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府修养的一月之久,我的身体才差不多痊愈。
自从那次以后,小政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本以为这次事件以后,他多少会对我改变一些看法,但似乎那次的要求让他对我仅存的内疚感也没了吧。
我已找不到让他来看我的理由,而他更没必要来看我。
但今日早上,他突然传来口讯,让我即日回宫。
自从那日小政答应请求以后,韶华就离开了萱华宫,留在了蒙府,本以为可以好好和我叙旧的韶华一听到这个消息,怎么也不想放我离开。
我花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让她同意。
我这时才明白,只要那个人一句话,我哪怕在天边都会回去吧。
蒙恬见我要回去,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于是送我回宫的路上,我们一路沉默。
进了宫,到了以前住的房间,他依然温柔的笑着道:“到了,进去吧。”
我点了下头,他悠然转身,准备离去。
“蒙大人。”我不自觉的出声,他转首,温柔的问道:“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轻语,“没事,只想说声谢谢。”
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我站了良久,才转身走进了房间。
翌日,我如往常一样,前去咸阳宫打算伺候他起身,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宫人在伺候。
也是,我受伤这么久了,他怎么可能没人伺候。
于是笑着打算退出去,却被他唤住。
“绛尘。”他叫我绛尘,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唤我。
我福了福身,然后淡笑,“王上有何吩咐?”
“你先起来吧。”
我依言起身,静立在一边等着他的回话。
“以后你不用来伺候寡人了。”他淡淡的说道,虽然没了以往的那般冷漠,却也听不出有几分情谊。
我颔首,“绛尘明白了。是绛尘的失职。”既然这样,又何必让我回宫。传一道口讯不是来的更快。
“寡人的意思是打算封你为公主。”他顿了顿,然后不急不缓的说道。
公主?
他还真是好笑,竟然要封我为公主,他这是再告诉我,他永远都不能接受我吗?
我自嘲的一笑,然后淡淡的回道:“绛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怎担当的起秦国公主这个称号。”
“你救了寡人,寡人说你可以你就可以。”他不容抗拒的说道,霸者之气一览无遗。
“王上不必如此,救王上是绛尘心甘情愿,况且那****已取回了我应得的报酬了。既然王上也有人伺候了,绛尘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那请王上准绛尘回蒙府吧。”他连我救他这份心意都不能明白吗?他难道以为我真的在乎公主那个头衔吗?
既然如此,我何不留在蒙府,至少那里有蒙恬和韶华关心我。
他眉头微敛,凝着我道:“你这是在质疑寡人的决定吗?寡人说封你为公主,你就只能是公主,哪里都不能去。”
呵呵……他怎么变的如此霸道了,抑或者他一直如此,只是以前没发现而已。
“绛尘不敢,谢王上封赏。”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小政,你当真如此绝情,为了断了我的念头,宁愿逼着我冠上这个头衔,甚至不惜让我卷入到秦宫的纷乱中。
罢了,既然你如此,我就顺了你的意愿。如此甚好。我在心底苦笑出声。
“今日上朝寡人就会宣布,你准备下搬去月绛宫吧。”
我颔首,然后行礼退了出去。
我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当初他怎么也不想叫我那声姐姐,而今却硬是要为我冠上她妹妹这个称号。真是可笑的轮回。
回到房间不久,就已经有人前来带我去了月绛宫,那是在秦宫的西部,这里面多是住了一些秦王的子氏,而现在他除了扶苏以外,并没有另外的子女,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的清净。
不知道扶苏是否也被安排在了这里。
行至月绛宫前,我才发现这匾上的宫名是新题上去的,显然是为了配合我的名字,他似乎老有这个习惯。
我笑了笑,随着前面的宫人走了进去,一切整理完毕之后,我退回了他派来伺候我的宫人,就留了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丫鬟。
她说,她叫月翎。
她和我现在这具身体差不多大,还是个小女孩,我之所以选她,也是因为她眼底的那份单纯,我已经不想再费什么心思去应付那些擅于勾心斗角的人了。
“公主。”身后的人怯怯的唤道。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就在我们收拾好不久,旨意就已经下来,从今以后我就是秦国的月绛公主。他名义上的妹妹。
“公主为什么留了月翎一人。”她好奇的问道。
我轻轻的笑出了声,“因为你最可爱啊。”
她脸色微红,害羞的低唤了声,“公主……”
“叫我绛尘好了。”我幽幽的说道。
公主,公主……
多么讽刺的一个头衔,每听到一次就会多一份心痛。
她连忙反对道:“那怎么可以,月翎怎么可以随便唤公主的名。”
“这是我的命令。”我知道这么说是最有效的方法。
“公主……”但某人似乎依然不能接受。
我叹了口气,“算了,那你叫我小姐即可。”只要不是公主就行。
她害羞的点了下头,轻轻的唤了一声,“知道了,小姐。”
“你先退下吧。”
“小姐……”
“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夕之间,竟然会落到如此境地,我幽幽的望向窗外,长长的轻叹。
自从成了公主以后,日子越发的无聊了,以前至少有一种期盼在心底,而今却连那种期盼都被扼杀了。
现在已是盛夏时分,天气闷热不已,午后的时候我每每都会去花园那边的湖边纳凉,那里被一片建筑所挡着,所以甚是凉爽。
今日,我如往常一般,一个独自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纳凉。
“靠,这天气还真热。”一阵低咒声传来,伴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转首,才发觉有人朝这里走来。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发现了我。
一见有人,他马上变得分外的儒雅,对我有礼的微微颔首,“不知道姑娘在这里,冒犯了。”
说完之后,转身打算离开。
我轻笑起来,在他背后幽幽的说道:“韩非,你还真是没变。”
人前温文儒雅,人后却本性毕露。
难怪这宫里最近都在传言,新上任的韩大人俊美不凡,温柔儒雅,没想到却是韩非。
他的身体怔了怔,随后回首诧异的问道:“姑娘你认识我?”
我依旧笑着,“别装了,我刚才都听到了。”
他这会也急了,“姑娘,我们真的认识吗?”
我打算不再逗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他乖乖的走了过来,一副怪异的凝着我。
我打量了他一番,暧昧的笑着,算算他也该40多岁了,竟然保养如此之好,看起来依然像个三十而立的男子,怪不得那些宫女都把他传得跟神仙似的。
见我不语,他又不安的唤了一声,“姑娘?”
我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菲大姐,你怎么跑到秦宫里来了?”
他呆愕了几秒,马上笑道:“你是小沫沫?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我点头,然后把事情的始末大致向他叙述了一遍。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卸下那份伪装,不雅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哎呀,小沫沫还真好啊,越变越年轻了,哪像我都老头子一个了。”
“好了,放开我啦。”我一把推来黏在我身上的男子,笑着打趣,“你这样不怕那些暗恋你的宫女们伤心啊。”
他不依的又黏了上来,“小沫沫,你怎么这么狠心,人家好歹也很久没见你了,让我抱一会啦。我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哪还有人暗恋我,所以小沫沫你不可以能扔下我不管的。”
“好啦。不要闹了,被别人看见就会误会了。”我可没忘了当初媚儿看我们的眼神。
自从上次分离以后都十多年了,他怎么会跑到秦国来。
他这才放开了我,突然说道:“小沫沫,当年对不起,我不知道媚儿她会这么做。”
“算了,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况且也不是你故意扔下我的。”虽说当时是很气愤,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该消的气也都消了。
“可是……”他似乎还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我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打趣道:“不过要追溯起来,还真是你的错,要不是媚儿喜欢你,她也不会这么对我吧,唉……你看你欺骗了多少无辜少女的心。”
“冤枉啊,我可是个真真实实的女人,虽然在这里过了快将近三十年了,也曾告诉自己我是男人,可是就是习惯不了啊。难不成我真去娶个老婆。”他暧昧的瞅着我,“不过如果小沫沫答应嫁给我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我一把推开凑上来的他,道:“我可不喜欢老男人,更不喜欢不男不女的老男人。”
“哎呀,小沫沫怎么这样啊。我好伤心。”他装着一副伤心的样子,“虽说我天生丽质,女人缘又这么好,可是要不到喜欢的又有什么用。”
“好了,别贫嘴了。”我轻笑道:“你怎么保养的?怎么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年轻?”
这点我一直觉得很怪异。
“可能是因为穿越的缘故,我好像老起来特别慢,我跟人家说我四十多岁了,人家都不信。”他缓缓的说道。
我淡淡的笑道:“可能吧。”
“对了,小沫沫,你怎么会在秦宫里?”他突然问道。
我惨淡一笑,幽幽的说道:“我傻到爱上了秦始皇。”
“是蛮傻的,有我这么好的不要,去爱什么秦始皇。”韩非的一句话,让我本来又起的哀愁之心瞬时消失的毫无影踪。
能再次遇见他真的太好了。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孤魂在这里也可以相互依靠。
“去你的。”我不满的叫嚣。
“我投降。”他对准备攻击他的我求饶。
我收起攻势,静静的坐在了一边,问道:“那你呢?为何要来秦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历史上韩非是死在秦国的,韩菲在现代是读历史系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结果的。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来,难道当真为了顺应历史而去牺牲自己吗?
他收起了一贯的调笑,眼底流出了几分淡淡的哀伤,“沫沫,我也爱上了一个人。他是我的哥哥,现在的韩王。”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先别说什么,等我说完。我穿越而来的时候,韩非才十五岁,而那个人二十二岁。那个人对受伤的我,温柔和善,在我不明所以之下就已经陷了进去,我知道这份爱不容世俗,但我并不是他弟弟啊,所以我想我可以爱吧。
三年,那是我最开心的三年,那三年我甚至连韩非以后会有什么命运都不想去想,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就好。哪怕不能把那份爱说出口,但开心就好。但三年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变了,变得冷酷,变得无情,变得我一点都不能接受,于是我逃了,落荒而逃。后来想了一年,我才想明白。虽然我是女的,但韩非却是男的,而且同为韩国王室,而他想成为韩王,势必会考虑到任何因素,他应该是听说了些什么才这样的吧。
于是我自以为是的回去了,而且还大声的告诉他,我不稀罕这个位置。但是结果,是他更加的不信任。在人前,我韬光养晦,别人都认为我不过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公子,但是他知道,他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所以他认为那不过是我的计谋而已。
那时,我很生气,于是对他说,既然这样,我会离的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回再回去了。
可真是那样,他又对我纠缠不放,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次也是因为他派人来找我,我才会和你分开的。
被他绑回韩国以后,他竟要我一步不离的跟着他,但却又对我冷言冷语,我真当很生气,直到那次他喝醉,我才知道他也爱我。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冷酷,那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爱上了我,为什么对我纠缠不放,却是因为他放不下我。是我差点忘了,在他眼里我不仅是个男人,更是他弟弟,他怎么可以爱上我,其实他也很痛苦吧。不过有了他这份心,我想即便他依旧对我冷漠如初,我也不会怪他。
来秦国是因为我的理论为秦王赏识,他以派兵攻打韩国作为要挟,要我来秦国为官。他是拒绝的,可是那些韩国的大臣却日日上书让他送我来秦国。我不想让他难做,所以我来了。即便我知道自己终将在这里死去,我也还是来了。
知道他喜欢我也就够了,呆在他身边也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而已,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心声,依旧在压抑着,而我又不能让他知道我知道了,所以还是得装作怨恨他,这样真的很累。
既然明知道没有结果,又何必彼此痛苦。
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会如历史记载那样死在这里,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沫沫你可以帮我去告诉他吗?”
我拥过身边的人,淡淡的回道:“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历史是历史,现实是现实,我不会让历史发生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他害你的。”
她其实比我还痛苦,明明是女子,却拥有着男人的躯体,明明相爱却连喊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她却依然如此开朗的活着,我却早已忘了当初那个自己……
“好了,小沫沫。我没事的。反正人总有一死。不如现在开心点,乖,别哭了。”他这么说时,我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嗯,能再次相遇真好。我们要一起开心的活着。没了他,你还有我。”我任他温柔的为我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他狡黠一下,靠近我道:“这么说小沫沫答应嫁给我了哦。”
“去你的。我才没这么说。”
“哎呀,小沫沫你怎么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