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有着堪比妖姬的容貌,如同月下一株妖治绽放的曼陀罗,邪魅又危险,根茎叶都淬了毒,而他微微弯起的嘴角却不是代表愉悦,而是嗜血,传递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他觉得自己也是活了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应该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吓到他,然而他错了,错得很彻底。
这个人仅仅是用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浑身颤抖不止,这才是极致恐惧的地方。
“我的耐心很有限,回答我的话。”裴顾泽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枪又往前面指了指。
“我说……我说……”男人连连说道,“那个女人很厉害,胸口被打中了一枪还没死,在我们分神的时候就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跑了?往哪个方向?”裴顾泽眯起眼睛。
“东面……”
裴顾泽收回手枪,顺势一脚踹到他的脑袋上,把人给撞晕了,随即转身,对一个亲信说道:“这里交给你,我带一个分队寻找秦亿蓉。”
“是。”
说着裴顾泽便是一挥手,带人快速往东边森林而去。
而如此同时,躲开十几个追杀的猎人的秦亿蓉扶着树缓慢奔跑着。
因为失血过多的脸色有些苍白,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追来才松懈下紧绷的神经,而整个人也随之扑通一声倒下。
她真的是支撑不住了……
本来就是带伤出兵,胸口又中了一枪,如果不是那个士兵突然扑上来为她挡了一枪的话,现在她找就死了,哪里还能逃到这里?
她本来是要往基地方向跑的,但有十几条尾巴一直在追,她没办法只能七拐八弯把人甩掉,但是把人甩掉了,她却又茫然了,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失血过多让她的脑袋有些晕眩,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她艰难地撑着身体起来,后背靠着一棵大树,她喘着气,从长靴内抽出匕首,把袖子撕下来,然后绕着自己被子弹擦伤的手臂缠了一圈,末了用牙齿咬住一边布条,然后一扯,勉强打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是大汗淋漓,脸色越发苍白,她四处望了望想要确认这里是什么方向,然而入目都是一片片的书,她看着甚是茫然。
半响后嗤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我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说着,扶着树艰难地站起来,正好脚边有一更木棍,便捡起来当成拐杖,支撑自己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又说了一句,“我可不甘心。”
然后便迈开脚步,艰难地移动着。
她宁愿在寻找生的希望中死去,也不愿坐以待毙等待死神降临。
天色渐渐黑下来,参天大树遮蔽住日光,一片黑暗和寂寥中,那些鸟兽虫鸣的声音尤为刺耳,她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了,唯一能防身的就是一把匕首,她撑着拐杖,漫无目的地前行着,一边走一边想裴顾泽知道不知道自己遇难了?有没有来找自己?
一想到那个妖治危险的男人,秦亿蓉的眼神有些黯淡,半响后自嘲地扯扯嘴角笑笑。
她这一辈子也就喜欢过一个男人,然而那段感情却是她一个人的感情。
她喜欢裴顾泽,从小就喜欢,从姑妈把一个十岁的男孩子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就被他眼下那颗漂亮的泪痣吸引,裴顾泽从小都长得比女孩子精致,而且嘴巴很会说话,很讨喜,有点痞子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特殊魅力,有许多名媛小姐都喜欢他,都沉迷在他坏坏的笑容里。
她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她比其他人更加喜欢这个名义上的表哥。
为了他她可以背叛哥哥,知道他想要秦家的大权,她便给他做奸细,把哥哥的资料都偷去给他,只希望能帮上他的忙。
她也可以为了他和家里决裂,跟着他东奔西走,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想要什么,她能给就给,不能给就争,争不来就抢,总之能怎么得到她就用什么方法。
东南亚一行她本来要成功了,她甚至在高兴很快就能看到他的笑容,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封晔他们,导致了整个计划失败,导致她和他以及他们一败涂地,他一怒之下要把她赶走,其实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她走,是因为他知道,他和封晔的一战必不可免,他不是连累她,所以才会赶走她。
但是她才不走,不但不走,而且还愈演愈烈,直接去前线当小兵,为他直接上战场。
她到现在还记得裴顾泽在听到她说她要去当兵的时候的表情,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露出的震惊和无措,可即便如此她的心意已决,他无法阻止,便尽量把她安排在安全的位置,每次开战都把她调走,只是不肯,每次都忤逆他,拿着手枪跟着士兵一起往前冲。
没有人懂她一个女孩子家到底为什么要和男人一样冒险,但是她知道他知道她的想法,因为他从来都是了解她的——她要靠自己的实力,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步。
她相信他心里不是没有她,也相信他知道她的感情,但是他一直拒绝和视若无睹,甚至还找给女人来刺激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所以就不想了,反正每次那个女人一去找他,她也就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去找他,反正最多就是挨顿打,比起看他和别的女人上床好多了。
秦亿蓉想到这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想这回她死了,就没人打扰他和那女人快活了吧?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一路上她都是在胡思乱想,在自己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的声音。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的回答,却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就像是即将死去那样,无法就控制身体动作。
她闭上了眼睛,心想,算了,死了也好。
裴顾泽一直找到了东面的尽头都没找到人,但却路上了十几个猎户,他心里断定这些人便是追杀秦亿蓉的那些人,便立即下令把人抓住,在询问秦亿蓉的下落时,他们说往南面一直追,但是追到半路更人却丢了。
裴顾泽当机立断往南面追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也不知道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而却没有什么用,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听到声音,他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他身手重伤的秦亿蓉会遇到野兽的袭击,更怕她会支撑不下去……
他从来不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从来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一旦棋子离开指尖失去控制,他会感到不安,所以他总是霸道地掌握一切,把每一件事都掌心。
但今天,在这件事的上,他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如果她没了……如果她没了……
顾峥昀握着手枪的手紧了紧,目光如同黑夜中觅食的猎豹,犀利又尖锐,从每一寸土地挂过。
忽然,草丛中后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作,搅动着丛草晃动,他那一刻眼底爆发出狂喜,一个箭步射过去,拨开草丛,果然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她似乎没有了力气开口,只能用一根木棍,吃力地搅动着草,吸引人的注意力。
裴顾泽扑过去,扶着秦亿蓉,失而复得甚至让他深处了感激之心,他抱着怀里冰冷的身体,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
“我找到你了……找到你了……”裴顾泽仔细看着她,微微咬牙,把人抱起来,要立即跑出丛林。
衬衫却被人揪住。
秦亿蓉吃力地挣开眼睛,一双明媚的眼睛此时覆上朦胧,她怔怔地看着裴顾泽,似乎很想要说什么,唇动了动,但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裴顾泽微凉的唇在她的额头落下,低声道:“你别动,好好休息,我马上带你出去。”
秦亿蓉听到他的话,便安心地闭上眼睛,缓缓陷入昏迷。
胸口的子弹没有伤到心脏,也没打入骨头,手术很顺利也很成功,医生说只需要好好调养就会康复,听到这个消息,裴顾泽的心才算是狠狠放下,
但看着病床上的人苍白的小脸,他除了心疼之外还生出了一种自责的心里。
因为她是因为他才会去当兵,也是因为他才会每次都去冒险,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接受她,她或许就会乖乖呆在他的羽翼下,接受他的保护,便不会经历这些本不该她经历的事情。
裴顾泽微微垂下眼睫,手轻轻在她的脸上划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你吗?”
“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不敢爱你。”
“我一心希望你可以平安过一辈子,如果你跟着我,必定是危险重重。”
“在这件事上我承认我没有封晔有勇气,我不敢让你和十一一样去经历那些风雨,我怕我没封晔那样的能力,像他保护十一那样保护你。”
“但是现在我好想发现我错了,你是秦亿蓉,不是十一,你或许没有十一厉害,但是你却有十一没有的较真和坚定,即便你明知道前路危险,但你还是会为了心里的执念而勇往直前。”
“继续就像是我一直用力推开你,但你还是用里靠过来。”
裴顾泽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这样看,我好像是个懦夫,你都敢争,我为什么不敢护?”
“你醒来,我告诉你我真实的想法。”
……
秦亿蓉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来,睁开眼睛时看到熟悉的格调,她眼底有片刻茫然,仔细想了许久,记忆才慢慢回笼,隐约记得是裴顾泽找到了她,把她带回来的。
她一动身体,身体的疼痛便瞬间沿着神经蔓延全身,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醒了?”裴顾泽正好打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亿蓉扯着嘴角想要说什么,但喉咙的干涩一扯便如同撕裂一般,她皱着眉,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
裴顾泽立即倒了杯水,插上吸管送到她嘴边,缓缓挤压吸气球,把水吸上去给她喝下。
秦亿蓉咳嗽了几声,又喝了几口水,感觉才好一些,因为咳嗽脸色有些微红,只是唇色还那么苍白。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裴顾泽问。
秦亿蓉看了看他,然后轻轻点头,裴顾泽便把人给扶起来,靠着床头,又去给她倒了水漱口,再坐在床边给她喂粥。
“那些人呢?”秦亿蓉问。
裴顾泽眼底划过冷色,淡淡道:“以命偿命。”他才不是善男信女,他三十六给兄弟都死在他们手上,甚至秦亿蓉也差点没命,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秦亿蓉也没大惊讶,开口说道:“他们的家人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派人把他们的家人都送走了,给安排了住处,算是仁至义尽了。”其实他一开始是想要一起陪葬去的,但一个亲信说,秦亿蓉不会喜欢这样的报仇方式的,所以他才作罢,还给他们找了一处贫民窟丢进去自生自灭。
秦亿蓉的嘴角浮出一点笑意,潋滟的唇色和苍白的面容形成对比,画面感却是极好。
裴顾泽忍不住凑过去,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秦亿蓉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我体验到什么叫做直到失去才知道拥有的可贵。”裴顾泽轻轻揉着她的脑袋,认真说道,“所以我不想再犯错,对不起,之前是我故意气你。”
“你接受我了?”秦亿蓉扬起脸,眼底有些惊喜有又有些不确定。
裴顾泽勾起唇角,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对不起,让白白挨了那么多棍子。”
“一共一百二十棍。”秦亿蓉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笑得无奈又幸福,“第一次最疼,但是第六次也不轻,你吩咐他们打轻点,他们那里知道你说的轻点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想要包庇我,就直接让他们假装打就好。”
裴顾泽失笑,笑得眼角的泪痣也飞扬起来,但是这次却是少了妩媚,多了明媚。
“回头我打他们给你出气。”
“为什么不是打你自己?”秦亿蓉皱眉。
裴顾泽低笑:“你舍得吗?”
想了想,认真地摇摇头。
“不舍得。”
窗外夕阳西下,渐渐没入天边的山峰后。
这一天结束了,他们的全新一天,却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