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总说到这里,慢慢起身到自己的大班台抽屉里拿出几份病历递给余浩东。都是有关糖尿病和心脏病的。
余浩东看着病例沉默了。虽然他知道隐姓埋名的父亲约他来,肯定是要给予某种形式的补偿。而他也想好了,绝不要这个人五毛钱的好处。可是,他万没想到,才五十几岁的父亲要把半角集团托付给他管理。
“其实,我活了大半辈子也知道了。人活着最要紧的是亲情,是心有所安。其他的都是过眼浮云。这二十年我逃亡在外,自己吃尽苦头,叫你们吃尽苦头。说到底我和你阿姨都是被一个‘情’字所困。现在也到了我该补偿你们的时候了。这家企业的总资产也有三十亿左右了。只是因为我异常低调,所以知名度不高而已。以后,我给你们三兄弟把股份分开。我已经拟了一份遗嘱,锁在某银行的保险柜里。需要公布的时候,律师自然会拿出来公之于众。”
余浩东依然沉默。听着父亲的诉说,他的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现在的形势已经一目了然,自己不接手,父亲就得继续以一个通缉犯的身份苟延残喘。万一他身心皆疲心脏病复发,或者因为劳累糖尿病症状加重,无法经营。整个公司就得专卖或者因为群龙无首而被人掏空。现在的病历上已经写着,“必须定期注射胰岛素”之类字样了。
心里再仇恨,这也是自己的生身之父,既然老天爷安排了他们父子相见,那就是让自己原谅父亲。
“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想想。毕竟发生了的事已经没法改变了。该做的说服工作你要做好,别我来了,那个女人再和她的儿子来闹事。”
“该说的我都和他们说了。只要治疗得当,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给你做顾问,你能把企业做好的。爸爸也就是个高中毕业,不也能把它管理的井井有条吗。儿子,说到底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进去了也是可以办保外就医的。这样吧孩子,你回去去问问你的岳父。叫他给你个意见。”父亲如释重负,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说。
余浩东都不知道怎么离开父亲的办公室的。他也没心思做别的,而是立刻开车回古郡去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叫一声爸爸。他觉得自己还要考虑,只有到他认为可以叫的时候,他才会叫。
回到家是晚上九点多,佘琴琴和保姆小张一个人抱一个孩子在客厅看动画片。两个孩子几乎长得一样。但是妹妹的膝盖上有个小黑斑,姐姐没有。姐姐的耳垂上有个小黑痣,妹妹没有。这是他们区分孩子的办法。
转眼闺女都快五个月了,一人戴一顶蕾丝边的小白帽,同样颜色的小裙子。胖嘟嘟的显得很活泼可爱。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孩子都学会笑了。一看到他就咯咯笑着向他挣身子。
余浩东进屋后,赶紧回房间换了衣服洗手洗脸,这才敢把孩子接过来抱。佘琴琴有洁癖,她是不允许余浩东进门就抱孩子的。
“怎么这么晚回来?吃饭了吗?”佘琴琴抱着在虚跳着的莉莉问丈夫。
“忽然想孩子了,就回家看看。茉茉,想爸爸了没有?”
孩子流着口水扎煞着手,黑漆漆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余浩东。然后伸过手来在父亲的脸上乱摸。
“先去吃饭吧。等会洗洗再来逗孩子。”佘琴琴看着电视,声音平和地说。
余浩东赶紧把孩子交给阿姨。自己到厨房找吃的。
“琴琴,今天星期几?”余浩东喝着小米稀饭。就着剩菜吃馒头。
“星期几,我现在不上班还真不注意这些。星期几啊小张。”佘琴琴转脸问保姆。
小张探身在茶几上拿起手机一看,“今天星期五呢。”
“那咱们明天回检察院那边。我有点事情要和爸说说。”
“什么事啊?遇到麻烦了?”佘琴琴转过脸在意地问道。
“没有麻烦,就是向爸爸咨询一点问题。”
佘琴琴看了丈夫一眼,没有再说话。
余浩东吃饱了,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就去洗澡。洗完澡又和孩子玩了一会,等孩子都睡着了。他们才去睡觉。
在床上,三四天不见的夫妻俩免不得又亲热了一番。亲热完,余浩东搂着佘琴琴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忽然暴富了,琴琴你会是什么感觉?
佘琴琴闭着眼睛,不无讥讽地答道:“怎么。你不会告诉我你买彩票中大奖了吧?”
“比那个还要叫人意想不到。”
“呵呵,你又说梦话了。梦见比尔盖茨给了你一大笔钱。”
“过段日子你就知道了,睡吧。”余浩东心情复杂地说完,又爱惜地亲了亲妻子的额头。
……
第二天上午,余浩东开着佘琴琴的车拉着她们四个人去检察院岳父家。
进门后,几天不见外孙女的邢玉梅满脸带笑,抱了这个又去亲那个。喜欢得不得了。
“我爸呢?”余浩东放下孩子的随身物品,问岳母。
“他到前面办公室了,说有个案子今天要加班。他去看看。不知道你们今天过来。我给他电话。”邢玉梅抱着孩子边哄边说。
“妈,你别打了。我过去找爸吧,我有点事情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余浩东回头又和佘琴琴打了招呼,这才出门下楼。
从家属区到前面的检察院大楼,中间隔着篱笆墙,有个门开在那个假山水池的西面,刚能过一辆轿车。平时小区里的人都是步行上下班。
余浩东坐电梯来到六楼岳父的办公室。门却锁着,正好隔壁房间有人出来。他一问才知道也岳父在公诉处。
公诉处在四楼。余浩东就有跑楼梯到四楼。岳父正在公诉处的大办公室在给他们加班的几个人开会。冉文杰也在。他现在已经当了处长。
余浩东敲门进去,佘建承就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交给女婿。叫他到办公室等。一会就完了。看得出来,因为检察长在这里。这帮加班的人都有些紧张,余浩东的到来叫他们松了一口气。
冉文杰还回头朝余浩东微笑了一下。
余浩东有些厌恶地关了门出来。
半小时后,岳父回来。余浩东客气地站起身说:“爸,你周末还加班啊?”
“有个案子,周一就要向法院提抗诉了。我来把把关。你几时回的?琴琴呢?”佘建承过来就给女婿倒茶。
“琴琴带着孩子在家里和妈在一起。我过来是想有点事想和爸谈谈。一个比较大的事情。”
“什么事?来。坐下说。”佘建承给女婿泡了杯茶端过来。他自己则倒了一杯白水。
“爸,我要和你说一件很意外的事。你记得你问我父亲。我都说父亲早就去世了吧?实际上我是撒了谎,我父亲还活着。”余浩东端起茶杯很艰难地喝了一口水。
“啊?是吗?怎么回事?”佘建承抬起头,脸色惊讶而又严肃。
“其实,我父亲是个通缉犯。二十年前,他还是我们那个镇上的信用社主任。我妈妈则领着我们兄弟俩在村里开卫生所。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父亲就和镇街上一个开饭店的山西女人勾搭上了。在一个周末,他们抛下各自的家庭,忽然卷款私奔。他们带走的钱里,有信用社的公款五万元。后来,信用社报案了,县公安局就开始通缉他。而我家这个在当地颇受人尊敬的家庭,一夜之间一落千丈。”
“奥,那你忽然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听到女婿的父亲忽然‘死而复活’,而且是个通缉犯,佘检勉强忍着内心的不悦。他也觉得滑稽到家了,自己就是个专门抓罪犯的。没想到如今猫和老鼠却成了对面亲家。
“爸,在半个多月前,我在北京给人送货,看到我爸了。他虽然整了容,但是作为父子我们还是比较敏感地认出了对方。”
“是在一个肯德基餐厅里偶然碰上的。因为人多,我和他只交换了名片就分手了。到现在过了半个多月,我都没去联系他。我不想和他相认。我本来想,他走他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就当没见过一样,互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