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依和左羽面对面坐着,傻子一样撑着脑袋盯着对方看,每隔一分钟,莫依依会打一下左羽,道,“傻子。”之后,左羽会狠狠地还击,道,“猪头。”
对持了一阵,左羽环顾四周,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别人该不会以为咱俩是拉拉吧?”
“那行,先吃饭!”莫依依拿起菜单,点了红烧肉、冬瓜汤、凉拌番茄和玉米羹,叫了两瓶不冰的啤酒。
左羽撇撇嘴,装作一副要哭的样子,“乖乖,都是我爱吃的,依依,还是你对我最好。”
“你就作吧你,几年消失的无影无踪,都不晓得给我来个电话,你这个没良心的。”莫依依边开酒边骂她,越骂越凶,骂到最后,就哽咽了。
左羽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默默喝酒,莫依依跟她碰了一下,说,“以后不会了吧?”
左羽摇头,没心没肺地朝她笑。
两人吃完饭,边散步边往莫依依宿舍走,左羽一路上不停地赞美这个地方,一会儿说陆城的气候好,一会儿说陆城的商场大,莫依依揽过她的肩,说,“别废话了,说吧。”
左羽愣了一下,焉了,“有些事情,我认为还是不说的好,不然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随便你。”莫依依做着扩胸运动。
左羽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依依,不是不把你当朋友,而是,我的那段日子,真的太不光彩了。”
莫依依转过身看着她,“左羽,我一直认为,我们的友谊,远远能敌得过任何过去。”
“如果我告诉你,我明年准备去高考,你理解吗?”
“能,不过我想知道,被学校开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跟王少琨有关。你说得对,门当户对有时候不仅仅是指物质,还有精神。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依依,这几年我过得很惨。”
“可惜了,当初那么相爱。”莫依依仰天轻叹一声,“为什么每段初恋,到最后都只剩伤痛?”
“爱的深,所以伤的痛,没只有全心投入的人,才配得上这份感伤。”
“我宁可不要。”
“体验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初恋生来就折磨人的。”
“他去哪儿了?”莫依依问。
“据说在东莞。我从看守所出来,他就没人影了,托看守所的一位大姐给我留了张纸条,说是等他出息了再来找我。”
“看守所?怎么回事?”
“坐会儿吧。”左羽像是走不动了,见到步行街的木椅,迫不及待地坐下。
“那年暑假,王少琨开的士撞了人,为了多给点钱息事宁人,他四处借钱,要凑齐三万八千块。他在涪都有不少朋友,平时吃吃喝喝都是他埋单,但出事后,别说借钱,就连人影都不见了,情急之下,我便跑到一家星级酒店去找工作,那大堂经理听说我是大学生,说以我这样的条件,若是愿意坐台,半个月就可以挣到两万,我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了,竟然答应了,什么后果也没想。当天晚上,我被安排去接待一位福建的客人,刚到房间就遇上扫黄组的,我被带进了看守所,好在我自动承认错误,又考虑到没有实质性事情发生,教导员通知了学校,轮番给我上了思想教育课,从看守所出来,学校不要我了,王少琨也走了。”
“王少琨知道你是为他挣钱吗?”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过这对于我,都已经无所谓了。”左羽笑笑,眼里没有一滴泪。
“你变坚强了,当初进校时,你那么爱哭。”
“早哭干了。被学校开除后,我不敢回家,去上海找了份文员的工作,过着自甘堕落的生活,抽烟、喝酒,泡酒吧,几次想联系你们,但觉得没脸,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多,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便辞职跟一个同事开了家灯饰店,她投资,我在外面挨家挨户地上门推销,不过人总是很犯贱,我越是热情,价格越是低廉,人家越是觉得我们的货有问题,宁可自己跑去买贵的,也不买我送上门的,我们的店子很快转让了,我也觉的自己在这么下去,只会越来越遭,或许,回到大学是我唯一的出路。”
“左羽,好样的。”莫依依拍拍她肩膀,“我为你骄傲。”
“或许,只有你能理解我,这段经历在我心里是段阴影,我到现在都没有走出来,它让我自卑,让我迷茫无措,真的谢谢你,你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混球。”
“我也谢谢你,因为,当年罩着我的大姐大又回来了,哈哈。”莫依依起身拍拍屁股,“走,买点啤酒,回家继续!”
宿舍黑漆漆的,任盈还没回家,自从上次跟莫依依对峙一番后,她变得来无影去无踪,加上莫依依调了部门,两人碰见的时候就更少了,左羽看了看这间凌乱的屋子和垃圾桶里的啤酒罐,有些惊讶地说,“莫依依,你不要告诉我,现在的你是个酒徒。”
“离酒徒不远了。”莫依依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沙发,腾出一块地方给左羽,“这里,还住着另一位同事,也是个嗜酒的主。”
“跟他还有联系吗?”左羽蹬掉鞋子,抱起双膝。
“就在本市,见过几次面,不过已经分道扬镳了。”
左羽“哦”了一声,突然惊呼,边掏电话边说,“快,我的赶紧给我姨妈请假,不然等她打过来,又得骂我了。”她边按电话边停下来,“对了,你在哪个电视台,我姨妈也在电视台呢。”
“哪个台?谁?”
“市台,叫李烨,好像是广告专题的。”
莫依依瞪着看她,“信了你的邪!你快点回去,别在我这边过夜连累我,明儿再谈!”她强行将左羽推出门外,不知为何,她惧怕而敬畏这个头儿,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跟左羽是同学。
这几天,李烨给莫依依他们布置了一个专题,针对陆城最近几年新崛起的广告公司做几期访谈类节目,她拿了一个清单发给大家,上面有8家公司,要求在半个月内完成采访和录制。散会后,莫依依拿着清单对大师兄说,“时间这么紧,会不会影响节目质量啊?”
本已离开的主任突然在门口露出一张严厉的脸,“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妞。”
莫依依吐吐舌头,赶紧坐下。
康乐传媒也在采访名单中,不过排在稍后的位置,师兄说,“这个顺序都是按照公司大小来的,给的节目费用也不一样,所以我们录节目的时候,也得有个轻重缓急。”
“有点歧视吧?”莫依依不服气,“我们不能这么势利眼吧?”
师兄耸耸肩,“嘘,主任的意思。”
因为一家公司临时改了时间,康乐传媒的采访提前了一。
凡瑞涛在办公室等他们,或许是知道莫依依要来,或许是他真的很在意这次宣传,但莫依依仍然希望是第一种。主任将工作人员介绍给凡瑞涛,轮到莫依依时,她镇定地跟他握手,她感到他的手上,有微微的湿汗。
在会议室,大家忙着准备现场录制的道具,李烨则在一旁跟凡瑞涛说笑,彼此相当熟悉的样子,之前跟另外的几位老总也是,每一位她都应付的游刃有余,既不尴尬也不张扬,莫依依低头看着采访提纲,心里边暗暗佩服这女人的社交本领。
“莫依依,过来。”李烨在对面叫她,待莫依依怯生生地走过去,她指指凡瑞涛问她,“会打领带不?”再看凡瑞涛,低头看着自己的领带,“我觉得可以啊,怎么不上镜了?”
“你给他整整,我也不太会弄。对了,完了把提纲跟凡总再沟通一下。”李烨说着朝那边喊,“快了没,抓紧时间”。
莫依依一低头,才发现凡瑞涛一只手的无名指缠着纱布。她笑笑,“怎么了?”
“打篮球,骨折了。”
“哦。这领带,我觉得可以。”莫依依感觉脸有点发烫,但还是镇定地微笑。
“那就行吧,你说行就行。”
“其实,我是因为……不会系领带。”
“没事,不拍到我的手就行。”凡瑞涛朝她一笑。
“哦,那我把提纲给你看一下。”莫依依在他的笑容里有些慌乱,忙把包拉开,在里面东找西找。
“你东西掉了。”凡瑞涛说着,蹲下去给她拣,蹲下去的那一刻,他手上的伤口剧痛了一下。
莫依依有点尴尬,从他手里抢过“结婚证”放进包里,该死,昨天拿出来给左羽看完,就顺手放包里了。
“很快啊。”凡瑞涛笑笑,不过这次算不上灿烂,莫依依明显读到一丝苦涩。
莫依依一时愣住,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巧妙地解释一下,还是应该坦然地将错就错。她看了一眼凡瑞涛,不知到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笑笑说,“是挺快的。”她说完就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天哪,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采访回来的路上,李烨很生气,莫依依这丫头冒贼胆了,居然没有按照提纲要求进行采访,她不紧不慢地说,“丫头,记着,你这次犯规了。”
莫依依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个该死的凡瑞涛,只要有他出现,自己就无法正常地发挥,鬼使神差似得,自己居然没有按照拟定的问题提问,回去如果剪辑不好,这次大伙儿的工作就因为她而白做了。
莫依依回到办公室,觉得有些不安,于是进主任办公室想给她道个歉,正要出门,李烨已经进来了,她拍拍巴掌对大伙说,“晚上有饭局,都去。”
“主任。”莫依依见她要离开,叫住她,李烨看了她一眼,拍拍肩膀道,“下不为例。”又转身嘱咐大伙道,“老规矩啊。”
李烨说的老规矩有二,一是赴饭局前必须完成当天的工作,二是集体做好为她挡酒的准备。
下班后,李烨叫莫依依跟她下楼取车,然后陪她顺便去一趟商场,电梯口遇见了任盈,几天不见,她黑了、瘦了,憔悴地不行,莫依依见她这样子,早忘记了两人先前的那场暗战,担心地问,“任盈,这几天去哪儿了?”任盈没理她,从李烨点点头,恭敬地叫了声“李主任好”,便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