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域大陆,夏国,天源村。
夜色幽深,寒雨夹杂着凉风肆虐着这座宁静的小村庄,一道银蛇划破天际,清晰地映着村口数道黑影,他们蒙着脸,手中多了把寒剑。
数声狗吠骤起,又骤然停止。
雨夜的小村内,村民早已进入梦乡,唯独村口不远的一座小木屋中,依稀可见微弱亮光。
“小宝真乖,平时总喜欢闹吵,今晚好像特别安静”女子抚着安睡在怀的小婴儿,满满的母爱洋溢在双瞳中,此刻她的身旁徘徊着一名男子,他肤色黝黑壮硕,神色焦虑,手中紧握着一把泛着青光的铁锤,警惕地从窗中小孔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只可惜他投错了人家”男子淡淡说道。
女子有些不满,又有些心疼,她摸着婴儿的小脸蛋,那神情充满无尽的感伤。
“兴哥,你确定要这样做?”她一想到这刚到人世不久的儿子以后或许会走着一段无尽的痛苦之路,心中十分不舍,尽管她一直十分抗拒这样的决定,但是正如她的夫君李淮兴所说,家族使命使然,注定无法像一名普通的百姓那样随心的活着。
李淮兴看着爱妻眼杨佩眼中那哀意,心中也是十分酸楚,只是事出无奈,不得不如此而为。
“他们来了,得赶紧,否则没机会了!”李淮兴最终还是绝诀地抢过婴儿,将婴儿身上衣服褪去,左手成爪悬浮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杨佩轻声抽泣着,也没有阻拦,她知道,婴儿是彼此二人爱情的升华,更是二人唯一最割舍不去的血脉,自己心痛的同时,丈夫想必也好不了哪里去。
杨佩迅速点了婴儿的天灵,小小的脑袋一下垂了下去。
“小宝,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杨佩捂着嘴干泣,没有人能体会到她那种无尽的悲伤与痛,初为人母的她还没来得及享受母爱,却即将与爱子永别。
“祝融之心!”李淮兴朝妻子喊了句,杨佩迅速从一精致小盒中取出一只通红小球。
李淮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动手了。片刻,他手中多出了个小小心脏,然后将杨佩手中的小球塞入了婴儿的胸内。
“没想到隐秘了这么久的宝物,还是被他们知道了,我李家为此已经灭族,没想到因为它,我连自己儿子的心都要亲手挖掉,亲生儿子的未来,居然比不过一个家族使命!”李淮兴看着熟睡的小儿,自嘲笑道。
杨佩拉着丈夫的手,那满是爱意的眼神算是给李淮兴最好的安慰。
李淮兴将婴儿放在地面,从衣内掏出一颗辟火珠放到婴儿怀中,将提前准备好的烈酒洒满了整间屋子,最后一脚踢翻桌子,蜡烛掉落在地,瞬间点燃地上的酒,整间屋子顿时成了火海。
李淮兴提着铁锤,杨佩手持轻剑,二人双双跑出门外,向正往这赶来的黑衣人迎去……
火光照亮夜空,再瓢泼的雨水都无法熄灭,不知过了多久,村中不时传来数十道惨叫。
雨还在下,电光依然在闪,小村庄仍然一片宁静之中,只是地面的雨水已不知道何时被染了红,数十间木屋同一时间着了火,今夜的天源村,已随着大火从此消失。
朝佛峰,佛宗。
一身着紫金袈裟的老僧迎风驻足在锋崖边,眺望着远处火光,深眉紧锁……
天边出现一片鱼肚白,下了整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一名老僧抱着个婴儿徐徐走在路上,他看着怀中的婴儿,不时叹息摇头,婴儿吐着舌头不停朝老僧笑着,时不时将老僧发白的长须攥在小手中,老僧被他无知的笑容所感,那紧皱的双眉终于展开,也笑了笑。
他轻轻抚摸着婴儿胸部,再次陷入了思绪……
不知不觉,老僧来到了朝佛锋山脚下,望着山门,他犹豫了。
留?还是不留?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山脚下的朝佛村,终究,他还是决定不留。
一入僧门终身为僧,他无权决定一个婴儿的未来,也许让他成为普通人更为合适。
“这位施主,老僧了然,能否……”了然话说到一半,便被村民拒绝,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因为他怀中的婴儿,没有人愿意收留一个素不相识的婴儿,谁知道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或者有什么病痛,再说,这年头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没人愿意花多一口粮去帮别人养孩子。
了然走访了多家,处处碰壁,他霎那间觉得,世人很可悲,所谓佛渡众生,连离佛宗最近的朝佛村民都没有渡化,何以渡众生?
了然垂头丧气,他看了看婴儿,发现婴儿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神里倒映着他的面容.
是啊,孩子的世界只有他,他又何以让这孩子再一次失去了‘世界’,这一刻,他决定将婴儿带回山内抚养,虽然有些麻烦,但对于一条小生命来说,这些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大师,请问……您是要把孩子寄送出去吗?”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了然回了过头,一名女子出现在视线里,她清丽脱俗,一袭白裙迎风摆动,长发遮住消瘦的脸庞,却让周遭的风景都为之失色。
看着了然走神,女子有些忐忑,她搅动着手指,红唇微启。
“大师?”。
了然打了个颤才回了过神。
“额,这孩子……我……”。
“我想收养这孩子”。
了然吃惊。
“需要跟家中主事的商议下么?”了然指的主事是指丈夫的委婉表达。
“我是寡妇”。
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很坚定,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她很平静,就像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或者她早已习惯了别人这种疑惑的目光,又或者是他人的嘲笑。
那年,她二十岁。
如今,她三十四岁。
“无心,娘呆会要去给东家送洗好的衣服,你要一起去么?”秦婉轻轻整理着一大叠衣物,朝屋外正在劈柴的少年说道。
少年一刀劈开木桩上干柴,擦了把汗这才喘气回道。
“娘您先去,孩儿要劈完这些柴再过去,林管家让我今天挑够十担水,不多,晚点去也不迟”。
秦婉点头笑了笑,她看到秦无心年纪虽小,却早已比同龄人懂事成熟,心中甚是欣慰,她突然想起十四年前的事情,觉得秦无心就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份大礼,所以她格外珍惜。
秦婉提着竹篮刚踏出院门,突兀地,一群四五岁小儿围了上来,她立马神色剧变,这些小孩子三天两头就喜欢往她家跑,还不停念着那讨厌的童谣,每次都得花上些糖果才能打发走,最重要的是,他们哼唱的童谣,深深伤害了秦无心。
“秦家有妇是寡妇,寡妇有子却无心,无心小儿是野种,野种名字叫无心!”。
自从秦无心七岁时生一场大病找大夫看治后,他便被发现体内没有心脏,从此消息传遍整个朝佛村,也是在那个时候,童谣开始,为此秦婉为了孩子的成长搬了家,迁到五百里外的太原城郊青扬村,只是,这些童谣就像魔咒一般,居然不知什么原因在青扬村也出现了。
秦婉怕这些小孩子再喊,匆忙跑到屋内拿了些早准备好的糖果分了出去,这些孩子拿到糖果之后才心满意足一哄而散,临走时还喊了几句。
秦婉见孩子们跑开,她轻轻走到秦无心旁边,蹲了下来,一言不发看着他。
秦无心露出洁白皓齿,天真笑着,他推了推秦婉。
“娘,我没事,早习惯了,你赶紧去林府,晚了那林老妇又得找你麻烦了”。
秦婉见无心这时还能调侃林家,心想他或许真的已经习惯,于是便放心的离去。望着秦婉离去的背影,秦无心那笑容冷却,他紧紧握住刀柄,怒气慢慢上涌,全身的皮肤起了异样,渐渐变得通红,似乎像要即将燃烧一般。
灼痛感传来,秦无心才发现自己又开始情绪失控,每次只要他一动怒,身体就会有异样,全身通红发热难受,这事他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便一直闭口不提,只能自己默默去调整情绪,去努力压制。
他习惯性察看了下刀柄,刀柄上灼焦痕迹又加深了,一直以来他都想知道答案,可是他不敢,因为对于别人来说,他没有心脏已经是够怪异的事情了,如果别人知道他发怒会产生高温烧坏东西,那么村里的人必然会将他视为妖怪,说不得,连母亲秦婉也会受影响,甚至会被赶出村外。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秦无心走到林府门前,他望着门前那对威猛的巨型石狮,抬头仰望着门上的挂匾,心中再一次受到冲击。
这就是大家族!这就是太原城六大家族之一的林府!
可惜,他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去,所以他只能绕路,从后门进去,那里才是他该呆的地方,因为他是林家的雇佣,低贱的雇佣。
熟悉的门,熟悉的人。
无心低头默默走了进去,有些人他不想遇到,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总给你一些意外,或者说,你不渴望发生的惊喜。
“哟,我们的小无心来了哦”。
“你还别说,人家就比你好多了,起码整个林府,说起无心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句童谣记得不?念着挺顺口的,现在府里的人几乎都能哼上几句”。
“诶,无心,你说你没有心怎么还能活着的?我就搞不懂了”。
“你这句话都快了快一万遍了,你看,人家无心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你要是好奇呀,自己把心挖了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
人们都涌了过来,七嘴八舌,每天围绕的话题几乎都一样,无心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水缸边提起水桶开始他在林府的活儿。
林府用水极其苛刻,府中规定井水只能用于日常的清洗,不能直接做为饮用水饮用,所以林府为了保证每日府**水来源的纯净专门在后山打通了供水通道,水源是山体内的山泉,比一般的井水冰冷甘甜不知几倍。所以,无心打水的目的地,正是后山,对于他来说,挑水的时光是他最美好的时光,因为这意味着他将会再次经过林府的试练场,再次看见那道萦绕在心头的倩影,还有她修炼中的曼妙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