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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番外篇:一日来回小旅行(其一)

日帰り旅行,日本旅游杂志旅游网站的常备专题,实际上和中国人说的郊游、踏青差不多,只是心境不同。踏青闲散浪漫,吟两句诗才尽兴,而日帰り旅行好比“去了乡下你大姨家也算是旅行了,一天你就好回来了”。

知道了,没那个悠哉游哉的命!忙忙忙忙忙的東京人好不容易有一天完全属于自己,大多却是睡死在家,得碰上三连休、黄金周,才有力气去哪儿走走。不过,说是一日来回,临行前难免变卦:这么难得,还是住上一晚吧……所以这些只是理论上的,一日来回小旅行。

伊豆温泉

佳佳生来就是这种活动的宣传委员,每次都出色完成任务。她觉得没玩儿过的东西都好玩儿,描述起来抑扬顿挫,眉飞色舞,说得你也不去不行。结果,最好玩儿的其实就是她。得友如此,人生之大幸也。

那次我们去的地方准确来说叫伊東,旅馆名字则不记得了。

一和服老妪领我们进了房间,冷冰冰硬梆梆的敬语让小年轻胆战心惊,不像顾客,倒像门客。窘迫之中,我错将走廊用的拖鞋穿上了榻榻米,真是雪上加霜。老妪理好被铺,不言不语退出了。我俩悻悻对视一阵,决定继续扮演不懂规矩的“外人[1]”,不给她留小费……

这种时候倒不想融入日本社会了,占到小便宜就志得意满。

我们去超市买了草莓和酒,包下温泉房——这不是拉开后门就有私家温泉的地方,但可以包下温泉房一小时左右。乍听嫌时间短,但泡了二十分钟不到已经热得缺氧,没有一点死不吃亏的意志绝对坚持不到最后。

最傻的是那瓶酒。想得挺美,实际上喝了两口便担心会不会暴毙。

这样不放松的温泉之旅世间少有。我们好像是同甘了,也好像是共苦了,总之我们更好了。

第二天退了房,时间还早,于是四处转了转。路上时有观赏用的温泉,好像鲤鱼池里的假山。无所事事之际,忽见路牌,言“梅園”在近,两个心血来潮地去了。谁知上个路牌说还有一千米,这个路牌又说还有一千米,下个路牌还是说有一千米,十足聊斋。此事经佳佳大力渲染,已成为小圈子里的典故。园子如何,反而无人关心了。

得友如此,人生之大幸,就是这个意思。

富士山

如果说有什么佳佳觉得不好玩儿的东西,那肯定是爬山。

而我为什么要爬富士山,得从还没去日本的时候说起。那时我在广州学日语,认识了两位日本来的先生,一个姓本田,一个姓小野。

周游列国的本田和小野先生,那年刚好都在广州,后来又都刚好都在富士山。本田在山顶,小野在八合目[2]。

富士山只在夏天开放,他们在供人休憩的“山小屋”里打工,收入颇为可观,而且闭关云上,没什么开支。不知不觉,他们好像成了山里人,存够了钱,又不知所踪。等我终于上山,彼此已不见多时。

小野先生请我给她带一包茶:“便宜货就行,不要红茶。山上的喝腻啦,有点什么不同的就好了。”我买了一包茉莉,她给我一纸杯十分矜贵的热可可。喝了,暖了,很快又冷了。光秃秃的砂石之上,任何文明都是徒劳。被抹去之前想体会一下存在的感觉,仅此而已。

“这是我教的学生哦。”她和山小屋的同僚说。

“是吗?看不出来你还有学生啊。”那位同僚爽朗地笑着,久经日晒风吹的脸看不出年纪,换套衣服的话还得以为是藏民。大抵下了山,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样的日本人可不多见啊,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俱在此山中。

午饭过后,我参加的登山团由五合目出发,也就是汽车能达的最高点。许多不爬山的人在那儿拍照片,逛神社,买纪念品。纪念品里有一项堪比瓶装水的伟大发明:空气罐头。顾名思义,里面是富士山的空气(很有可能是针对中国游客制造的)。

晚饭时分我们到了八合目,路过小野先生的山小屋,下榻在另一处。山小屋只有床板的床挤得好像偷渡去美国的轮船,等我反应过来,男男女女早已各占一边,就剩下分界处一条缝了。我左边贴着和初恋异地多年仍在坚持的美女,右边贴着准备回上海迎娶女友的東大博士,好在三分尴尬瞬间在十二万分疲倦里稀释得无影无踪。

约莫凌晨两点,我们起身继续,手脚并用。有些团说是傍晚开始爬的,中间不休息,这会儿也正好到了。

山顶上的本田先生敛起书生气质,像个拉面店的小哥,我差点认不出。

“残念だね。今天好像看不到日出啊。”他一边在满屋登山客中周旋,一边抽空和我说话。

其实外头雾大得很,我越坐越冷,只等领队一声令下走人,根本顾不上什么日出不日出的了。有朋自山下来,还得回山下去,收场草草得不算个收场。但我喜欢这样,不喜欢永别似的挥手和回眸。

曼珠沙華

回到家里(参《平井》),发现楼下的小花坛里竟然长了一株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就是彼岸花,有许多杜撰的美丽传说。21世纪刚开始的时候,有很多人听王菲唱过,有很多人看安妮宝贝写过,有些两个都有过。我在秋葉原看到大幅广告,成片的彼岸花,血红的海,当即决定要去。

这个地方在埼玉県,却叫做高麗,别的统统没有。没有商店,没有餐馆,甚至没有多少人。我和我年少的记忆,初次见面,也是异地重逢。可惜一起去的人没有同样经历,感慨也不同。

“管它彼岸花还是油菜花,反正挺壮观的。”说不定这么想来着。

我就权当是一个人去的了。

一年之后,从富士山上下来,这株早开的花儿再次叫我感动。或许在她眼里,我也是很特别的呢!她恣意生长,势如野草而无人能拒。大概邻人都知道,她可是来回访的,不远千里。

参考资料

巾着田(曼珠沙華)http://www.kinchakud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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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看熊猫还没看够吗?

注释

[1]外人:音gaijin。外国人之简称。

[2]合目:富士山海拔3776米,山顶为十合目。而2305米为五合目,3350米为八合目,可见并非均等划分为十分。该单位之由来众说纷纭,一说持灯上山,油尽灯灭处为一合目,再点灯,灯灭处为二合目,以此类推。因山脚平坦,逐渐难攀,一合目的海拔跨度达1405米,九合目和山顶却只有200米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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