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之后,缝补会二次遭遇穿心的痛
一旦信了命中注定,是不是也要相信每晚做什么梦,梦到哪里醒,分分秒秒的失眠也是注定的?因为睡眠和梦都会影响情绪,情绪又支配着行为,产生连锁反应。梦一旦醒来,再说个醒,则多余。
订婚的日期一拖再拖,天人有不祥的预感。她在孟博涛的桌子上看见了股权转让协议书。震惊,受伤,致命,她的心像被坠物抛尸深海,未被不值钱的大石绑着,而是被装了万两黄金的百宝箱捆着。冷静,冷静,天人希望这两个字是咒语,有法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鬼娃还魂割断了那绳子,波涛涌动,她的尸体从石上脱开,浮于水面。
她给安有为发短信说:我看见了股权转让协议书。
烟抽得越多哭得就越少,天人一口口吐着,生不如死的感觉好像出去了一点。
每个正在等待的人都是艺术家,所编造的即将发生的场景比剧作家更情真意切。天人设想他会做出的解释,请求的原谅,还为他的每句话都准备了回答。
半个小时后,有为回复了短信:刚才在开会。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剧情谢幕了,天人却拒绝退场,她想拿着票根再鼓一次掌。她死撑,在他们的婚房等他,她一定要见到安有为。还没来得及装修,她所设想结婚照悬挂的地方,成了这世界的漏洞。天人坐立不安却不敢动弹,仿佛四周都是堵堵无形的墙壁,撞上去不仅会发出咚咚的声音,自己还会带着淤青倒地不起。
安有为的目光追随着一只德国黑贝,直到它的主人带着它消失。他想起了他的天天,他们在草坪,花丛,枯叶,雪地上撒欢。整整四年,他们在橙色的路灯下心满意足地回家。他没和天天说过话,只是抚摸着它,看着它,它好像就懂自己的心……他不再去想,进了电梯。
安有为来了,曾经扑在他怀里邀宠,现在怎能扑在他怀里打他?并不是肉体力量的悬殊让她跌坐于地,而是爱情身份的天壤之别,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乞丐。他唯有沉默,只要开口便假仁假义。她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只是点头。
天人痛哭流涕,“我碎了的心,对我来说还是心,对你却是破烂。就算我是拼图游戏的高手,我的心千年万载也拼不好了。带着破碎的心,安有为你让我之后的日子怎么过?安有为,你比抛弃一对孤儿寡母的负心汉更可恶,更混账,更无耻,更要挨千刀……”她哭得失声断气。从头到尾,他只在离开时说:“你去药店买些当归和三七花,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吃。”
在天人哽咽的叙述中,无为感觉自己的心坎被安有为连根拔起,为讨好孟博涛的祖宗当门槛捐了。一路狂奔,无为脑海中,安有为正在皇宫推杯把盏,而天人正饱尝牢狱之苦。他推门而入,天人呆滞木讷,正失魂落魄地蜷在地上。她手指间那点燃了又忘记吸的烟,火光一明一晃,正逐渐衰弱。他猛地抱住她,不知是他过于用力,还是本就瘦弱的她已然零碎,她在他怀里如散了架子。
“他都给你什么了?我如法炮制,我给你,我给你……”无为一字一泪。
他摸着她的头,无论他多温柔,多心疼,她丝毫感觉不到。无为实在不知要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就含泪吻了天人的唇。天人仍旧麻木,就像隔着玻璃的亲吻,他根本没碰到她一样,她无动于衷。
他抱着她,在时间最晚的角落,这世间余下的部分都在他们的前面。无为希望其余的都快点走,越远越好,远到成一个黑点都让他没有安全感,他希望其余的都彻底消失,这样天人才有几分是自己的。无为求时间别来拯救他们,就让他们得过且过,甚至自生自灭。即便抱着她就这样冻死,他也满足地无以复加。
无为说:“天人,我爱你,我一直爱你。让我不爱你,比登天还难了点。”
看着双胞胎所共享的脸,天人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的,“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好哥们,像我对你那样。”
“爱情该有的样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虽然你带来很多,但我毫不贪恋那些快感,我只要你本身。只要你不受苦,我遭什么样的折磨都行。”
天人想起,无为和自己在雪地里疯,陪她打滚,给她在娃娃机上抓娃娃……
没有恐惧,没有甜蜜,没有敬畏,肩头靠着肩头,他们没有一句话要说。
天人从未打着父亲送的鼓,踩着母亲送的脚踏车。人是无法把另一个人所经历的事完全再经历一遍的,虽心知肚明,无为却正为这客观的事实懊恼,他想把天人所经历的都经历一遍,尤其是那些让她痛苦的,甚至想亲身经历千千万万遍,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爱她。
无为在去日的情深意浓,她却舍不得拨出来日加以弥补。有些事,真的就办不到,即便祈祷,还是办不到。无论怎么转身,后背永远不能成为前胸。对没有感觉的人,只能忍受无法爱。
天人就是无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领地。如果自己拥有枪支,一定会在安有为入侵时拿枪对准他,后悔与否是后话。无为要去找安有为,被天人拦住。
酒入愁肠,有声有色,痛得飘飘欲仙,撕下衣服跳进舞池,酩酊大醉。在酒吧迷幻的光晕下,天人抱着无为喊着安有为我爱你,无为供她耍着酒疯。朋友端上来一碟锡箔纸包着的口香糖,无为给天人一块,自己嚼一块。吃完之后,无为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未多想有何蹊跷。直到感觉下半身****焚身,才意识到那口香糖里有药。此时的天人,已经完全把他当作安有为,跪下来亲吻他了。
应止步于对罂粟花的欣赏,可以始终心仪。知足是个拐点,超过它就急转直下,变成后悔。无为看着天人,他宁愿她是一个盛装的植物人新娘,被他推进教堂,连神父都可没有,他们在十字架下完婚。
头痛欲裂睁不开眼,天人捶打着太阳穴,挣扎这起身却发现体力不支,只能重重地躺下。光线刺眼,她努力辨别着周遭的环境,逐渐有了意识后,她感到有一跳腿压在自己身上。天人的惊声尖叫显然没能把无为吵醒,他只是翻了个身接着睡。天人抄起枕边的烟灰缸砸向无为的后背,这下无为也尖叫着惊醒了。天人拼命抢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仓皇急促地退到一角。一丝不挂的无为又让天人把头也埋进了被里。并不是无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才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而是与他一起经历这件事的竟是他最爱的女人。即便天人蒙着被子,他也能看到她正瑟瑟发抖。见她因受伤而害怕,伤害她的又是他本人,无为从未渴望过公正或审判,但此刻他是那么的渴望被公正地审判,千万别让他觉得任何惩罚都过轻。
他隔着被子抱天人,他越用力天人拳脚相加抵抗得越厉害。他掀开被子,天人汗泪交织,嘴角都咬出血了,她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谈起。他还没开口,天人的耳光就狠狠扇在了他的右脸上。时间瞬间凝成了无为脸上的手印痕迹,无为捶着胸口,原来自己禽兽不如。
天人把被子蒙在无为头上,用力将他推开。天人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边穿边跑。听着天人东撞西碰的凌乱脚步,无为百感交集。那一声关门的巨响后,无为心中突然产生一丝窃喜,这一切竟都是真的,至少肉体上她是自己的了。昨晚那无与伦比的快感竟能让他此生无憾,原来他就这么一点出息,这不是他的错,是他性别的错。开始时越畏缩有顾忌,中间行动时就越刺激,结果就越回味无穷。爱到深处,无法不成为受虐狂和施虐狂的结合体。
好像刚逃出生天生怕再度陷入魔掌一般,天人不停按着按钮,电梯却迟迟上不来。她怕无为追出来,手足无措,急得衣服都湿透了。她跌跌撞撞地走楼梯,右脚绊左脚,几乎是连摔带滚的下了15楼。见到光和人群时她的心踏实了,但转瞬又想藏起来,她觉自己见不得人,无比的恐惧袭上心头。天人不停地用唾沫擦脸理头发,整理凌乱不堪的形象,直到她喉咙干涸到无法再提供液体才作罢。她抬头望天,好像在空中寻找摄像头,然后又低头匆匆逃离,她双手紧合衣衫,步伐慌乱至极。
回到家后她不敢出门,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分白昼拼命消耗着精神和体力,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咬着自己的胳膊,抠着自己的指甲……对于失眠者,白天与黑夜间隔的12小时就是天堂与地狱的时差。而这时差,天人始终没倒过来。她早已忘记睡觉是什么滋味,甚至都不知怎么才能困。当安眠药都不管用时,她以为自己正处于回光返照的阶段。脑海中零星有着和无为做爱的回放,这让她痛苦到胃痉挛。实在累睡也噩梦连连,那根本不是睡眠,与睁着眼陷入痛苦的回忆无任何分别。
女人的爱和性分不开,一旦爱上便会为所爱以身相许或守身如玉。在心有所属之后失身简直痛不欲生。天人觉得屋子里全是人,推都推不开,都张着血盆大口议论着她,这比直接吃掉她还让她难受。
有为到时,天人正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她害怕地闭着眼,“你看他们,正对我指指点点。”
“我让他们都走了,再无人说什么了。”
他越抱紧她她越瑟缩发抖,或许是他心跳的声音触动了她紧绷的弦,她整个人瞬间就垮在了他怀里。
那些痛不欲生的漫长经历,多年以后只是场轻描淡写的短暂回忆。曾历时几年的事情,几秒便能回忆完。再浩瀚的悲喜不过闪念,再长的过往也会凝为转瞬,这是多么有趣的现象。真实的过去与现在的回忆在时间上有不同的量度,正因为这不对等,因为大脑奇妙的构造,人感恩起来才没那么困难,要知道很多事情很难遗忘,更别说去原谅。
用三秒还是一个钟头来回忆当时惊天动地的事件,看你是想治几分病还是想虐几分重。如果一分钟恰到好处,三秒的潦草则是不尊重过往,五分钟能让自己在反思中吸收足够的经验教训,一刻钟则初露拖泥带水不洒脱的端倪,两个小时则让自己变成了纠结,这之后便产生了纠缠不休。
悲剧比喜剧更让人忍不住想唱Hallelujah。你的每次喘息是哈利路亚,每次眨眼是哈利路亚,你心跳的声音就是我的哈利路亚。Hallelujah... 哈利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