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依一个人走在街上,仍是心有不甘,她想起凡瑞涛那天那么肯定的样子,觉得他一定不会失约。所以,她走一阵又折回来,没瞅见他车,又走,之后又折回来,反反复复地几个回合。
心里郁结地很,当心里最后一丝忍耐消失后,莫依依心里堵得慌,满心期待的一个生日,就这样被消耗掉了。她突然有把自己喝醉的冲动,于是愤愤地朝马路对面的夜市上走去。
刚坐定就招人注意了,尤其是她对老板响亮的一声“来两瓶啤酒”,几个小青年正闹酒闹得欢,一见旁边来了这么一位清秀标志的小妹妹,兴奋地不行,四个人打赌,谁去把她拉过来一起喝就算谁赢,其他人自罚一瓶酒。
莫依依本来心里就有气,见对面坐了一位嬉皮笑脸,衣冠不整的人,火蹭蹭就往上冒,对对方的邀请就更不想理会,扭头冷冷说了句,“你谁啊?”
小青年顿时觉得没了面子,很没风度地吐了口烟圈在脸上,“你他妈拽什么啊?老子请你是给你面子,别他妈装纯。”
“你说谁呢?”莫依依有些怕,后悔自己不该一个人跑这里来,但嘴上不肯服输,“请你说话文明点儿。”
“嘿,就不文明了。”小青年像是受了莫大的耻辱,抬手就给莫依依一个耳光。
莫依依一下懵了,大脑一阵空白,她第一次被人扇耳光,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怎么打人啊?”夜市老板看不下去了,笑着出来劝和,“都是年轻人嘛,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
“操,关你什么事了?”小青年扔掉烟头,提起一个凳子就朝他的烧烤摊子劈去,其他几个兄弟连忙跑过来劝阻,“兄弟,可以了,撒气还得找到主子啊。”话说间,胡椒粉芝麻酱韭菜藕夹鸭脖子等等已经纷纷从各个角落扑向地面。
一片混乱。
鸡飞蛋打。
莫依依依旧在刚才的耳光中发呆,不知道离开,也不开口说话。
后来,片警来了,开着警车把他们统统带到了警局。
再后来,做笔录,摁手印,回答警察提出的问题,接受教育,一直到凌晨一点,莫依依坐着警车回到学校。
她始终是木然的,右脸颊上仿佛被烧红的铁烙过一样,火辣辣地生疼,她的脸,被一只满是酒气和油渍的脏手侮辱了。卫生间里,她拼命地洗脸,她对着镜子,缓缓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回到床上时,左羽拧亮了台灯,“回来了?”
“嗯。”
“怎么样?”
“挺好……,我明天陪你去医院吧。”
“睡不着,讲讲吧?”
“睡吧,累了。”
陪左羽去医院的路上,莫依依眼睛一直红红的,她觉得心里有块又薄又脆的玻璃,公汽轻轻一颠簸它就碎了,戳在心口,疼痛便随着血管遍布全身。
“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莫依依摇头,她一点也不会掩饰,悲痛欲绝写了一脸,左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凡放你鸽子了?”
不语。
“算了吧依依,学校这么大,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啊?何必恋他,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人!”左羽愤愤地,引得旁边的大叔大婶纷纷朝他俩看。
“迟了。我已经忘不掉了,就像一门心思地跟他在一起,怎么办哪?”
“明天去找他,问问爽约的原因,若纯粹是因为不想见你,那就乘早算了,不然你这辈子就有罪受了。”
“一定是有事,那天他很肯定地说要来的。”莫依依一脸憧憬,“还跟我说不见不散。”
“依依,你觉得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
“嗯?”
“心有所想不是幸福吗?”
“……算吧。”
“你呢,幸福吗?”
“很幸福。”
“要上手术台了还幸福,惨不惨啊?”
“那也幸福啊。”左羽伏到莫依依耳边坏笑,“至少说明我俩设备正常。”
正说着,传来几声“滴滴滴”的声音,左羽掏出一个传呼机冲莫依依说,“王少琨出车前买的,挺贵,一千八百多。”说着递过来,上面显示着几个字,“亲爱的,我想你了。”
左羽做完检查,让莫依依在门外等她,她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反倒安慰起别人来,“没事儿,分分钟,别紧张。”
莫依依快哭了,连连点头,揪着她的衣服不肯撒手。
过了二十分钟,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有医生喊,“左羽家属。”
莫依依慌忙进去,见左羽光着两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发什么愣啊?麻药没醒,给她穿裤子!”
莫依依横了那医生一眼,“态度不能好点儿啊?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嫌态度不好啊?我就这个态度,小小年纪就逍遥快活,敢情我还把你供着?”
莫依依气的说不出一句话,默默地给左羽穿戴整齐,扶她下床,左羽昏昏沉沉的往外走,两眼湿润。
回到宿舍,左羽就躺下来,弓着身子喊肚子疼,莫依依急得没辙,一会儿跑去买红糖,一会儿又下去买清凉油,可什么都不凑效,左羽死死揪着床单,疼的呻吟起来。
电话响了。王少琨打来的。
左羽一听,挣扎着起身抓过电话,嚎啕大哭。
莫依依看着脸色蜡黄,一脸憔悴的样子,心里的那块玻璃又碎了,也跟着哭起来。
王少琨托莫依依帮忙,去附近的餐馆炖一罐鸡汤给左羽喝,晚上再冲一杯浓浓的红糖,他明天下午就回来。莫依依端着鸡汤回来的时候,左羽已经睡着了,大概睡前还经过了疼痛的煎熬,一缕被眼泪和冷汗浸湿的头发粘在脸颊。莫依依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电话又响了,莫依依连忙一把抓起,生怕惊醒了左羽。
“放心吧,鸡汤买回来了,您安心开车吧。”
“对不起,我找莫依依。”对方说。
莫依依握着话筒,紧紧咬着嘴巴,缓缓地说,“凡老师。”
“见面说,我二十分钟后在……校门口等你……”对方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坚定道,“行,就校门口吧,无所谓。”
依旧是白衬衣粉色领带,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和干净灿烂的笑容。
“先给你说声抱歉。昨晚,让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凡瑞涛扳过莫依依面前的抽屉找墨镜,看到了她小腿上有块淤青,低声问,“擦药了没?”
“没。已经不疼了。”莫依依努力地笑,“其实你也不必道歉,我不过是在哪儿多坐了会儿而已。”话音一落,眼睛就红了。她其实还想说,昨晚我真的狼狈不堪,我生平第一次被人甩耳光,第一次进派出所,第一次录口供摁手印,可是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跟你过一个简单的生日。
“等了很久吧?”
“没有啊,还好。”莫依依扭过头去。
“傻子。”凡瑞涛说。
车子开到一栋又脏又乱的居民楼,楼下全开着麻将馆,聚集了许多光膀子说粗话的男人。凡瑞涛拉下领带,卷起袖子,指着不远处几个人问,“是不是他们?”
莫依依一头雾水,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夜市上的那几个臭流氓吗?她下意识地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的一声,凡瑞涛甩上车门,像只猛虎似地冲出去了。
他走向一个男的(昨晚扇她耳光的那个)面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抡起胳膊就打,先是扇了几耳光,男的准备还手,凡瑞涛一把拧着他脖子,把他抵在墙角。旁边有几个人准备过来,凡瑞涛吼了一声,所有人都不动了。两人对持了一会儿,那男的败下阵来,傻呆呆地站在那儿,任凭凡瑞涛狠狠扇了几耳光。
凡瑞涛打累了,站那儿喘了几口气,回来了。
莫依依吓得一言不发。
凡瑞涛把车开到那伙人旁边,放下玻璃对他们说,“你们几个看清楚了,昨天你们碰的就是她,以后再到处撒野,小心卸你们一个胳膊。”
莫依依这下缓过来了,好比看了一场5:0的球赛,握着俩拳头在车里欢呼,“哇,太帅了,凡老师,你简直比古惑仔还酷。”
“古惑仔有什么好啊?整天打打杀杀的。”凡瑞涛把屁股下的领带扯出来递给莫依依,“帮我放后座的盒子里。”
“哦。”莫依依跪起来去够后座的盒子,刚一伸手,忍不住“龇”了一声。
“怎么了?”凡瑞涛紧张地问,随后看到她膝盖处也破了皮,立马黑下脸,“也是他们给弄的?”
莫依依不语。
“这帮臭小子。”凡瑞涛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停下车,从后备箱拿过一瓶碘酒。
“我自己来吧。”莫依依说。
“别动。”凡瑞涛附身,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莫依依每“龇”一声,他的手就微微颤一下。
凡瑞涛扔掉棉签看着莫依依,怜爱的朝她笑,莫依依笑盈盈地看着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傻子。”凡瑞涛柔软地说了句,轻轻把她揽到怀里。
莫依依脑子里像是被一阵车轮碾过,她承受不了这种突然而至的感觉,几乎就要昏厥,这是真的吗?可是,自己的脸,明明就贴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她的嗅到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夹在汗水和发香的味道里,汇聚成另一种特殊的味道。
“生日快乐。”凡瑞涛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