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午后,我随便找了个餐馆果腹,就开始了我的采购行动,绳索可以在任何一间杂货店买到,报纸就更不用说了,马路上密密麻麻的报刊亭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稍微有点麻烦的就是针孔摄像头,不过好在我以前买过一次,所以算是有了经验,地点就在中关村南四街的一个电子市场里面,俭朴的生活习惯促使我找到附近的一个公交站,看了看,恰好有个696路车经过那里。
四十分钟后,我来到了那条街,看看表,已是两点一刻。这里的电子市场、商店比不良场所还泛滥,充斥在视线里的每个角落。我找到上次来的那个商店,说明来意后,店主立即表示说这里没有那玩意儿。然后我告诉他是回头客,可以出三倍价钱。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我带到里间,说:
“您知道,卖这东西是有风险的,最近俩月查得很严。既然是回头客,又出得起价钱,就给你个面子。”他随即弯腰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一个递给我,“这是市面上最好的,太阳国的WAT公司生产。您看好了,也就胸针那么大,1毫米不到,接上12伏直流电,就能收到320线到560线不等的图像。只给收据,没有发票,也不知道你们用来干什么,出了事我也担当不起。”
现在这些商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得了便宜还卖乖,目的仅仅是让掏了腰包你的得到一丝安慰,以为是自己得了写小恩小惠。反正这东西我也不怎么懂,试了能用,就给了钱拿了东西走人。一个针头大小的东西就耗费了我五千块,比黄金还值钱。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太阳国为什么会那么富裕。
接下来,我又找地方买了绳索和报纸。时间到了下午四点多,正当我准备去车站搭车返回时,看见前方道路上密密麻麻扎着一堆人。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女人在打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伙同一个中年妇女正和一名20来岁的光鲜华丽的妙龄女子拉扯着。那中年的一边拽着对方的衣领一边愤怒地吼道:
“你这臭不要脸的,看你还勾引我男人,今天我就打死你,为社会清除败类!”
那女子似乎是理亏,正处于下风,一言不发地竭力抵抗着。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一老一小趁机而上,将她摁在地上。小的一把脱下女郎的红色高跟鞋,扔出老远,然后抬起脚用力踢打对方的下肢。老的索性坐到女郎腰杆儿上,不停地抽着对手的耳光。那女郎无力反抗,只得侧着脸、扭着身,任凭老女人扯住头发,把脸在地上一碰一个响。
再看看周围的人群,都像在斗牛场看斗牛一样,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有骂着“笨蛋,活该”的,竟没有一个想去制止这场暴力行为的。我对这样群冷眼旁观的人十分不满,为了和他们划清界限,我决定眼不见为净——走开!为什么不去制止呢?我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唉,别人的事还是少去过问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去管的。我这样想着,转身冲出人群,心中仍然有些愤怒。正当我转身离开时,撞到一个人,扭头一看,他正拿着手机专心致志地录着像,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我一看就来气,窝火了,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摔在地上,大声喝道:
“你们这些人,同情心都被狗吃了呀?看女人打架很过瘾吗?除了看热闹,能有点仁慈心吗!社会要毁就毁在你们手里!”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我扔下手里的绳子,准备去解救那个女人。这时,一个男子迅速挡在我面前,一看,比我高出半个头。
“哥们儿,少管闲事!”他拦住我。
“去你的!”我用力一拳打在他下巴上,他后退几步,正要扑过来,却别后面的几只手把胳膊架住。
“兄弟,适可而止!”他身后的声音劝道。
我迅速冲了过去,拉开那个女孩,中年女人还执着地抓着地上那个的头发毫无松手之意。我随即两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怔住了,扭头瞪着我,口中依然骂道:“你吃饱了撑着,管别人的事,没事回家哄老婆去!免得你老婆也勾引别的男人。”
这时,人群里响起了指责声。
“大姐,你这也太过分了。再打,人都没气儿了。”
“都是女人何必嘛?”
“家丑不外扬,真是的!”
“……”
眼见激起了公愤,她也出够了气,便放开那名女子,拉着女儿,和另一个男人匆匆走掉了。人群也逐渐散去。我把那可怜的女人扶起,捡起地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缩着身子,垂着头,头发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边颧骨也被地面磨破了,血肉模糊。
“伤得这么重,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不做声,只顾抽噎着,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我捡好我的东西,来到她身边,小声对她说:
“我们到前面路口去打车吧,这里车少。”
“能帮我捡一下鞋子吗?”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依然低着头,声音很小。
我环顾四周,那两只红色的鞋子,一只躺在垃圾桶旁,一只横在路中间,已经被车轮碾坏了。
“很遗憾,你鞋子中的一只,已经被汽车压坏了。不过没关系,到路口就五十米。如果你怕冷的话,我的可以借你穿一下。”
“算了,还是你自己穿吧。”
随后,她跟在我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丁字路口,然后打了个出租车去往附近的医院。
一路上,她除了句“谢谢“就再没了别的话,一直捂着脸,疼痛难忍的样子。我素来就讨厌那种做小三的女人,搭救她也只有由于那一点仅存的正义感和对女人的一丝怜悯。虽然我是个好色之徒,但绝对敢保证没有半点色心,甚至连她的容貌也没有去留意。因而我并没有和她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着。
很快就到了医院,先是去拍片,头部没什么大碍,内部器官也健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做点伤口处理,上点药贴个疤就解决了。
中途排队等候的时候,她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说话了。
“你说,以后会不会破相啊?”
“只要你好好护理,可能性不大。”
“怎么护理?”
“这个—倒是你可以问医生,我也不懂。”
“唉……”她长叹一口气,“可是我明天还要上课,真没法见人。”
“你还在上学吗?”我有些不敢相信,学生居然也沦落到勾引别人老公的地步。
“不像吗?”她转过脸来疑惑地看着我,“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是个学生吗?”
“呒——没有,没有。我没这样想过。”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我散了一次谎。
突然,我内心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不止一次。我慌忙地在记忆里搜索,却始终想不出来是谁。在北京城内,我的交际圈小的可怜,几乎没什么女性。所以我确信应该是河北老家的。看来有必要进行一番言语侦察。于是我问她: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姓沈,别人都叫我小云。你呢?”
沈云?我的脑袋抽搐了一下,难道是她——沈香芸?高中时拒绝过我求爱的那个女孩?前面我提到过。唯一一次求爱就失败的惨痛经历。我慌得六神无主,幸好多年未见,她没认出我。也可能不是她,她也许全名就叫沈云,沈香芸的脸没这么长,下巴没这么尖。我心里依然十分紧张,担心她们是同一个人。
“请问你贵姓?”她见我发呆的样子,再次问道。
“噢,我姓陈,耳东陈。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是的,我是河北的。”
这下确信无疑了,我假装笑了起来:“不会吧,这么巧!我也是,你河北哪儿的?”
“是吗?我是保定的,你呢?”
“我秦皇岛的。”我胡乱应付道。
“那也很有缘分,谢谢你!”
我笑了,笑得那样僵硬,以至于脸上的肌肉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
在明确了她的身份后,我心中煞不是滋味。曾经自己一心想要得到却又未能得到的东西,却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就好比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被拿去擦了地板一样,很是憋屈。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具有戏剧色彩的事情不会出现在生活里,只会出现在屏幕上。只有当你真正遇到以后,才会相信它不只是出现在荧幕上,还经常出现在一些幸运儿或者倒霉鬼的生活中。人的生活原本就是一段剧情,有时是独角戏,有时是双簧,有时是多幕剧。只不过生活不会像影片那样故意地把许多戏剧性的事件按照顺序凑在一起罢了,因为没有人能够一直邂逅到这种戏剧性的事件,除非他幸运透顶或是倒霉透顶。这种人出现的几率比飞机失事还小,而我,又恰恰是这样一个倒霉透顶的家伙。
话又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故事中来。
我和她,两个并不陌生人的开始像陌生人一样交谈起来。在谈话中,我故意闻到她有关于今天这件事的起因。或许是出于感激,她直言不讳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从而让我得知她正就读于北京的一所名校,那个男人是她学校里的一个教授,通过同学认识的。她知道那样做不好,但无奈父亲患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所以无奈做了他的地下情人,也就是市面上的小三。但是,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被男人的妻子发现了,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说到这里,她开始抽泣起来,竟伏在我肩上大把地抹起眼泪。我承认,在若干年前,是那么地渴望、幻想着和她拥抱,但万万没想到是通过这种方式。对我而言,这是一种耻辱,一种赤裸裸的羞辱。我一把推开她,说:
“我还有事情要办,得先走了。”看着那双光着袜子的脚,我又嘱咐道:“叫一个朋友来接你吧,别太难过了。”
“好的,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象还会发生什么。”她擦了擦眼睛,点头说道。
我随即道了个别,起身离去。
“喂,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没走出几步,就被她叫住。
“联系方式就算了吧,有缘会再见到的。”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大跨步走了出去。
我想,即便是电话没丢,也不会留下号码给她,因为,我要尝试一下,拒绝一个曾经拒绝过我的人,该是一件多痛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