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陪我从过去走到未来，我还要现在干什么
天人躺在床上看电影，刷微博，吃零食，聊微信，照镜子，涂指甲，因为没有烟。
有为收到她的短信：由于食用过期冰淇淋，孟天人小姐将不久于人世。
他没回。
第二条短信：昨晚做了一个关于谍战的梦，炮火连天，尸横遍野，我跑啊跑啊，现在累得都起不来了。
他没回。
第三条短信：骗你呢，其实我是梦到自己被妖怪吃掉了，但后来又被它拉肚子拉出来了。我现在臭气熏天，出不了门了。
他没回。
她打电话来，还没等他说喂，她就故作泣不成声，“呜呜呜呜，爸爸，我好饿，呜呜呜呜。”
“我不是你爸爸。”
“啊？你是妈妈？呜呜呜呜，妈妈，我浑身酸痛，呜呜呜呜。”
“不是你妈妈。”
“啊？是姐姐么？呜呜呜呜，姐姐，我家停水不能洗澡，呜呜呜呜。”
“不是你姐姐。”
“啊，打错了。呜呜呜呜，不好意思，呜呜呜呜。”然后她就挂了。
天人还可以叫天真。有为笑了，只能缴械投降，“在家等我”，他打过去说。
开一门，她就跳到了他身上。他不想说幸好她瘦小，他想说幸好他魁梧才没被她扑倒。
“看！”一张画纸晃在他眼前，他倒吸一口冷气。
“好看吧”，她拿下来陶醉着，“等你无聊才画的。”
“干嘛画这么多项上人头。”
她怒目圆睁，声音也提高了，“不许说这么血腥的词！这是卡通头像的简笔画！”
“好吧。”
“你在敷衍我！”
“没。”
“骗人。”
“可否把你的大作再给我瞻仰一下？”
她递给他。简陋的线条，夸张的比例，粗糙的勾勒，倒是有几分随性的童趣。无为小时候特别喜欢画丁老头和米老头。
“棒。很好。非常……”
她委屈地打断他，“原谅你了”，她转过身，“虽然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但……”她猛地跳转，把那张画纸贴在他的脑门，“骗我就是不对！”原来她转身低头是在向纸上沾唾沫。“降妖除魔，急急如律令。”她随后冷笑三声。他有洁癖，但他想发火都发不起来。
那张满是人头的纸飘落而下，有为才得以静心看看她。好好的毛衣被她拦胸剪成两截，她穿着两只袖子连着胸上方到领子的部分。剪下来的腰身被她几刀改成打结的绳状，裹在腰上。
她旋转一周，“好看吗？”
“嗯。”
“Really？”
“被你贴过符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
有为皱着眉头端详她，她的表情从神采飞扬过渡到慌张。她四下检查自己哪里不妥，眼神问他怎么了。他打了一个响指，在洗漱间拿了一条白毛巾，找她要了发卡，组装成兔耳朵给她戴上。他用她刚画人头的笔在她脸上画了小胡子。大功告成，Perfect。
她一蹦一跳地跑去照镜子，“喵喵，喵喵。”
“你是兔子诶。你说错台词了。”
天人的下半身……她在家只穿了条卡通小内裤，屁股上带个小兔子尾巴，融融的，短短的，圆圆的。
她连连点头，机敏乖巧，“那你告诉我，兔子怎么叫？”
“你去问胡萝卜。”
一提到胡萝卜天人发现自己饿了，“我都想你了，你不得请我吃饭啊。”
“你想我了，不应该是你请我吃饭么。”
“也是哈，那我们吃什么呢？”
他在她的厨房转了一圈，不用打开抽屉柜子就知没有炊具刀具餐具。“你的天然气剩五方了。”
“五方是多少？”
“你可以不用知道，反正你也不用。”冰箱里只有啤酒，“你晚上要是饿了怎么办？”
“喝啤酒咯。”
她笑嘻嘻地抱住他一只胳膊，“喂我吃胡萝卜嘛。好不好嘛。我是兔宝宝哦。”
“走吧，去超市。”
天人披件大衣就要出门，他让她穿条裤子，免得着凉。她不听，只是穿了双过膝长靴。或许她没忘记自己还顶着个兔子头。
对了，安有为平易近狗，Lily一直很喜欢他。
下楼后她要买烟，他尊重烟民，但他不想她吸烟。
“抽完这包我就戒。”这话她自己听着都心虚。
“见了太多在戒烟前囤香烟的人，都说抽完这最后的多少条就再也不抽了。这和要减肥的女人说，吃完这顿大餐以后晚上再也不吃饭了一样，说着玩儿的。骗自己，好歹是你自己的事。给别人造成错觉，让对方经历期待和失落，就不厚道了。”
她倔强的小鼻子在说着，安有为你别瞧不起人。
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一个漂亮的Baby Girl坐在购物车里摆弄各式东西，她让天人喜欢到心坎儿上了。Baby或以为天人在和她装宝贝争宠，或是已经被人逗烦了，竟咧着嘴哭了。她委屈的小表情更让天人爱的心痒痒。Baby的妈妈把她抱起，她把头埋在妈妈肩上。妈妈对他们亲切地微笑，推着车继续购物了。Baby趴在妈妈肩头冲天人凶，这让天人回味无穷。
“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啊？”
“完美是不存在的。”
“等你遇到让你爱上的人时，你就会改变想法，那些条条框框都会自动消失。”
“不错。”他拿起一罐牛奶端详。
“是吧。我越来越懂爱情了。”
“以后你买东西时，看看生产日期。这牛奶是昨天的，不错。”他把牛奶放进购物车。
“说不定哪天，我就改变了你的想法，你就想娶我，也想我给你生孩子。”
有为扑哧一下笑了。
“笑什么？”
“没什么。”
“说。”
“想当妈妈不能太瘦了，要有足够的脂肪来养育孩子。而且你身体也不够好。中药先调理下。”
“中药？”她茅塞顿开，“哦，对。中药。先治病。”
“不在治，而在补。人都不是完全健康的，只是亏损的程度不同。你形瘦食少是中气虚弱，先养脾胃。面色晃白，语言低微，气短乏力，这些是脾胃气虚的表现。伸舌头给我看看。”看完她舌头他又把了一下她的脉，“舌淡苔白，脉虚弱。可以用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补气益脾。你有没有表虚自汗，大便稀溏的状况？”
“有吧。”
“每项不适都能用很多方法调理，也因人而异”，他说，“当务之急是你的肺和气管。先戒烟。鱼腥草30克，地龙、远志各15克，藿香、薄荷、甘草各10克，人参5克，水煎服，每日一剂，分5次饮服。或者石斛、百合、麦冬各3克，大枣2枚，冰糖2粒，用150毫升开水泡服，一料可冲泡2到3次。”
“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奶奶是中医。”
“好厉害！”中医对天人这种长期生活在海外的孩子来说异常神奇。
“家有中医就是，你要是半夜肚子咕咕叫打开冰箱没有速冻饺子，只有冷冻蜈蚣，壁虎，全蝎，海马，地龙和白花蛇。”
天人嘴上嘀咕，掏出手机让他再说一遍她好录下来。
他说：“好好吃饭，食补最安全。”
她含情脉脉看着他，“你已经开始关心我的身体了……我会好好调理，别看我瘦，我一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有为简单买了些厨房用具和佐料，要给她做鱼。回到家，她说鱼可能没死，打开窗户说要从20楼扔下去。他说不可能，鱼真的是死了的，让她别闹了。她眯缝着眼，龇着牙，刚要把胳膊伸回来，结果鱼真的就没死，它扑腾一下，惊得她不小心一松手，鱼真的就从20楼掉了下去。他没从她的表情中看到负疚，只有极度兴奋。
天人提议，“我们一起下去捡吧！”
“不去。”
“真不去？”
“不去。”
“好……”当好字被说的百转千回一调三叹后，就变成不好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刚要打开电视，接到她电话，“我又买了些饮料，比较沉。刚上电梯，来电梯口接我吧。”
有为放下遥控器，在电梯口等她。电梯门开了，他只见到，一条鱼，孤伶伶，躺在电梯中，这让有为哭笑不得。他瞬间和鱼兄同是天涯沦落之物种，他们等她上来，她若无其事，大摇大摆从另一个电梯走出来。她错愕地问他怎么了。要不是同情鱼兄，他真想把它摔在她脸上。一想到天人屁颠屁颠抡着他可怜的鱼兄上楼，他就目不忍见它的死鱼眼。
天人在A4纸上画大圆圈，一张一个，还没等他收拾完那尾鱼，她已经画了厚厚一摞。
“我们今晚的主食，孟天人小姐做的饼。”
他见圆圈里偶有些黑点，“面不干净吧？”
“这是芝麻！”
“煮饭的任务完成了。看见了吧，我有成为贤妻良母的潜力。”
“有个围裙就好了。”
她殷勤地从他的胳膊钻到他身前，“拿我当围裙，拿我当围裙”。
“把你手机给我。”
手机他其实是可以给她的，但又想逗她。她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不会给她。
她迷茫委屈，伤心透顶的样子，真是动人。他给了她，她破涕而笑，拿着就跑掉了。
再回来时她喜上眉梢，心花怒放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怎么这么开心？”
她把手机还给他，“没什么。”
他没当一回事，接着切菜。她过来凑热闹。他就知道她会忍不住告诉他。
“我的短信你一条都没删诶。”她一脸娇羞的小女人相。
他笑了，“就这？”
反倒把她问愣了，“怎么了？”
有为摇摇头，女人真的是太笨太傻太好哄的动物。“嗨。情不附物，物岂碍人。”
“什么意思？”
“删了反而欲盖弥彰。不删才说明什么事都没有。”
“切”，她扬着下巴，“反正你都留着呢，你在乎。”
他让她去和Lily玩儿，好饭叫她们，她却蹲在吧台底下。见她嘀咕半天，他问她在干嘛。
她挥手说，“小蟑螂，快回家找妈妈吧。被安有为看见了，你就死定了。”
三菜一汤。屋子里一有烟火味，家的感觉就出来了。
“我不想吃东西嘛”，她由阴转晴，“你喂我吃。”
“爱吃不吃”，他自顾吃起来，“嗯……不错。”
她一脸委屈，抱膝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瞅着他。他舀碗鱼汤，边吹边喝，香气四溢。她从椅子上下来，蹲到墙角缩成一团。大人总不能和孩子较真儿。他端着汤碗蹲到她面前，“啊。”他做张嘴状，她并不领情，把头扭到一边。
“你要是乖乖吃饭，天气好，我就带你去钓鱼。”
“真的？”
“嗯。”
天人泡着鱼汤吃了两碗饭。物伤其类，有为多番欲咽又止，他想把鱼头鱼骨鱼尾保管好，让鱼兄入水为安。
他刷碗，她擦干。最后一个盘子，她磨磨蹭蹭就是擦不完。
“你慢慢擦吧，我先回去了。”有为起身要走。
“诶诶诶，那个……对了……嗯……”，天人的目光四下搜寻着，Lily摆着尾巴过来了。救场如救火，天人抱起Lily，“我们Lily需要洗澡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嘛。”
可能因为异性相吸，可能因为有为更有经验，他独揽了给Lily洗澡的重任。Lily熨帖的眼神告诉他，他的眼中充满温情。他给Lily边吹干边梳理按摩，吹到Lily摇头摆尾快活的想撒欢他才放手。天人崇拜的目光并未让他感到骄傲，而是很温暖。
“你不是有洁癖么。”
“没错。”
“那……”
他用吹风机吹她的头，“好啦，我走了。”
她努着嘴，不让他走。“你不担心我有危险么？”
“你不是一直好着么。”
她忸怩作态，拉着他的衣角，“不要走嘛……”
“走的。”
“在你走之前，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她故作泪眼婆娑，充满期待。
“没。”
“那我教你好不好？”
“不好。”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不好。”
无非就是酸溜溜的那些“我会想你的”，“你要想我”之类的惯用伎俩。比女人的无聊更让有为难受的是她们的肉麻。虽然干打雷不下雨，但天人眼睛中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坠落了。
他硬着头皮，“好好好，你说。”只要出了这扇门，又是一条男子汉。
“小兔子乖乖，谁叫也不开，妈妈有钥匙，不用你来开”，她说，“你重复一遍。”
如此出其不意，他竟内疚起来，“饿了的话别再喝啤酒了，我给你买了速冻饺子。”
她恋恋不舍地送他到电梯，还想送他下去。
“你要是送我下去，我还得送你上来。”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不迭，这显然会引起她的兴趣。
“好！”
“好你个头啊。我很累，明天还要上班。给你一个善解人意的机会。听话，别让我失望。快回去，早点休息，好好睡觉。”
“哦，对了。等下，等下。”说完天人匆忙跑回屋子里。
有为留着电梯，看着电梯门开开合合。
天人进去把她画的那一沓饼拿了出来，“画饼充饥，你饿了的时候就照着我的这个画画。”
他怔在那里，她把他推进电梯里，“好好上班哦。”她和他挥手拜拜，电梯门刚要合实她突然用手挡住，他怕她受伤就给她撑着。
“可不可以……把你每件西服的扣子都给我一颗？”她越说声音越小。
“你喜欢扣子？”
她支吾着，“我想把扣子当作吊坠，用绳链戴在胸口处。你穿哪件西装，我就戴着相应扣子的项链。感觉好像你在我身边。”
有为不在时，天人坐着想，站着想，躺着想，走路时想，吃法时想，连上厕所都想他。他什么都没做，他自己却能气了，笑了，哭了，疼了，傻了，呆了。
越知不可贪恋越欲罢不能忘返流连，多见你一面就多一条捆绑我的锁链。
奈何不见你又觉暗无天日只能萎蔫，煎熬间一呼一吸就如被抽两次皮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