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故事说侯爷带我和右相巡视乡下。有一次走到郊外山林中，看见在一个树木茂盛的林子里，一个农夫正在张挂捕捉飞鸟的网，是东南西北四面都张挂。待网挂好后，这个农夫对天拜了几拜，然后跪在地上祷告说，“求上天保佑，网已挂好，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从四方来的鸟兽都进我的网中来。”侯爷听见了以后，非常感慨地说：“只有履癸才能如此网络天下！这样张网，要捕尽天下的鸟兽，太残忍。”侯爷叫人把张挂的网撤掉三面，只留下一面。然后祷告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想往左跑的，往左跑，想往右飞的，往右飞，不听话的，就钻网里吧。”随后侯爷对那个农夫和大家说，对待禽兽也要有仁德之心，不能赶尽杀绝，不听天命的，还是少数，要捕捉的就是那些不听天命的。我和右相听了以后，都赞美侯爷是一个有德之君。那个农夫也深受感动，从此就照侯爷的做法，只张一面网。
啊，有这种事吗？
没有。
其实四面张网，不如张一面网捕鸟多，你说呢？你若设下天罗地网，就等于没有网络。
侯爷明鉴。
大乙叹息，造谣者机心很深，看起来是夸我，其实在陷我于虚伪和不义。这种故事效果如何。
仲虺说，大家都说侯爷宅心仁厚。
愚民无知，不知道天子会如何想我。关于天子的故事呢？
没有具体的事，只说天子有个巨大的酒池，可以航船，肉像树林一样挂满船上和岸上，天子与大臣天天做长夜之饮，喝醉的人会掉进酒池里淹死，有大臣，有宫女。天子的妃子有3000人。
天子好色不假，还不至于此。我知道天子经常斥责建议他不饮酒不纵欲的大臣。天子说我一年才喝多少酒，喝酒的时候，你们都成了我的兄弟不好吗？我一年才玩几个女人，女人叫我心潮澎湃，经常换女人，可以叫我经常思量国事，不懈怠。再说，我还经常把女人赏赐给你们，应该是加深了我们的兄弟情分。我一年能玩几个女人呢？天子好色是有的，即使有纵欲的时候，也还能适可而止。不过天子手里有两张王牌，一只九国联军，一只三千女兵。三千女兵可不是三千妃子。
还流传一条谣言。
哦？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这太阳什么时候才落下，我和你一起跑了罢）！”
故事和谣言都从哪里出来的？
从夏都传来的。
大乙沉吟不语。厨子伊送上了汤饮？
大乙看着厨子伊，右相知道这些故事和谣言吗？
知道。
右相怎么看？
当今天子挥霍民脂民膏却不作为，夏都民怨沸腾，大王作为一代明君，呼之欲出。
百姓怎么讲都不是问题，我们不能乱讲，大商境内要公告不许传播此类故事和谣言。如有议论于市井者，一律严加处罚。
厨子伊回到湖边营地，反思自己自己的计划，他已经开始染指大商周边的大诸侯国，寻找他们的过错，或者思量如何制造他们的过错。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飘了进来，他回身一望，居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老师。
老师比以前更加形容枯槁了，犹如一首琴歌里描写的样子——
形若槁骸。
心若死灰。
真其实知。
不以故自持。
媒媒晦晦。
无心而不可与谋。
彼何人哉。
先生！
参见右相大人。
先生请坐，请受学生一拜。北方真人坦然地了受了厨子伊三拜。
先生真是从天而降，学生喜不自胜。
为师经过查访知道你很勤勉，特意来正式收你为弟子。
我不一直是先生的弟子吗？
还不算是，你听说过至人天团吧。天团为守护上帝的天书，守护上帝的子民而存在，为师是天团里的北方真人。
弟子愿意学习，可是……
你不愿意远离俗世？
我……
为师没想到你天赋异禀，能自学成才。但你已误入歧途，你的消息团、谋杀团大违正道，必须解散。
如果学生不跟先生去呢。
解散你的团队，终身为厨子。
如果跟先生去呢？
精研天书，守护天书，成为上帝的战士。
那我愿意随先生往。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好吧。
北方真人转身出门，厨子伊随后跟上，出门的瞬间，厨子伊的短剑无声地由下而上刺入北方真人的后背。北方真人转过身来，怜悯地望着他，然后合上了双眼。
履癸的嫡系太多，大商边上的葛国也是履癸的嫡系，可这位嫡系的任务就是监视大乙，他从不配合大乙的行动，还对大乙冷嘲热讽，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蹂躏大乙的一切。答案当然是背后履癸给他撑腰。大乙内心不忿，终于找到用葛侯从不祭祀上帝和列祖列宗、不理朝政、导致国民出走、成为他国治安的累赘的罪责，出兵讨伐他。葛侯来到阵前痛骂大乙，大乙读了一通檄文，一群战士直接绑了葛侯，进了都城再读一遍檄文，就把葛侯的头砍了。接着扶持葛侯的儿子上位，葛侯的儿子没说的，立即归顺了大乙，葛侯周边的小诸侯国也归顺了大乙。
秋天来了，又要去朝觐天子。大乙叫来了厨子伊和仲虺说，我这次朝觐天子，你们也去。你们主要拜会各个诸侯国的臣子，联络下感情。如果天子留下我，你们就迅速回来组织大批钱、珍宝、女子进贡给天子，别忘了给天子送36个女战士。
厨子伊问道，侯爷是准备好冒险去夏都吗？
冒什么险？只是一颗忠于天子的赤心太难表白了。
7、妹喜老了
夏都的秋季，朝贡的队伍络绎不绝，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所有饭店的桌子都从屋里摆到了院子里，从院子里摆到了街上。大商的队伍不是最庞大的也差不多了。看热闹的路人很多，大乙、仲虺、厨子伊都有自己的崇拜者。欢呼声显得震天动地的，大乙并不习惯夏都的人把他当天子的重剑来观赏，把仲虺当马车来欣赏，把厨子伊当菜肴来欣赏。大乙只身朝觐天子，履癸待他依旧兴致昂扬。履癸胖了，不再拉他比剑，但是看他与别人比剑。履癸赞叹他的剑法进步神速，说诸侯中已经无人能及。当然履癸赐他天子剑时也赐他六式天子剑法，如今他已经演练的十分纯熟，可还有三式天子剑法履癸没传他，虽然不指望目睹这三式剑法，他还经常依据六式剑法，揣摩另外三式剑法，他没有自创招式，但这六式剑法的境界比原来却高了许多，赢得履癸慷慨的赞赏。大乙说，最后三式自己却难以推想出来，不知何时可得陛下指点一二。
履癸说，你是剑客。总想知道不知道的。不过天子剑虽然为九式，前六式为剑术，我都给你了，你已经融会贯通。后三式则为剑理，分别是：匹夫之剑，诸侯之剑，天子之剑。徒有名目而已。我皇祖创下这九剑后，倒也代代相传，剑理也许因为是口传的缘故传丢了。所以天子九剑实为六剑。
大乙跪谢，我多幸运啊，得蒙天子陛下亲传剑法。
不过履癸说自己很惦记他，希望这次来夏都能在夏台多住些日子。大乙说那太好了，能与天子朝夕相处得学到多少东西啊。履癸只是微笑。
仲虺几乎去各个诸侯国的住地都受到热烈地欢迎，大家都愿意和他讨论车的设计和制造，愿意讨论青铜器的原料如何配比才能炼出各种需求的青铜来。仲虺总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大家待仲虺如上宾，仲虺在夏都的时间就被填满了。厨子伊通过内线拜见了妺喜。妺喜很高兴，告诉他许多夏都的事情，同时把自己的梦也告诉的厨子伊，希望他参详一下。
妹喜在五月的一个早上做了个梦。妺喜说太可怕了，她梦见自己的大拇指被甲虫类的虫子的啃咬，挤出来的脓像打碎了乌鸦蛋，她梦见自己一边挤脓，虫子一边疯了一样地往里钻着咬……厨子伊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天子知道你的梦吗？
妺喜说当然知道了，整个夏都的人都知道。
妺喜老了，有皱纹了，脸上从前的光泽都消失了，只剩下干燥的红色。她非常高兴地收下了厨子伊送的各种玉佩。厨子伊还送了一大瓶自己熬制的美容膏，妺喜当场试后非常满意，随即要求厨子伊每年都给她送这个美容膏。
厨子伊回到住地立即找到仲虺说，大乙肯定被天子留下了，我们都抓紧回大商去。厨子伊讲了妺喜的梦，然后说道，乌鸦，玄鸟，大商的符号，商人祖先传下的歌谣里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代表大商，大拇指可以代表天子的爪牙之国。乌鸦蛋是说大商在腐败夏邦。整个夏都都知道这个梦。天子也知道，我们必须立马回去按照侯爷的吩咐去做，给天子准备进贡的物品。俩人立即动身回去了。
在夏台大乙也不寂寞，有人陪伴他，履癸也经常过来找他悠游，谈论天下事。履癸也给他讲述了妺喜的梦，并讲了巫史们如何解梦。说巫史们建议履癸收回大乙征伐诸侯的权力。大乙说自己非常愿意把天子车天子剑送回夏都。履癸话锋一转说，可我以为，你是我的股肱之国，爪牙的脓原来就有的，甲虫什么的不过是在清理腐烂的肌肉而非断我大夏的爪牙。大乙诚恳地说，我愿意追随天子，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履癸不再与大乙比剑，却喜欢与他弈棋，履癸让六子，俩人能互有胜负。这天履癸落下一子，大乙顿觉万木飘零、天地肃杀，大乙说，天子这手棋好凌厉呀。履癸说不是我的棋肃杀，是我弟弟来了。室外一曲琴音响起，若万木飘零里的一缕阳光、飞鸟、飞鸟的鸣叫，令人心生暖意，肃杀之气隐去。琴音消歇，一个巨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兄好。侯爷好。
大乙、履癸都站了起来。履癸站起来对大乙说，这是我弟弟务光，是至人天团的领袖之一，东方真人。
务光背负琴与重剑，腰悬青囊：我是来与王兄作别的。
你来得正好，我久不与大乙比剑了，你来指点一下大乙的剑术。
大乙取出自己的毫无修饰的青铜钝剑，务光说，侯爷这长剑果然气势非凡。但是，务光只是从门边拿起一根竹棍作剑，侯爷请。
务光周身瞬间布满了森然剑气，不论大乙从任何方位进攻都被一击退下，大乙练的天子剑完全无用，务光如果进击，大乙也挡无可挡，只有弃剑。内心郁闷得要死。履癸哈哈大笑，其实也没啥，他的速度力量身体的素质远超常人，他随便指手画脚我们都不堪一击。大乙讯问务光的剑法，务光说是游龙剑法。接着取出自己的重剑去室外的林间为二人演绎了一遍。好像为了回应履癸前面的笑谈，中间有一段慢级了，慢得看不出变化，但比快还快。两人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务光的剑通体乌黑，黯然辉润，不比大乙的剑大，却比大乙的剑沉了很多。
履癸说这可是人间所无的宝贝，叫陨铁剑。这剑砍千军杀万马而不卷刃，而且越用越锋利，是口凶器，不适合我们用。
大乙说，今日看务光先生舞剑真是受益匪浅，看到了心剑、意剑，我练的剑就是健身小道而已。从今而后不再用剑。说吧将自己的佩剑丢在了地上。
履癸大笑，剑啊刀啊还是要佩的，趋吉辟邪的符号。说罢解下自己的佩剑挂在大乙的腰上。
仲虺再次率领庞大的车队来到夏都，朝觐天子，奉上各色礼品。履癸甚是满意，对36个女兵尤其青眼有加。他赏赐了仲虺后说道，你去夏台看望你的主子，不能总留着他，晚上我和你们吃饭给你们践行，你们明早就回去吧。
8、被侵略
大乙在夏都滞留了差不多半年，这段时间韦国、顾国、昆吾国侵吞了大商一半的土地。三个国家且都大军压境，挖沟筑墙，大有一举吞灭大商的气势。曹县内外安置了大量流民，一片风声鹤唳。本地有钱人家都开始计划向夏都转移人口与财产了。大乙没想到会这样，但也很沉静。仲虺汇报完后说道，现在侯爷回来了，想必那三个国家也不能有下一步举措。大乙回到都城，几乎全城的人都来迎接他了。他没说什么话，但是流了很多热泪。
在议事大厅，厨子伊先汇报了国内的情况，然后分别介绍了韦国、顾国和昆吾国的情况。这三个国家都是履癸的嫡系国，他们的所做所为履癸当然清楚。大乙问仲虺，将士情况如何。仲虺说，随时可以参加战斗。大乙说，你们安排一下，左相调集全部的车兵、马兵，先灭韦国，回头灭掉顾国，人口土地全部并入大商。右相带步兵与联军去和昆吾国友好谈判，占我们的地，就委托他们管理吧，多谈谈给我们多少税赋，待拿下韦国、顾国就撤回来。你们先草拟一份剿灭韦国、顾国的文告，再去各行其是。我这一阵子回商丘老家祭祖去，国事都由终古先生处理。说罢，他解下佩剑。这是天子送的佩剑，就麻烦终古先生送到天子车台供奉起来吧。
此后大乙身上就佩戴两件饰品，犀牛角刀与桃木短剑。
半年后大乙从商丘回来，韦国，顾国都属于大商国，昆吾国也主动交还了所占有的大商土地。
大乙问大家，土地大了，人口多了，你们管理得如何？
大家说还好。还可以再多点。
他问昆吾国如何。
厨子伊说几十个小国都归顺大商，昆吾国特别收敛了，但一直在探听侯爷的消息。
探听到我什么消息了吗？
说侯爷在老家成天和孩子们打猎，钓鱼，听少女唱歌。说侯爷每天晚上都练一个时辰竹剑。
夏邦情况如何？
不进朝贡的诸侯越来越多了？
知道原因吗？
主要是连年水灾旱灾，粮食收不上来，钱又拿去买粮食了。
大商缺粮食吗？
还好。历年都有储备，每年都从南方收买粮食。
你们了解至人天团吗？
厨子伊说，他们被称为高士、游仙、神人、游侠……多出入市井或者隐居山林，出入市井的给人治病，算命，或者教孩子读书，隐居山林的，会制造奇器。
仲虺说，我们家的造舟造车术讲来起来还是他们传授的，也许我的先祖番禺，奚仲就属于至人天团的。不过现在没啥关系了。
他们究竟为什么而存在？
厨子伊犹豫了一下说道：说是为守护上帝的天书与上帝的子民。
大乙好奇地说，我们都算上帝的子民吧，你们见过天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