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东方耀。他本离颜夏不远,目光又一直在叶寒炫身上,早将他望向颜夏时的炽热眼神,瞧得一清二楚。
本来若是颜夏能去大门派,当然是好事,虽说两人要分开一段时间,有些不舍,但也一定会为她的前途感到高兴。
只是这叶寒炫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怀着好意。旁人或许没看出来,但东方耀和颜夏关系何等密切,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
想横刀夺爱,撬我墙脚?
东方耀盯着眼前这白衣飘飘、仙姿俊朗的青年,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道:
“你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叶寒炫眉头微微一皱,望向东方耀。自从踏入修仙界以来,自己的天才之名响彻四方,在这山阳镇上已是神一般的存在,下至低阶弟子,上至一派掌门,无不对自己客客气气,有求必应。
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敢当面顶撞自己。
还没等叶寒炫说话,他身边的一名武师忽然抢上两步,袖袍一卷,朝着东方耀用力挥去。
东方耀只感到一股劲风袭来,身体忽然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凌空卷起,翻滚数圈后,“砰”的一声,被狠狠地摔在了几丈之外,尘土飞扬。
那些新来的弟子何曾看过这等场面,惊呼一声,人群被吓得纷纷倒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颜夏面色苍白,她正要冲过去将东方耀扶起,却见那武师将手一拦,挡住了去路,同时深深躬身,对叶寒炫行了一礼,道:“武馆照顾不周,让叶师兄受滋扰了。”
叶寒炫淡淡一笑,朝那武师点点头道:“张师兄客气了,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二人自顾自的对话,却自始自终完全没瞧过东方耀一眼,似乎这少年便如蝼蚁一般,一捏就死,丝毫不值得放在心上。
只是张姓武师很快愕然,他突然发现,那被自己远远摔出去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又再次站立在了颜夏的面前!
张武师的脸色变了,自己身为武馆的堂堂武师,身份尊崇,早已习惯了众弟子的仰视目光,就算是资深的弟子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
这区区一个新来报名的凡人子弟,居然敢当着贵客的面,在此撒野,这不是存心拆自己的台么?
方才他只是意在驱逐,并没有怎么用力,见东方耀如此不识相,他二话不说,再次出手用力一挥,这次竟已用上了八成力气。
可怜那东方耀只是一介凡人,怎么挡得住这修士的一击?
只听“篷”的一声,整个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般,远远的激射而去,落地时,重重地砸在了几丈外一棵大树上,树干剧震,树叶簌簌落下。
东方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息之后,他偏偏就站了起来!
少年默默擦去嘴角的血印,挣扎着缓缓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一步,直到他再次来到了叶寒炫的面前。
全场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已忘了发出惊呼声,静静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以绝世的勇气,沉默地站立在了天才叶寒炫的对立面。
一边是丰神俊朗的绝世天才,一边是衣衫褴褛的凡人子弟;
一边是高雅的白云,一边是卑微的泥土;
一边是天,一边是地。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两边都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但此时此刻,场上不少人却忽然有种奇妙的错觉,眼前这两人,都气场十足,看起来竟像是势均力敌的好对手!
张武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少年难道不怕死么?别说叶寒炫,自己一根手指也可以把他捏碎啊。
只是自己身为武师,和凡人动手,本来就已谈不上什么光彩,难免有恃强欺弱之嫌。若是能将对方打服也就罢了,可是,对方却偏偏不肯服输。
看到东方耀那不屈的眼神,众目睽睽下,他感到脸上一阵滚烫,耳根都涨红了,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张武师又羞又怒,大喝一声,此时他已不自觉运上了灵力,霎时之间,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清光在身上霍然爆发,在他的身后,一条奔流的大河虚像冉冉升起,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
整条河流散发着难以抗拒的灵力威压,河水湍急,浪头汹涌,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是……法相!”
“灵力成河,无坚不摧,这是炼气七层的法相!”
目睹这神奇之极的仙术,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很快兴奋起来。
在场的除了新报名的弟子外,大多是武馆中的低阶弟子,平日里何曾有机会看到如此高阶的斗法?当下忙不迭的伸长脖子,目不转睛,一个个看得咋舌不已。
然而便在这时,人群中起了骚动,一个少年忽地越众而出,默默地站在了东方耀的身边。
这少年同样穿着破旧的农家衣服,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神色憨厚,正是拓拔仞。
东方耀看着好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随即眉毛一轩,昂起头,继续护在了颜夏的身前。
没错,我们只是卑微凡人,在你们眼中,也许不堪一击,但绝不会任你摆布,任你欺凌!
两位少年,就这样带着不屈服的意志,站在了强者的对立面!
眼见又一名新人敢挑战自己的权威,张武师愤怒之极,双手高高举起,迅速凝聚起全身力量,就要朝二人轰出。
见此情形,副馆主贺心远眼中闪过了一丝愠色,这张武师性格莽撞,和这凡人子弟怄气,若是真的出了人命,会让武馆名声大损,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来报名?
念及此处,贺心远面色阴沉的踏前半步,便要出手阻止,心道此举或许会让叶寒炫不喜,却也一时顾不得了。
便在这时,叶寒炫率先出手了,只见他不慌不忙,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朝那大河的虚像轻轻一指。
原本激流奔腾的大河,浪花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河霎时间变得如小溪般静静流淌,温顺无比。
张武师涨红了脸,愕然道;“这……”
叶寒炫冲他微微一笑,道:“张师兄,让我来。”
只见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却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此时天色渐转阴沉,墨黑的乌云在头顶翻滚。不多时,轰隆一声,黄豆大的雨滴已从空中砸落,霎时间骤雨如瀑,天地间织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众人摄于叶寒炫之名,竟无人敢躲避离去,任由这瓢泼大雨将浑身浇得湿透。
贺心远率着数位长老,狼狈地伫立雨中,脸色颇为尴尬。他干咳了一声,道:“寒炫,这……”
叶寒炫潇洒一笑,似从这漫天大雨中得到了灵感,只见他伸出手掌,掌心向上,朝颜夏方向随意一托。
颜夏只觉浑身一震,一股温暖和煦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置身于一层坚固的保护之中。
说来也奇怪,那肆虐的狂风暴雨,竟再也飘不到她身上。
叶寒炫刷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朗声吟道:
“一入仙途,风雨难测,随我而行,修我仙法,生生世世,得我庇护。”
话音未落,在颜夏的周围,原本磅礴而下的密集雨水,此刻竟然忽地转向,变成从下往上,缓缓朝天空逆向升起!
少女本已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干。
天地间,冰冷的风雨仍在横行无忌,但颜夏这边,却已与此无关,世界一瞬间变得温暖如春!
微风起处,颜夏一头秀发轻轻飘舞,翩若惊鸿,裙摆荡处,真有如九天仙子一般。
这一手神通,逆天而行,炫目之极,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颜夏怔怔地立在当场,心头震撼莫名,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仙术啊,以往每次听人说起仙家手段,总觉得荒诞夸张,不可尽信,可是今天亲眼目睹之下,竟比传说中还要更加神妙。
她的瞳孔闪耀着光彩,慢慢地,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渴望。
看着她的眼神,东方耀的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过了许久,颜夏缓缓抬起头来,像是怀着无数心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东方耀,终于一咬牙,扭过头去。
东方耀只觉心头蓦地一痛,这眼神便似一把锥子,狠狠的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面对强大得不可战胜的对手,我不顾一次次被击倒,拼了命也要守护在你的身前。”
“可是,你一个眼神,便已背弃我的所有努力,将我推入万丈深渊。”
“那么多年的感情,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么?”
少年的内心深处在滴血,在控诉,在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无声嘶吼。
叶寒炫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因为他是叶寒炫,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
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叶寒炫招呼颜夏走近,伸手一挥,一口小剑从袖口飞出,迎风一晃,瞬间变得大了许多,二人脚踏飞剑,缓缓飞上了天空。
第一次飞行,脚下颇有些摇晃,风声从耳边呼呼而过,颜夏惊恐地在后面搂住叶寒炫的腰,努力站稳在飞剑上,目光中却带着好奇和兴奋。
二人渐渐飞远,终于变成了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东方耀心中刺痛,握紧了拳头,呆呆伫立着,任由冰冷的雨水灌入脖子,一如他此刻冰冷的心。
少年第一次认识到,修仙界竟是如此残酷。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