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当的爱情和青春换来的金钱背后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不但我陷进去出不来了，旋涡还把不相关的人都卷了进来。血淋淋的现实被一层一层揭开，是非对错已经没有意义，当再大的代价也弥补不了过失时，无处遁形的我们该何去何从，在社会的浑水中，有谁能够独善其身。
08年的春节，伊科在这里，徐春红又有六个月了，自然没有回湖南过年。除夕的晚上，伊科第一次陪徐春红一起过年。傍晚时分，女儿打电话来说加拿大很冷，她和妈妈都很想他。挂掉电话，伊科走到窗户边，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三三两两飘起了雪花，小区的花园里已经是个银妆素裹的世界，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有小孩在花园里跑来跑去追逐着打雪仗，堆雪人。小乐很喜欢下雪，经常跟伊科抱怨梧州为什么冬天不下雪。以前的春节，伊科总是会带着一家人去外地，要么去海边，要么去看雪，去的最多的是东北。小乐见到雪总是迫不急待扑上去，堆雪人，滚雪球，在扫地上打滚，然后调皮的女儿每次都会把爸爸拉上或是扑到。丁月总说女儿太疯，说不像个女孩子，伊科却每次都会跟女儿玩得很开心。父女两个人疯玩后，丁月总会在边上替两个人把身上的雪掸掉，然后会递上杯热茶之类。
十多年的相处，就算爱情没有了，感情总是在的，尤其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深爱的女儿，然而男人的面子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还是自己的老婆背叛自己，不管谁错在先，伊科无法做到到原谅丁月的行为。阿姨烧好丰盛的年夜饭后先回家了，徐春红挺着肚子到书房叫伊科吃晚饭。对着这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伊科觉得也许以后去加拿大后把小乐接回到自己的身边是个不错的主意，小乐应该也会喜欢有个弟弟和她一起玩雪。
年夜饭伊科开了瓶红酒，徐春红不能懂酒也不能喝，伊科一个人自酌自斟喝掉了半瓶。晚上在床上时，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需要发泄，伊科摸着肚子的手划到了徐春红的下面。自从徐春红有后，伊科一直好像很注意，基本上不碰徐春红。
“红红，我想要一次好不好？”伊科把徐春红的衣服扣子解开后，因为有，徐春红的胸部变得很丰满，手指划过白晳光滑的皮肤带来丝丝触电感，伊科觉得口舌燥，身体里有股暖流直冲脑门。
“嗯。”徐春红点点头。
“你上来。”伊科很快把徐春红翻到了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有的缘故，上去后徐春红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而伊科似乎没有意料到这种情况，兴奋却没有感觉尽兴。而且徐春红的肚子有点大，压在上面，也没敢用力。事后徐春红主动钻到伊科怀里，一副满足的表情睡去，而伊科却觉得身体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抓痒。
大年初一，徐春红粘到伊科身边时，伊科借口有事躲到了外面。平常幽会的情人不方便出来，伊科只能跑去了KTV，总台点了个小姐后带去了酒店。女人有，好像不少男人都是这么做。完事后回到家里，徐春红已经睡着了。经过小姐后，伊科躺到一边，安安稳稳，一夜好梦。
过完年后不到一个月，一个外地的调查组突然进驻桐州市，桐州的政界风风雨雨在传许志高可能要被调查。徐春红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拐弯抹角问了很她很多事情。挂掉电话她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伊科去了香港，打电话给伊科后，伊科很快调走了公司帐上2个多亿的资金，并让徐春红马上去香港跟他汇合。打电话给王琳，王琳哭着说程云标一整夜都没有回家，手机也打不通。拨通任有成的电话后，任有成在迪拜，听徐春红说了大致情况，马上让徐春红去香港找伊科或是去迪拜找他，并且任有成还在挂电话里反复交待徐春红，只要人一出境就没事了，这种情事在中国很普遍，只要人一出境，就不会有人来查，查无对证，照样可以在国外逍遥自在。
徐春红还没来得及去办签证，就让市检察院的人请去了。手机被收走，徐春红被关进一个独立的房间接受审问，问的问题都是涉及许志高或是程云标。冷静下来后，徐春红选择的沉默不语，对方问什么，她要么回答不知道，要么就是不回答。最后审问的人失去了耐心，然后换了一组继续审，一直持续了48个小时，直到徐春红叫肚子痛，才放出来。出来的时候，竟然发现王琳守在外面。
见徐春红出来，王琳马上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大腹便便的徐春红，流着泪说道：“红红，程云标被关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贪污了很多钱？他们去我家里搜了。”
“你知不知道程云标的事？”徐春红定了定神，48小时的审问让她筋疲力尽，阳光重新照在身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夜之间，天就变了，好像前天还是大前天吧，伊科还趴在徐春红的肚子上，跟她说肚子大了，他从香港回来后就带她去加拿大待产了。
“不知道，他们在程云标的书房搜出个保险箱，我也不知道密码。我只有他的工资卡的密码，他们拿了他的工资卡查了后又还给我了，一共只有十来万。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你叫伊科帮我问问好不好？”王琳的哭得一塌糊涂。
“伊科在香港，现在不知道在哪，他叫我去香港，挂了电话后不到半天，我就被请到这里来了。”徐春红尽量让自己定了定神。
坐进车里再打伊科的手机，已经不在服务区了。坚持不懈打了一个多小时后，徐春红放弃了，放下电话对王琳说道“他不要我跟孩子了。”王琳愣住了，几秒钟后跟徐春红抱在一起哭。
公司的秘书打电话来说现在一团乱，徐春红只能告别王琳，挺着个大肚子忍着身体的不适往公司去。公司里人心惶惶，一下子就把徐春红围住了，都来问她怎么办。把财务的账调出来看了下，伊科转走了公司全部的资金。徐春红叹了口气，心里暗想好狠心的一个男人，看来是绝对不会回来了。帐上的资金不到五百万，还是这两天走掉几套房子收进来的，不过公司账户已经被查封了。
陈墨跑来问徐春红知不知道张捷去哪时，徐春红正被员工围着问怎么办。安慰好围住自己的员工，让大家照常上班后，徐春红领着陈墨向办公室走去。“陈墨，你跟捷不是离婚了？我最近也没有联系她。”进办公室后，徐春红一边拖着沉重的身子向沙发走去，一边问道。
“离了，只是离婚前捷抵押了房子，借了高利贷，还有两套什么天运房产的房子，就是在传会烂尾楼的那个楼盘。今天高利贷找到我，我才知道。”陈墨黑着脸摇了摇头道。
“天，捷怎么会这样？”徐春红听后几乎站不稳向前倒去。
“你要不要紧？”陈墨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她。
“我没事。”徐春红艰难坐到沙发上后说道。
“他人呢？”陈墨入座后朝徐春红问道。
“联系不上了，许志高被调查了，事发时他在香港，现在可能离境了。公司的钱他也转走了，我已经被请去过检察院了，刚出来没多久，不准我离开桐州。”徐春红彻底死心了，一字一句吐着，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Sorry，我不知道发生这么多事，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要我做的？”陈墨抬头仔细看了眼徐春红，注意到她的脸色极差，惨白无血色，额头还有细细的汗在不停冒出来。
徐春红叹了口气，“走一步是一步吧？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有什么打算，捷借了多少高利贷，他们找到要你还？”
陈墨点了点头，“两百多万吧，他们找不到捷，来医院找我。”
“我的钱被冻结了。”徐春红倒吸了口气，她好像从上次意外撞见捷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了捷了，没想到捷竟然这样子。
“没事，我只是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捷在哪，她既然不联系你们，肯定是不想被找到。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先送你回去吧。”陈墨摇了摇头，找不到张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回到天苑小区的房子，看到门口贴着检察院的封条，徐春红才想起来，房子被查封了，连她的银行存款和那两套房子都被查封了，徐春红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红红……”陈墨惊讶的眼神看着徐春红询问答案。
“我忘记……”徐春红刚想回答，手机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接起来后，徐春强的声音很急切从那边传来。
“姐，你终于接手机了，妈出事了，今天妈上山背柴时失足掉到山下了，送医院急救了，你快点回来一趟。”徐头春强的声音急哄哄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啊，妈要不要紧？”徐春红一惊，感觉肚子上一阵抽筋。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买车票往家赶，你也回来吧。”徐春强三言两语挂了电话。
“好，我马上回来。”挂完电话，徐春红往电梯口冲去，只是没走出两步，马上捂着肚子坐到地上，肚子一阵阵抽筋一样的痛。
“怎么了？”陈墨马上把手伸去扶徐春红。
“肚子疼，好痛。”徐春红抓紧了陈墨伸过一扶她的手。
陈墨扶着徐春红平躺到地上后，用手抚到肚子上按了按，“有没有好一点？”
“痛，好痛，会不会出事？”徐春红的手抓在陈墨的手臂上，说话还带着哭腔。
“忍下，我们去医院。”陈墨的专业是脑科，应付不了这种情况，连忙把徐春红送进了医院。
医生检查后所幸只是紧张和劳累引起的抽筋，还有一点缺钙。医生进来朝陈墨说道“住几天院吧，虽然不要紧，可还是有点早产的迹象。”
“不行，我要出院，我有事要去湖南。”徐春红马上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只是肚子的不适又让她马上手双后捂住了肚子。
“不行，跟你了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不听。你这样子绝对不能再奔波了，弄不好两条人命的。”医生严厉说道。
“医生，你让我出院吧。我妈从山上掉下去了，现在生死都不明，我一定要回去。”徐春红哭着喊道。
“红红，别这样，我替你去湖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没到湖南，你就出事了。”陈墨抱住在床上挣扎要起来的徐春红。
徐春红显然愣住了，只是张着嘴巴不知道怎么说话。
“相信我，我替你去，到那边马上给你电话，好不好？”陈墨的眼睛直直盯着徐春红，眼里透出一种让人镇定的坚毅。
“陈墨。”徐春红突然没缘由抱住陈墨哭了起来。
王琳赶到医院照顾徐春红，陈墨在两个小时后就坐上了前往长沙的航班。下飞机后，又坐车颠簸了七八个小时才到县城的医院。徐春强似乎对陈墨的到来很意外，张来娣还在监护室没有醒来。陈墨很快找到主治的朱医生，朱医生跟陈墨讲了病情，“主要是脑部有淤血，我们这里没有医生敢做这个手术。我们正在联系转到长沙的大医院或是请那边的医生过来做。转到长沙怕这么远的路程出点事就麻烦了。请医生嘛，很多医生都没有时间，要等。”
“医院里面做手术的设备有吗？”陈墨一边翻看病历一边问道。
“有，以前有一个能开这种手术的医生，所以设备都有，后来这个医生也去大医院了，然后就没有人能做这种手术了。”朱医生说完还叹了口气。
“带我去看看，把病人全部资料给我，我做这个手术。”陈墨看了看片子说道。
“你做？这好像不符合规矩。”朱医生一愣。
“我在桐州医院就是神经外科。你先把资料给我，病人家属那里我去说。”
“行，行，你是桐州医院的医生，那可以，不过你要把你的执业资格证给我，我要跟院长报告下。”
看完资料，又查了手术室的情况后，陈墨当天晚上就替张来娣做了手术，朱医生当的副手，院长也在一旁观看。手术是在院长和朱医生的惊讶和赞叹声中完成的。换下衣服后，陈墨打电话给徐春红“红红，手术做好了，相当成功，而且在我以往处理的手术中算小手术，肯定没事，你妈明天就会醒了，别担心。你身体怎么样？”这边徐春红一个劲在点头，根本没有想到陈墨看不到。
从手术室出来后，徐阿四（徐春红的父亲）一直守在门口不肯离开，陈墨和徐春强怎么劝都没用，只能徐春强留下来在旁边陪着。陈墨从桐州出来，又是飞机又是汽车，又是手术，已经快30小时没有合过眼了，想想还是找个酒店先睡觉。走到医院门口，意外碰上朱医生站在门口，一副等人的样子。见陈墨出来，主动迎了上去。“凌晨两点半，我们这里小地方现在是没地方吃东西，旅馆也基本上关门了，到我宿舍凑合一下？”
“那麻烦你了。”陈墨有点意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县城，而且手术完后，确实也没有精力去找什么酒店旅馆。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哪怕是猪圈都能睡着。
朱医生的宿舍不大，一个单间，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具，不过收拾得到挺干净。把陈墨带到房间后，让陈墨先洗个脸，自己则去共公厨房烧面。只是当朱医生端着烧好的面回来时，陈墨已经和衣在床上睡着了。朱医生笑笑退出房间自己去找同事凑合。
第二天醒来，和朱医生吃过早饭后，到医院，见到陈墨和朱医生一起来，很多医生和护士过来跟朱医生打招呼。
“昨天下手术台，就传开了，说医院来了位又帅又年轻，医术又超高的医生。”到办公室后，朱医生跟陈墨悄悄说道。
“太夸张了，你先忙吧，我去看看他们。”陈墨内敛地笑了笑。
“不急，十个小时后才会醒，现在才8点多，起嘛也要到十二点呢。”朱医生到办公室后给自己和陈墨倒杯茶，坦然坐在位置上，好像并不打算忙，乡镇的医院，病人也不多。
“我去看看外面那两个。”陈墨笑笑说道。
“这么紧张，怕将来丈人和丈母娘不答应？”
“没有，没有，我跟他们女儿只是普通朋友。”
“你当我小孩，普通朋友你会这么远跑一趟？”
陈墨笑笑也懒得解释，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替徐春红跑这一趟。至于手术，那纯粹就只是赶上了，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性。走出办公室，后面传来朱医生的喊声，“中午过来我请你吃饭，我们好好交流交流。”
到病房，徐春强还在门口守着，没有见徐阿四。见陈墨过来，徐春强飞快跑过去“陈墨哥，我妈怎么还没有醒？”
“麻药过后才会醒，昨天是2点完成手术，最快也要十二点了，不要担心，没事的。”陈墨拍拍徐春强的肩膀说道。
“奥，我姐呢？我姐为什么没有回来？”徐春强点点头。
“你姐身体不是很好，住院了。”陈墨随口说道。
“啊，她怎么了？什么病？”
“有一点早产的迹象，不过没事，在我们医院，你放心。”
“早产，什么意思？”徐春强一脸疑惑看着陈墨。
“奥，没什么，是贫血。你听错了。”陈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我马上就毕业了，你别当我小孩，你实话告诉我啊。”徐春强突然抓住了陈墨的手臂使劲摇着。
“春强，别这么没大没小，快放开陈医生。”徐阿四捧着碗面出现在病房门口朝徐春强训道。
徐春强见爸爸回来，放开了陈墨的手，“陈医生，你别介意。孩子还小，我刚才去护士那里问过了，那些护士都说如果不是您及时动手术，孩子他妈可能送到长沙，路上就出事了。就算孩子他妈，真醒不过来，我们也不会怪你的，这是命。乡下人，命贱啊！只是她跟了我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孩子也有出息了，家里房子也造好了，没想到会出这事。”老人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大叔，你别担心，现在不醒是因为麻药还没有过，刚才我跟春强是在开玩笑的。阿姨肯定会醒的，你放心。”徐阿四的话让陈墨一愣，他不敢想象徐春红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真的？”老人一双浑浊的双眼充满泪水竟然像孩子一样看向陈墨，陈墨心里一震，不知道是不是被淳朴感动。急忙说道“真的，真的，小手术，这种手术我们医院每年都要上千列，没事的。再过两三个小时就会醒了。”
“谢谢，谢谢！”老人竟然一下子跪到了陈墨的面前，嘴里不断重复着谢谢。还一副要磕头的样子。扶起老人后，陈墨的眼眶里似乎也全是泪水，因为感动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中午过后，张来娣就醒了。陈墨打了个电话给徐春红，电话转到徐春强手上时，徐春强刚想问什么，被陈墨用眼神阻止了。
晚上徐春强守夜，陈墨被朱医生拉到了小镇的饭馆里。“来，我们也算有缘，能上同一个手术台。大城市来的，真的不一样，其实上手太台前，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我们院长都在边上站着，就是担心你出点意外，手术台下来，我就服了。”朱医生给陈墨倒了杯酒。
“你们不相信我还让我做？”陈墨又一次被震惊。
“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送出去也是悬，不做手术，那希望也是微乎其微，不如让你试一试。”朱医生说得很坦诚。
“你不怕我出错后，家属找你们医院算账？”陈墨很意外，中国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人命可以拿来试，医好后人还会朝你下跪磕头。而自己所在的医院，明明医生没有错的，病人出事了，还要来个医闹，甚至没出事，也有为一点利益来医院闹事的。
“那是你们大医院，我们这里，一年也不一定能碰到个闹事的病人。医死了，认命，命不好。”朱医生摆了摆手。
“其实这只是个小手术，或者说在神经外科也说就是个小手术。”
“开脑袋，在我们这里，就是天大的手术了。”
“你们做不了，那平时要遇到这种病人怎么办？”
“乡下，能怎么办？有钱的，送到大医院，但有不少在路上就出事了。经常送到医院后，大夫就说，你们送来的太晚了，你们送来的路上没躺平之类。没躺平？我们也想躺平啊，可你来时有没有看到，这么条破路，还是山路，怎么躺得平。没钱的，那就只有住几天院，然后等死。这里的医疗条件，哪能跟你们那比。所以在乡下，那人是不能生病的，出点意外，基本上没得救。”朱医生似乎很有感触。
“就没有向上面申请派个医生过来？或者可以你们去深造学习之类的。”
“这么多乡呢，哪顾得上。刚开始那个医生调走时，我们向上面打了报告，然后一直让我们等，等了两年多都没有派下来。我们啊是明白了，你说像你这样的医生，能有多少，大医院都抢不过来，怎么可能派到小地方来。至于医生进修，院里工资都快发不出来，哪来的钱让医生进修。你看，农民没有医保，像你动的这种手术，怎么也得万把块钱，然后还有术手护理用药，一个月左右能出院吧。一个院住下来，再加上药起嘛也得近两万块钱。两万块钱，你知不知道我们当地人一年的平均收入是多少？”
“多少？”
“三千块。有时穷一点的，一户家庭一年的收入都不到五千，怎么看得起？你说慢性病，送到医院，没钱的，医院可以开点药让他走。像你丈母娘这种，送到医院来了，没钱也不能不救吧？救了，药都上了，家属没钱，给医院打个欠条，慢慢还。还回来，那都是几年以后的事了，还有大部分，一辈子还不起。医院不得给拖死。可没办法，拖死也得开，我们这县城就一家医院，医院没钱，医生工资就发不出来。主要穷啊，看不起，又没医保，命啊，谁让人出生在这地方呢。”朱医生叹了口气，朝陈墨举起酒杯，陈墨没有说话，拿起杯里的酒全部倒进了嘴里。
吃饭完去结账时，陈墨想抢着付钱，被朱医生阻止了。四个菜，三瓶酒，餐馆的老板只是像征性收了十五块钱。
陈墨问询的眼神看向朱医生，朱医生笑笑，“走吧，给多了，他也不会要的。他老婆，三年前动手术，我动的。钱不够，我让他给医院打了个欠条，手术先做掉了。钱早就还清了，可他们觉得一直欠了我的恩，一辈子都还不清。农村的人，淳朴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朱医生抬头望了望了星空叹了口气。
手术后第二天，张来娣已经可以说会儿话了。徐春强找到陈墨，问其要不要一起回家里一下，陈墨突然有点去看看徐春红家里的兴趣，点点头同意了。
车子巅簸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村里很穷，基本上都是泥坯的房子。人从门口进去，还得低个头。就算白天，屋里也是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徐春红家倒还不错，二层的砖结构小楼，水泥地板，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这个房子。
“陈墨哥，你晚上住这里吧，我姐的房间。”徐春强把陈墨带到徐春红的房间后就自己去厨房烧饭了。
陈墨打量了眼徐春红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衣柜，书桌上倒有不少书。有本相册，打开来，照片不多，是徐春红大学时的照片，很淳朴的一个女孩，只是笑里陈墨隐隐感觉带着不少苦涩，也许是生活的压力让她失去了本该有的笑颜。无意中碰到抽屉，打开来有七八封信，陈墨认出是父亲陈永清的笔迹。
晚饭后徐春强提出带陈墨四处转转，陈墨明白是徐春强有事要问他，便随着一起出了门。
月光洒在乡村的小路上，农村的人，歇得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个人很快走到村口，徐春强带着陈墨上了个小山头，光秃秃的山上没什么树。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后徐春强却没有开口。陈墨抬头望天上看去，月亮在云层之间忽明忽暗，不时有几个调皮的星星跳出来眨下眼。
农村的空气倒是很好，只是夜晚天凉，山风吹来，陈墨不禁打了个寒战。坐了好一会儿，他找了个话题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怎么山上不种庄稼也不种树？”徐春红的事，徐春强不问，他也不想主动提。
“以前有树，前几年有人来村里收购，让人砍光拿去买钱了，一颗树能卖几十块钱呢。村里太穷了，种庄嫁，这种地上是长不出庄嫁的。树让人砍光后，人们才发现想种新的树上去，太难了，种一批死一批，后来就没人再种了。”徐春强的口气很像他的父亲。
陈墨不知道怎么接话，没有开口。陈墨想起朱医生说的这里的人年均收，地上种不出庄稼，那守在这里的人要么只有挨穷挨饿，要么就只有走出去。
“陈墨哥，其实你来这里，我真的挺意外的，不过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妈可能也没得救。”徐春强轻轻开口道。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到这里？”陈墨顺着徐春强的话接了句。
“感觉现在的你和印象中的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很严肃，好像从来不笑。那次我去我姐那，他们几个人聚会时，你要么不来，来了，除了对着捷姐姐会笑外，基本上不会对我们笑。我有次问过我姐，问你总是很冷漠的样子，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我姐跟我说你是医生，手里握的是人命，严肃一点是正常的。其实我觉得我姐没说实话，你看不起我姐，是不是？”
“我……以前也许……”陈墨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问住。
“我姐很不容易，我们这里，女娃娃是要嫁给别人的，所以初中毕业就要去打工赚钱贴家里了。我姐用死做要挟，又加上当时还是我们县里中考的第一名才上的高中，后来考上大学后，我妈就再也没有给过我姐钱。工作后我妈就经常问我姐要钱，一来家里穷，二来，我妈偏向我，觉得姐姐就是用来给弟弟赚钱娶老婆的。我们这里还有****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
见陈墨摇摇头，徐春强继续开口道“就是如果一户人家里太穷，娶不起老婆，那就把自己的姐姐或是妹妹嫁到对方的儿子那里，然后对方的姐妹嫁到你家来，给你做老婆。这里只要儿子娶上老婆就行了，至于女儿，那是没有人管的。我跟我姐差7岁，我们中间还有一个二姐，不过我听我妈说我妈嫌我二姐是女孩，生下来就送人了。我妈拼命向着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我姐也不会跟那个人。陈墨哥，你告诉我吧，我姐怎么了？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啊。”徐春强转过身双手抓到陈墨有肩上，对着陈墨一阵摇晃。
“你姐有了，七个多月了，伊科把他们公司的钱抽走了，现在人也找不到了。公司现在接受调查，你姐也在接受调查。公司的事我不知道，但现在你姐还是自由的，只是身体不是很好，有点早产的迹象，我来的时候在我们医院。”徐春强的身上似乎有种少有的少年老沉，陈墨停了停，还是把实话告诉了他。
“这个浑蛋。”徐春强站起来朝地下狠狠踢去，很多小石子被踢后劈呖叭啦向山脚下滚去。
“别跟你妈说，你妈一个月左右能出院，然后半年内不能操劳。说了影响她的心情，也影响她的恢复。再说也帮不上忙，别跟他们讲。你该回学校上课就回学校上课，你妈没事的。你姐那里我会照顾好的。王琳的老公也被调查关起来了，你要跟林飞有联系，叫他回来看看琳琳。”
徐春强沉默了会，既不表态，也不反对。
“听进去没？”
“陈墨哥，你内心要比表面热得多。”徐春强没头没脑冒出了一句。
晚上睡在徐春红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墨总觉得被子上带着徐春红的味道，身体有种莫名其妙的烦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