说了,和他们一起,那可算不上是最佳人选。

“其实我也不想去,”我爸说,“是你妈非要拉我去,叫我陪她。我的意思是她叫同事啊朋友的一起去不是很好嘛。玩起来也开心。”

“你们两个一起出去散散心也好啊,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吧。”我说。

“我现在对这种旅游胃口不大,到处都是人,从一个场子赶到另一个场子,就是要叫你花钱。”

我说,“用点就用点了,出去玩嘛。”

“你爸一说到要和我出去玩,就小气了。”

“没啊,我说好了跟你一起去的。儿子嘛,你就不要拉他一起去了,他既没兴趣,又刚刚找了新工作,叫他请假?怎么可能。”

我看了老爸一眼,我以前总觉得父亲的变化最少——外表上的,但今天一瞬间我觉得看到了一点变化,他好像显得比从前疲倦了,皱纹更多、更深了。但有一点我想始终不会变,他总能更多的了解我对某件事的想法,想做还是不想去做。

“就是,我跟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啊。”我说,“你们两个一起去正好,我在当中做什么电灯泡,破坏你们的情调。”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反正人老了,就没人陪了。”我妈说,颇有点失落的样子。

看到她这种自怨自艾的模样,我和老爸都禁不住笑了。

我说,“你这年龄算什么老呀,正好,又没啥心事,又有精力,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多玩玩。”

“还是你儿子说得对,抓紧时间多出去走走,反正你也喜欢出去旅游。”

“你说得啊,不要到时候我老往外跑,你又啰嗦。”

“我啰嗦什么,我跟牢你。”

我爸这句话说得冷冷的,不动声色,显得相当的冷幽默。这叫我想起了他当初读书的时候跟着我老妈的事情来。

“老爸这手厉害,用出味道来了。”

我爸妈不由得相视一笑,我看出这段回忆总能让他们心生波澜。

“你老拿老爸老妈开玩笑好勒,越来越没规矩了。”我妈嘴上这么说,脸上笑嘻嘻的。

我们的话题开始转到了社会时事上,什么杀人骗钱啦、车祸事故啦、日本的机器人啦,美国的无人飞机啦,中国要造的航母啦,这些是我和我老爸的长久话题,而我妈就只有听的份了——她也许根本就没在听。

刚才我说漏了,我爸他还有一个嗜好,就是强烈爱好关心各种各样的军事装备,从手枪到航空母舰,从军事卫星到夜视镜,每一样,每一种,甚至于各类型号、系列他都能一一数来,娓娓道来。他在网上的一件主要事情,就是搜索查看全部这些消息图片,将它们收藏起来,尤其是那些精致、叫人惊叹亢奋的图片,他简直是恨不得要把它们打印出来,张贴到家里的每一堵墙上。有时候我在想,如果现在是战争时期,他会不会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或许有可能是个武器科学家,要不就是一个军备采购员。

这不,他现在就开始了。

他跟我说起美国的F-35、F-22,他说起全球鹰,捕食者、47B,说起空天飞机,说起我们的舰载机,由此说起我们自己造的航空母舰也要差不多了。他跟我说,未来的战争要到太空上去了,攻击对方的卫星、空间站,地面战斗已没什么重大意义,重要的资源也可能在月球上、外星上,而不是在地球上。

对他感兴趣的事情,我当然也略知一二,我们俩能对得上话,不用说,我时常也有不同的看法——很奇怪,很多地方他往往比我激进。我说出自己的意见,反驳他的观点,补充他的缺漏,有时候我们高声争论,各不相让,以至于面红耳赤。而这样的争论并不影响我们的谈话,反而使得我们的谈话更加热烈有趣。

我们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我们俩干掉了四瓶啤酒,桌上的菜也消灭了不少,我先起身离座,坐到电视机前,我爸接着跟来,于是我们两双眼睛盯着电视机,而我妈开始收拾桌子碗筷。

等新闻节目播完,我妈也来了,她要开始看她的电视剧了,那些电视剧,一集连一集,总也播不完。

我没有耐心陪他们看那些无聊可笑的电视剧,我爸是没有办法,而我坐在那里就是让我爸的嘲讽讥笑有了一个响应者。我们时常要对里面的对话剧情发笑痛骂,惹得我妈恼怒不已,影响她的入戏情绪。

我想我还是走吧,从现在到我入睡还有一大段时间,虽说我可以到自己房间里上网发短信,可自从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我待在从前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也不知怎么变得情绪不稳、心绪不宁了,好像那是我从前待过的一个囚笼,有什么东西在催我快快离开。

“我走了。”我说。

“咦。”我妈说,“不是说好明天走的吗。”

“还是走吧,换地方睡不着。”

“在自己家里睡不着,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样下去,连你父母都要忘记了。”

“怎么会。”我说,“父母怎么能忘记,这不就是要变成坏人了吗。”

“让他去吧。”我爸说,“待着这里他也难过。”

还是我爸理解我,我觉得某些感同身受的东西使得他常常对我予以支持。

“那你明天吃什么?”我妈问。

“怕我饿死啊。”

“要不明天再过来。你妈做了这么多菜,都是为你的。”

“算了,跑来跑去的,我自己解决吧。”我说。

“带点去吧。我跟你爸也吃不完。”

“好吧。”我不能老反对,再说也可以省去我为明天的吃饭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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