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耳朵。”凡瑞涛拿出一个MP3的耳机递给她,自己则钻进帐篷,拿一本书在手里翻着。
“经常来这里吗?”莫依依回头看他。
“嗯,疲惫的时候,就来这里睡上一觉。”
MP3里只有一首歌,哈林的《情非得已》,莫依依听着听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已黑,凡瑞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在她身旁的草坪上。江边的路灯零零星星地映衬着他的脸,那是一张让莫依依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她想亲近却又畏惧。
“啊?你、你也睡着了?”见他醒来,她才发现自己直盯盯地看着他,顿时有点慌乱。
凡瑞涛孩子似地揉着眼睛,不愿意坐起来,躺了几秒,抬起手腕道,“哇,我俩真能睡,足足一个小时呢。”
“这里适合被催眠。”莫依依傻笑着说。
“我明明是记得睡在帐篷里的,怎么出来了?”凡瑞涛查看四周环境,狐疑地说。
“梦游呗。”
他拔起一根草扔到莫依依脸上,“你才梦游!”
“好啊,你敢,看我收了你!”莫依依起身折下一根树枝,当作一把利剑朝凡瑞涛比划,不料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凡瑞涛一把拉住她,低声说,“好了,不闹了,回家吧。”
国庆节前夕,涪都各种迎国庆的活动纷纷而至,别人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孙铭最忙碌的时候,每天奔波在各个活动现场,拍照写稿,写稿拍照,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累,不仅如此,因他不错的酒量,部长遇到重要接待,总忘不了叫上他,于是,他又得将寥寥无几的休息时间分一半出来杯盏交错,酩酊大醉,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少之甚少了,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虽然莫依依一再强调,这场婚礼是假的,虚的,顶多算一件公益慈善事业,但是他有信心以这次婚礼为契机,成功地将莫依依“擒拿归案”。孙铭在涪都的几个铁兄弟中,王冕一算是一个,机要局的科员,快四十了还没提上副科,因平时爱好摄影,跟孙铭便成了朋友,孙铭斟酌再三,决定把“舅舅”这个角色给他,他酒量好,又是性情中人,拿下来绝对没问题。想好了这个,他给莫依依去了个电话,连打三遍无人接听。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莫依依回了,问他什么事。孙铭说,老婆,干嘛呢你,可不许背着老公约会啊。
“还真是约会了,晚风习习,垂柳依依,甜蜜啊。”说完对着话筒说,“洗洗睡吧,我现在还不是你老婆。”
中午录完节目,莫依依觉得头昏脑胀,从抽屉拿了一把速溶咖啡准备去开水房,迎面碰见了主任,主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太情愿地笑笑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是最近以来,主任第一次搭理自己,语气强硬却隐隐约约透出点无奈,莫依依心想,或许是好事儿呢,于是也强颜欢笑着进了他办公室。
果然,主任拿出他的转正申请,说,“这边我已经把字签了,等下个月估计就能批下来。”
莫依依心里一沉,暗暗为上次的事有点难为情。
“这事儿嘛,总有个先后顺序,涉及签字的领导也挺多,难免会出现延后的情况,但你的态度让我很失望,年轻人嘛,要沉得住气,要有宽广的胸怀,不能动不动就迁怒。”
“您教导的是,我为之前的过激行为,向你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莫依依一个劲地笑,比刚进来时笑得还灿烂。
主任哼了一声,说那就这样吧。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莫依依高兴地无以言语,给任盈去了个电话,任盈在那边压低了声音,像是不太方便,之后,她有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个男人打呼噜的声音,任盈有些此地无银,说等会儿说吧,我这儿正杀毒呢。说完就挂了。
莫依依没多想,随之进了小赵办公室,问他晚上有没有约。小赵见她浑身散着阳光,问她有什么好事。
“吃个便饭呗。”莫依依得意地抖着腿,“主任签字了,申请报上去了。”
“哟,那得吃,行,定地方,下班咱们就去。”
一路上,莫依依问小赵想吃什么,今天她请客,一定要抓住机会宰自己一下,小赵笑笑,说,“还是去雪茄吧,卡上的钱还没用完呢。”
莫依依说,“那这不等于还是你请客吗?”
“下次,机会多呢。”
莫依依点了一份鸡排,一杯柠檬汁,小赵又点了两份木瓜羹,一瓶红酒。莫依依拍拍巴掌释然地说,“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刚吃了两口,电话响了,莫依依一看号码,顿时捂着胸口出去了。是凡瑞涛。
“在干嘛?”
“跟同事在雪茄吧吃饭。”莫依依觉得比喝了红酒还有醉意。
“有什么喜事儿吗?”凡漫不经心地问。
“嗯,是有,工作上的事。”莫依依长话短说,她更关心凡瑞涛是不是要约她去木鱼岛。
“吃完了给我电话吧,我等你。”
莫依依回到座位,满上一杯红酒,对小赵说,“来,咱俩干了,今儿真是个好日子,我太高兴了。”
两人正吃得尽兴,小赵接了个电话后起身要离开,莫依依失望地看着他,问能不能不扫兴,小赵把电话递到她面前说,“主任来的电话,让我去趟办公室。”
“哦,那祝你好运。”莫依依吐了吐舌头。
小赵走后,莫依依喝光杯子里的酒,又毫不嫌弃地把小赵剩下酒也扫光了,然后一鼓作气将桌子上能吃的统统扫了个精光,俩腮帮子撑得圆鼓鼓地。
九点半,凡瑞涛会在干什么呢?莫依依边擦嘴巴边想,然后给他去了一条短信,问他在干嘛。
凡瑞涛回复说,有个应酬,四十分钟后回复你。
凡瑞涛过来的时候,莫依依窝在沙发里舒服地睡着了,圆圆净净地脸上缀着两团红晕,额头泛起一层密密的汗珠,黏着一缕发丝,之前还握在手里的手机,这时候已经滑到沙发上去了,有趣的是手的姿势还未变,保持着原有的造型,凡瑞涛拿起手机,上面是自己先前发的短信。
凡瑞涛微笑着看着她,把她抿在嘴角的头发捋起,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莫依依醒了,一睁眼,见凡瑞涛正盯着自己看,吓了一跳。
凡瑞涛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一声,指指桌子上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空盘子问,“吃了就睡,你猪啊?都是你吃的?”然后瞅一眼酒瓶,皱起眉头说,“又喝酒!”
莫依依笑吟吟地说,“高兴嘛”。
凡瑞涛领着她出了雪茄吧,路上问,“跟谁喝的?”
“帅哥小赵呗。在台里,我就他这么一个亲人。”
凡瑞涛不再说话,死盯着前方,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飚出去好远。车里放着一首歌: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需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垂不朽,怎会分手……
出市区后有段弯道,一辆的士迎面过来,凡瑞涛差点就撞上去,好在的士司机反应快,迅速朝一边刹车。所幸是对面没车,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莫依依的头被狠狠撞了一下,凡瑞涛刹车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被抛出去了,她回过神来,朝凡瑞涛吼道,“你想干嘛?”她内心冰冷,旁边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不冷静不成熟?
凡瑞涛趴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语,过了半响,又启动车子,缓缓地开。
木鱼岛一片漆黑,只能借着远处的路灯投过来的微弱的光亮。凡瑞涛打开了车门,却没有下车,他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呆呆地看着前方。
“头还疼吗?”他问。
莫依依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来,她摇摇头,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依依,怎么办?”
莫依依木木地说,“不知道。”
“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我不知道你的这个解释,现在对我还重不重要。当初来陆城时,我无所畏惧,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我还年轻,一切都还未知,充满了期待,可现在,我惶恐,我失去了青春时光里太多的美好,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绝望,彻底的绝望你知道吗?”
“失去的那些,或许会补回来,只要,你愿意给我时间。”
“或许。”莫依依惨淡一笑,“你自己都说是‘或许’,说明连你自己都没有足够的把握,可是即使没有把握,你还是让我等,你准备让我,还等多久?”
凡瑞涛不语,点了一根烟。
莫依依强烈忍住几乎就要失去自我的情绪,哽咽着说,“在我看在,最绝情的失恋,莫过于看见自己苦苦思念的那个人,揽着另一个女人的腰。”
“我不会让你再等下去。”凡瑞涛的声音在抖,看得出,他在做一个很激烈的挣扎。
“你不能这么不成熟,就像刚才飙车那样,解一时之气却要承担不堪重负的责任。你不能忘了你跟任盈之间,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你还有你的事业,你的前途。”
“你都知道了,所以你在鄙视我。”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在邂逅你之后成熟了许多,明白了感情在这个社会的分量,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我恍然大悟。”
凡瑞涛定定看着她,这个莫依依,已经不是大学校园里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了,她变了,理性了,沉稳了,让他惊慌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回到以前,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我觉得,对你太不公平。”
莫依依笑笑,“没有不公平,我想离开陆城,去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可是我又担心在我离开之后,一切又令我遗憾终生,凡老师,我真的很痛苦,因为我发现我走不出陆城半步,因为我还贪恋着那些偶尔属于我的分分秒秒,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