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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恶魔(3)

林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晓若说的是谁,脑子顿时就像被奔跑的快马踢中一样轰然爆响,一刹那间思维停顿,只有周晓若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冷汗立刻渗出来,如果被程庆看到他和陈殷在一起,而且还这么亲密,恐怕就百口莫辩了。

陈殷见他神情异样,就问他怎么了。

林俊就说程庆来了。

陈殷的脸也白了,迅速跑到门口,拉开门去看了一下,又小心关好门,转回身伸手拦住想要夺门而逃的林俊,“不行不行,已经过来了,你不能出去,去躲到卧室的床底下。”

“为什么要躲?我们也没干什么。”林俊心虚地辩解。

“是没干什么,但程庆不会那么想,听我的,我是为你好。”陈殷一边惶急地劝说林俊一边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卧室,附身掀起床脚的帷幕,指着床下的催促道:“快点快点,记住不要发出声音。”

林俊没办法拒绝,只能俯身爬进床底下。那床是欧式风格的,看起来非常华丽典雅,除此之外,对于林俊而言最大的优势是床板距离地面较高,下面显得很宽敞,趴在下面竟然不会感觉很压迫,床的四周有带花纹的暗红色帷幕遮挡,遮蔽的非常严实。只要不掀开帷幕,没有人能知道床下面会有什么。林俊趴在床下面,听着陈殷的脚步声远离,心中疑惑渐起。

这栋楼房间的格局大同小异,他不止一次地进入过其它空着的房间,是以对房间的布局非常熟悉。顶级的套间有两个客厅,三个卧室,一个衣帽间,两个洗手间,一个厨房,一个露台,一个女佣房。各种家俱一应俱全,想要藏个人还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陈殷却连思考一下都没有就把他藏到最接近客厅的这间卧室的床下。他不知道陈殷是如何做出的选择,难道早在她刚刚四处巡视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出现意外状况的时候要把他藏在何处么。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程庆会恰好在此时赶来这里。

正自疑惑着,开门声响起,虽然知道对方肯定看不到自己,林俊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起初两个人的说话声音都很低,隔着厚厚的帘幕,林俊听不太清楚,片刻之后,不知道说因为什么,陈殷忽地大喊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把他放出来,你知道他会杀了我。”

“他毕竟是我儿子。”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就是程庆无疑。

“难道我肚子里怀的就不是你儿子么?”陈殷嚎啕大哭了起来。

男人语调转缓,“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杀了他,你肚里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你不要哭,我把他送到国外去,永远也不让他回来。”

“我不管,你答应过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关在监狱里。”

“够了,”程庆断喝一声,“还嫌不够丢脸么?我程庆这张老脸都被你们两个丢尽了。你看看报纸上网络上都怎么写的,说我为了女人把自己儿子送进监狱,说你们两个争家产大打出手。”

陈殷不说话只是低声啜泣。

见陈殷哭得伤心,程庆又软语规劝:“好了,阿殷,不要生气了,跟我回去吧!”

“回去干嘛?等着你儿子杀了我吗?我才不回去,不用你管我,我喜欢住在这里。”陈殷负气道。

“说什么蠢话!”程庆的声音陡然高昂,怒气冲冲,“你也不看看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非要来这里住,你脑子有问题么?你妈是个疯子难道你也是疯子么?”

“我妈不是疯子。”陈殷大声抗议。

程庆冷笑了一声,“对,不是疯子!你说她不是疯子,那你为什么都不敢陪着她,每次来都只是离得远远地看着,你怕什么?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那个‘非常正常’的老妈曾经从你的胳膊上咬掉了一块肉。你可是她女儿啊!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么?”

“你闭嘴,程庆你他妈的给我闭上你的臭狗嘴,”陈殷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就算她是疯子,她也是我妈。老娘嫁给你,你也得管她叫妈。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么,你那个儿子屁本事没有只会吃喝嫖赌,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盼着你赶紧死掉,你是他老子,你以为你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告诉你你们全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是啊,我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那你为什么还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你大可以离开去找个更好的啊,你为什么不滚啊,赶紧滚啊,老子正打算找个更好的。不过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离开就他妈的给我净身出户。老子的钱你一分都别想带走,身上穿的衣服也都给我脱下来,还有你那个疯子老妈,如果不是老子每个月掏大把的钱养着她,雇好几个人看着她,用最好的药,住最好的房间,接受最好的治疗,她早都死了吧。你应该还记得她两年前的样子吧!被绑在疯人院那种铁床上,戴着嚼子,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臭的像是刚从臭水沟子里捞出来一般。你信不信,你今天离开,明天她就回被重新送回精神病院。”

程庆这番话说的冷漠至极,作为外人的林俊听了都觉得无法忍受,想必陈殷更是觉得锥心裂骨。果然,过了半天都再未听到陈殷的说话声。只有哽咽的声音在程庆的咒骂声间隙隐隐传来。脑海中浮现出陈殷满面泪痕的可怜模样,林俊觉得胸口无比憋闷,有一种想要出去把程庆暴打一顿为陈殷出气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他知道自己出去除了为陈殷添上一堆麻烦之外,起不到任何帮助。

“孩子都他妈的没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能拿我的么?我告诉你陈殷,老子是他妈给你面子才来接你,你爱回不回,老子还真就不伺候你了。”程庆恶狠狠地威胁着,话音方落,门被打开,又“咣”的一声被摔上。

屋子忽地安静下来,陈殷的哭泣声开始凸显的无比悲切,林俊猜测程庆已经离开了,可是他却不敢出去,他怕万一那混蛋忽然又转回来。又过了十几分钟,林俊终可确定程庆不会再回来,这才从床底下爬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

陈殷正坐在沙发上低声啜泣,浑身被气的不停颤抖,满脸都是泪痕,见林俊出来,伸手把泪水擦干,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你觉得这样的王八蛋值得我爱么?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不相信爱情了,说的好听啊,其实不过是交易而已。”顿了顿,她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窗边,抱着双臂,看向外面的淅淅沥沥的雨,声音幽幽传来,像是掺了秋雨进去一般带着凄冷的寒意,“我妈就住在我头顶上的房间,现在,是我和她之间最近的距离。程庆说的没错,她是个疯子。自从那次意外之后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她一直觉得我是个灾星,是个魔鬼。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那件诡异的事情,爷爷杀了想要强暴我的继父,虽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匪夷所思至极,因为一个帕金森晚期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竟然杀掉一个成年男子,这显然不合常理。但经过警方的取证之后,确实排除了我的嫌疑。然而,在她的心里我才是那个杀了继父的凶手。因为当她进门的那一刹那我正握着那把血迹斑斑的锤子。你知道吗?当时我只是想要把爷爷扶起来,但那锤子一直攥在他的手里,攥的那么紧,我好不容易才把那锤子从他手里弄出来,却没想到正好她推门进来。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无法忘记她当时的表情有多么的惊恐。只有看到恶魔之后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吧。虽然她一直在不停告诉别人杀了继父的是爷爷,我知道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这句话,无论她说的多么坚定,她只是为了保护我。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抱过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会哄我睡觉,然而一旦我睡着了,她就立刻离我远远的。好像我身上有瘟疫一样。”

“她怕我又爱我,想要远离我又狠不下心来把我抛弃。我当时那么小,无从了解她心中的纠结与恐惧,只是觉得妈妈对我冷淡疏远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件事情开始从我的记忆中变淡,能在夜里睡得踏实,没有噩梦,也不再害怕一个人独处。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会被岁月冲淡,对她而言我拿着染血凶器的画面日复一日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演,一遍一遍循环,已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经常从噩梦中惊醒,随后便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差,就像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她连自己都无法照顾更别提照顾我。从那以后,我开始养活自己,每天早上我都推着那辆小车去街边摆摊,邻里街坊可怜我都来照顾我的生意,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勉强可以养活我和我妈。事实证明人在艰难的环境中确实会很快的成长起来,我十岁的那一年学会了做饭洗衣服,做家务,针头线脑的杂货摊也被我经营的不错。那是为数不多的一段令我觉得快乐的时光,虽然过得清苦,但却能够自己掌控,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妈不见了,我跑出去到处找她,每一处她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却一直都找不到。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当我半夜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家门口遮雨台下,我一走近她就喊我的名字。我认出那是妈妈的姐姐,我的姨妈。她拉着我说让我和她回家,我摇头,说要等妈妈回来。她说妈妈不会回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有人看到妈妈从西岚东桥上跳进了波涛滚滚的西岚江。”

林俊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外面雨势转大,也起了风,风裹着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窗玻璃上,与此同时林俊的心中也像是刮起了一阵狂风暴雨。无论如何他都想象不到自己当时的行为会阴差阳错地造成这样难以预料的悲惨后果。从窗玻璃的反射中能看到陈殷悲伤痛苦的表情,他想不到任何话来安慰她,还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那个打死你继父的人并不是你爷爷而是自己么。别逗了,会被人当成疯子的。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听她讲述。

“我当然不信,”陈殷继续说着,语调平缓,就像说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最后哭的失去了全身的所有力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等我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我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那女人正在把我的衣服一件件地从行李袋中拿出来放进床边的衣柜。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在我昏睡的时候她已经把我带到了她住的地方。我立刻大哭着说要回家,那女人忽然放下衣服转过身来,抡起手臂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冷冷地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被打懵了,眼前金星乱闪,耳朵里轰鸣一片,整个脸颊瞬间就肿了起来。她恶狠狠地警告我如果不听话还会再打我,我吓坏了,把所有的哭声都咽回肚子里。”

“就这样我开始和那女人一起生活,她很凶,对我非打即骂,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我终于能去上学了。她没有工作,是个暗门子,靠卖淫为生。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妈很少提及她这个姐姐。她和我妈的眉眼很像,但更漂亮,眉梢眼角都带着妩媚的春情。因为长得不错,所以在北城一带颇有艳名。那时候经常有形形色色的男人来到我们住的地方找她。有一年她爱上了一个做服装批发生意的男人。男人大约四十多岁,长的不错,风度翩翩,迷得她神魂颠倒,天天梦想着和那男人结婚。那段时间她很少骂我,每天都容光焕发的做一桌子菜等着那男人来。忽然有一天那男人说做生意资金周转不开,她二话没说就把这几年卖身攒下来的钱都交给那男人。结果那男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疯了一样找他,但名字是假的,住址也是假的,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之后的几天她不吃不喝地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无论我怎么敲门她都不答应,一副要把自己饿死的样子。就在我打算找警察把门撞开的时候,她自己走出来,瘦的骷髅一般。接着坐在桌子边一语不发地吃光了半盆米饭。”

“我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挺过来了。日子又开始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过糟糕的是她开始吸毒,最开始只是摇头丸之类的东西,后来开始吸食海洛因。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搞死,但却没想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快。我还记得那是某年的秋天,我上完晚自习回家后,看到她的卧室门开着,她躺在床上口吐白沫人事不醒,我立刻打电话给120,但还未等被送到医院她就停止了呼吸。那时候我十八岁,和她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八年。”

“后来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一封信,是写给我的。你无法想象我读完信之后有多么震惊。原来我妈并没死,而是被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她说当年去我家看望我妈的时候,发现我妈正在磨一把菜刀,一边磨一边说等我回来的时候要把我杀掉,因为她的女儿已经变成了恶魔。惊恐之下她叫来警察把我妈带走,然后骗我说我妈跳江自杀,目的只是为了不让我去找她。我所不知道的是那女人每个月都去看望我妈,定期缴费给精神病院,但却一直瞒着我,瞒了八年。我按照信里说的地址,找到那家精神病院,很顺利地见到我妈,然而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几乎无法辨认出。她才四十岁,却苍老的像是七八十岁一般,我不知道这八年之中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头发花白一片,面容枯槁,双目无神。我看着她,但她的眼神却没有焦点一般四处游移。我喊了她一声,她好像忽然从梦中惊醒一样,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从地上跳起来,满脸都是惊恐,指着我凄厉地大喊,我怔了一下才听清楚她咒骂我是‘魔鬼’”说到这里,陈殷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是她女儿啊,她却把我视为魔鬼一般。我想要接近她,可是刚刚走近两步她就嚎叫着用头去撞会客室的铁门,疯了一样想要逃出去。看着她那疯狂的模样我只好退回去,喊医生来帮忙。我问医生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告诉我说她有狂躁症和妄想症,犯病的时候会很危险,具有攻击性。于是我只能在一个有方形窗口的铁门后看着她被注射了镇静剂后用皮带绑在床上。从那以后我每周都去看她,当然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这样持续了半年多的时间,我逐渐发现那家精神病院不仅环境很差,而且其中的护理人员对病人非常粗暴,甚至有虐待的嫌疑。因为我总是发现我妈的手臂上脖子上有很多淤青,我找到院方投诉过,但对方却辩解称那是病人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我没有证据是以没办法去证实。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能把她换到一个更好的地方。我找了本市的几家环境不错又有资质,能够接受精神病人的疗养院,但价格都贵的吓人。没办法我只能先去赚钱。那时我上高三,成绩很差,根本考不上大学,就算能考上我也没有钱去读。几乎没怎么考虑我就退学了,然后去一家快餐店当服务员。干了一个月之后发现钱赚的太少,靠这份工作就算不吃不喝想要攒够送我妈去疗养院的钱估计也要三四年之久。无论是我还是我妈都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后来我听说去夜店陪酒赚钱比较多。就打算去找一家夜总会当陪酒小妹。因为容貌上的优势,很容易就被录用。没想到上班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程庆,他陪他的一个朋友来放松,点了我去陪酒。虽然年纪比较大,但看上去却很有活力,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是50多岁的老头子。那天我一共陪他喝了两杯酒,他却塞给我一千块小费。他问我做这行多久了,我说今天是第一天,他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了我半天,忽然问我是不是很需要钱。我说是。他说要多少。我说了个数字,他就拉我出去,当时已经是凌晨,他拉着我在马路上找ATM,然后取光了三台ATM里的钱。他数都没数就把那些钱都塞进我的包里,问我够了么?我不清楚他一共取了多少,反正那么厚的一大摞,最少也有要七八万。我呆呆地点头说应该够了。他就说先拿去花吧,如果不够再找我要。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爱惜自己,不应该跳进这样的污水坑。然后问我有没有手机,我掏出我的诺基亚,他接过去输入一串号码进去,说‘这是我的电话号,我的名字叫程庆,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说完转身就走,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动的泪如雨下,他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要用这笔钱来干什么,就能够把这么多钱借给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被这么信任过,心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感激。我追上他告诉他我需要钱的原因,并发誓说一定会把钱还给他。他听我说完之后,只是笑了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有个更好的建议,然后第二天他开着车把我带来这里,那时这里的院长还不是艾琳,设施也没有现在这么好。我一来到这里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妈送到这里来。相比那个破破烂烂的精神病院这里无疑就是个天堂。可是在说明了来意之后,院方并不同意接收,给出的理由是私人疗养院只对特定的人开放,说白了所谓特定的人指的无非就是权贵和富豪,而我妈显然不符合入院的标准。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次求助于程庆。虽然当时程庆还不是西岚的首富,却也在西岚当地颇有名气,经过他出面,对方才同意接收,不过所缴纳的费用之多却让我感到绝望。”

“于是短短的两天,无论是人情还是金钱我都欠下了难以偿还的巨债。现在想想,这就是程庆的高明之处。能够把生意做到这样的地步的人无不是人精,每天面对各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测人心,像我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想要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对他来说简直太容易了。可笑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命好遇到这么好的人。后来我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程庆都会及时出现帮我解决。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于有困难就去找他,习惯于去信赖他依靠他,就这样我一步一步不由自主地陷入到程庆编制的罗网当中,等我醒悟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我知道我对他的不是爱,但却无法离开,就像那种生长在雨林中的藤蔓,一定要依附其他树木才能生长。所以我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死死地抓住程庆这棵大树。就算这棵树又老又丑,还结满了充满剧毒的果实。因为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起初我还对他充满感激,毕竟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但后来我逐渐发现,除了和我母亲有关的外,我所遇到的那些困境竟然大部分都是他在暗地里谋划的,目的当然是让我去找他去求他,进而欠他越来越多的人情,最后彻底成为他的玩物他的附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计划好了,我就像他手中的一颗棋子,无论怎样都逃脱不出他的控制,只能顺从地走到他想要的位置。我以为我得到了他的帮助却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整个人生。”说到此处,陈殷长长地叹息,旋即又面露痛苦惊恐之色,“有句话说知人知面难知心,别看程庆表面上看着和善儒雅,但其实他的心理非常阴暗扭曲,和他那个儿子一样,骨子充满了暴力的倾向,而且更甚。说了你恐怕都不会相信,有一次我都不知道因为什么惹他生气,他就疯了一样把我按在茶几上,抡起玻璃质的烟灰缸砸断了我的一根手指,你看现在这根手指都无法弯曲。”陈殷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掌伸到林俊面前,那是左手的食指,原本应该纤细笔直的手指在最上面的关节处变的有些扭曲,那是矫正之后留下的痕迹。

林俊看的心生寒意,都说十指连心,就算是被纸片在手指上割出的伤口都会非常疼,何况是生生的把手指砸断。看着陈殷那根受伤的手指林俊就觉得心中有股火气在涌动,心想这要有多么丧心病狂才能下得去手啊!然而更令他心寒的是程庆那阴沉如海的心机。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只为了要把陈殷变成他的禁脔。由此可见程庆此人要有多么的可怕。他从没见过程庆,在程武阳的描述中他一直都以为程庆是个混蛋父亲,却没想到除了混蛋父亲、成功商人之外还存在变态和阴谋家的形象。

“阿俊,你知道吗?”陈殷忽然转过身,走到林俊的面前贴身而立,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眸中波光潋滟,语声软糯,“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朝思暮想地挂念过一个人。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幼稚说法,更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有天意存在。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当你冲到我面前,轮起椅子把那个外国人打倒的那一刻,我就像被雷霆击中一般,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很玄妙,就像夏日炎热午后忽然下起驱散暑气的暴雨,就像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在翠绿荒野上肆意奔跑的畅快,就像深秋站在高处俯瞰层林尽染色彩斑斓的野山,就像严冬躺在温暖的被子里静听窗外落雪的声音;总之就是那种面对生命中最美好事物时的感受。所以你无法想象之后在医院中我听到你和程武阳那番通话时的心痛和愤怒,就像是从山巅一下坠落到谷底,无比的沮丧和绝望,于是我大骂了你一通,看着你羞愤交加失魂落魄地离开,心中的痛快无法言喻,但随后便是无可名状的悲伤。从那天之后我的脑海中就总是出现你的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面之缘就会如此印象深刻,忽然有一天我想通了原因。因为你的眼睛和我爷爷的好像。那段时间我纠结的要死,想要见你,但又不知道怎么找你,人海茫茫,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想如果见到你该怎么办?我之前骂你骂的那么难听,你一定会恨我吧?进而又担忧如果我去找你,你会不会还和程武阳一起骗我利用我。顾虑重重之下只好压下想要去找你的欲望。然而却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周多就再次见到你,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救命恩人。真的会有这么巧合吗?不瞒你说,当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感谢你,而是怀疑,满脑子都在琢磨这是不是你和程武阳设下的陷阱,气的整个人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因为你们两个混蛋竟然把我妈当诱饵来引我上钩。幸亏为了弄清楚事情经过问了当时在现场的几个人,这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陈殷忽然莞尔一笑,“你不知道当我知道冤枉了你之后心里有多么开心,虽然对你来说很委屈,但我真的好欢喜,因为能证明你没有骗我,这对我真的非常重要。”

“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也体谅我的难处。我不奢望我们能在一起,只是能允许我常常见到你,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也好。我求你不要拒绝我。”

林俊看着陈殷不知道该说什么,如同翻倒了五味瓶,诸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他喜欢陈殷,幸运的是陈殷也喜欢自己,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然而现实却是她已为人妇。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每思至此都心痛若死,他本不想夹在其中做第三者,可心中着实爱她,见她眸子中满是可怜巴巴的乞求和殷切的希望,不忍狠心拒绝,心下一软,便把头点了点。

见到他点头,陈殷欢呼一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林俊心中长长地叹息一声,暗骂自己不识好歹,能得到陈殷的爱已是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还奢望什么啊!想到此处,心中憋闷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雨小了很多,细细的雨丝化为雨雾,飘飘渺渺的笼罩在窗子外的那片世界。远近的景物都隐进雨雾中看不真切。此刻林俊也有些云里雾里,他有种想要掐自己一下的冲动,如果不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怀中陈殷那柔软温热的身体,他绝对会认为自己正身处于虚幻的梦境中。

“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程庆不死掉呐,如果他死掉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陈殷紧贴在林俊的胸口絮絮低语,顿了一下,忽地昂起头,眼睛灼灼地盯着林俊,森然道:“不如我们杀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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