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心下觉得颇有些玩味,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悄悄退了开去。
她们偷偷摸摸地绕了一圈,转到南玉卧室的窗下,昭雪让清瑟和绿香分别注意放风,她自己潜到窗下听,以南玉现下的身体状况,三人就算是谈话,多多少少也会顾及她吧。
房内有一人的咳嗽声,一人的轻笑声,同时,还听到一阵浅浅的啜茶声,昭雪毫不费力地辨别出分别是南玉、宝桐和紫幽。宝桐收了笑声,柔柔地道:“妹妹可是我们侯府第一才女,我同紫妹妹都自叹弗如。”
昭雪一惊,难道是她在这被发现了?又听紫幽淡淡的声音说:“有玉妹妹的倾力教授,大小姐成就斐然,已是越来越得到侯爷宠爱。妹妹的一番心血,是极值得的。”
南玉又低声咳嗽了两下,休息片刻道:“妹妹听从侯爷差使,故而去教大小姐读书习字,大小姐本就是天资聪颖的姑娘,妹妹不过稍加点拨,紫幽姊姊教过大小姐音律,自然也是有同感罢。”
原来是这三个女人的争风吃醋吗,昭雪想着,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特地选在这个时候来的话,不像是吃醋,倒有点耀武扬威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并不寻常,昭雪正想要再听片刻,却看到绿香偷偷朝她摆手,只好悄悄离开窗下,幸好刚刚进院子来之时没有被人看到,三人蹑手蹑脚从后门离了秋风院。
难道是因为南玉成为了她的教书先生,让那两位夫人认为南玉近来特别受卫青宠爱?昭雪不由得失笑,这实在是太无厘头了。不过她很快又自己否定,如果只是宝桐出现在此,她还可以作这样设想;可连一向清高的紫幽都出现在这里,用这样的话语去“挑衅”,多多少少,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绿香和清瑟看着坐在案前有点发呆的小姐,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小姐在想方才的事?”
昭雪点头:“你们说,为什么向来不怎么走动的三位夫人,突然之间聚在了一起?而且,好像还在互相之间争风吃醋。”
“一定是觉得南夫人近来受宠了罢!”绿香果然也首先想到这点。清瑟果断是不同意:“若是说受宠,就连侯爷也几乎不去探望南夫人,何来受宠一说?”
“尤其,紫幽夫人也会出现,还用话语去呛南玉夫人。”昭雪说,把刚刚听到的话对她们学了一遍。
两个侍女也都陷入了沉默。绿香心思单纯、大大咧咧,不太擅长深入思索,但在做事上十分细致用心;而清瑟比起绿香,脑筋显然更为灵活,昭雪觉得她可能可以帮自己想想这档子事。
果然,清瑟有些谨慎地说:“小姐,这些事,奴婢认为您还是不要去参与。”
她接着道,“您与她们不同,您是侯爷之女,侯爷对您的疼爱全府皆知,若是您参与了她们的争执,为您也会带来麻烦。”
是这样吗?昭雪一愣,好像说得也不错,那三位争宠,她要是出面维护南玉,以现在卫青对她的关心程度,说不定她们会认为这是代表了卫青的态度,对病中的南玉只怕是更不客气了。
可是,违和感——究竟是哪里出现的不寻常的感觉?
面前不断放送过紫幽的面庞和南玉的病容,她们俩这样针锋相对的情状,究竟是在暗示着什么?
带着疑问躺倒在床上,原本不午睡就会要命的昭雪,现在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算了,昭雪索性坐了起来,跑到葡萄架下发呆。但很快,这样的静谧也被打破。
等到那黑衣的詹事转身离开,绿香看到昭雪的脸色几乎比那黑衣服还黑,上前笑道:“小姐,如今连皇后娘娘也宠爱您了,又来召您进宫伴驾呢!”
若是可以,她可不想和那皇宫大内有什么来往啊,昭雪苦笑。如今卫青不在府里,卫子夫这么急匆匆要召她进宫,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清瑟为她端上一杯清茶,看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不如,再去让冠军侯陪您入宫?”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霍去病天天都在忙着训练,况且,眼下也来不及去叫他——去叫他,还不如去叫卫青呢!昭雪呷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绿香帮我梳头,然后换身衣服就走吧。”
管他呢,死就死吧。
绿香的一双巧手,能够将昭雪的一身行头打点得井井有条。
铜镜中的小姑娘,与卫青有三分相似,显得清秀灵动,模糊地映出她微微有些晒黑的肌肤,整个外形看起来仍是很稚嫩,加上绿香为她梳的是符合“年龄”的丱髻。
但幸而,她的眼瞳还是明亮的,那其中的光芒,才让她不会忘记,她是来自21世纪的卫昭雪,而不是能够任人主宰命运的古代官家小姐。
是的,绝不任人宰割。昭雪暗暗对自己说。
上次随霍去病一同进宫时,不得不说,整个人实在是太过紧张,而这一次,也不知道是用来排遣紧张还是真的心态放松下来,昭雪半挑了帘子,从窗子看向车外。
就她所知道的,西汉的宫殿群与明清时期所谓的“紫禁城”不同,各个宫殿独立又互相连接。
再结合此前和霍去病一同在外游冶的经历,她的感觉是,整个长安城里宫殿的占地面积明显大了些,使得居民住处和集市有些时候显得太小、太过拥挤。
尤其未央、长乐两宫,因为分别是皇帝和太后的住处,便是毫不客气占下城内大块土地。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自己心里说说,昭雪暗暗吐了吐舌头,自己的专业毕竟不是城市规划,一个门外汉,可不要做这种班门弄斧的糗事啊。
“小姐,托你的福,奴婢才能来见见这皇宫啊。”绿香也学着她,趴在窗边看着,小脸也兴奋得通红。
上次进宫什么侍从都没有带,昭雪怪道:“不就是皇宫吗,要不,送你进宫当个娘娘?”
顿时,绿香吓得一张脸由红色遽变转白,苦笑道:“小姐怎可如此调侃奴婢,这地方,奴婢有幸能看便好,怎……还会作他想!”
昭雪皱眉,她不喜欢这样自轻自贱的说话方式,“绿香姐,我一直将你看做朋友,才这样和你开玩笑。”她握住绿香的手。
“自从进入长平侯府,一直以来你就像姊姊一般照顾着我的一切,所以,我是真心希望你在未来能有一个好归宿,日子可以过得快乐而幸福,我,绝对没有调侃你的意思!”
她真心敬爱着这个女孩,她也从卫媪等的话里听出了适当时候要将绿香嫁人的意思,毕竟绿香也已经有了十八岁,再不成婚,在古人眼里,估计就是不受欢迎的晚婚族了。
年轻的婢女垂着眼睑,并不回应什么,但轻轻覆上昭雪的手。“能够追随小姐,便是绿香的福分。”她低声说。
“小姐,还是多多思量自己,眼见又是新年,小姐的婚事,或许就在近些日子,侯爷和老夫人要开始考虑了。”她笑了笑,“奴婢是没关系的,只是小姐……侯爷定会挑选一个好儿郎,一定不会委屈了小姐。”
“绿香!”又绕回了这个让人脸红的问题!
昭雪本来就觉得头痛了,但是,绿香说的也没错啊,她整个人歪倒了一边去,唉唉唉,果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哇。
进到椒房殿,照例行礼之后坐定,殿上也只有雍容华贵的皇后和她的儿子,刘斐等几位公主却不见。
不过想到刘斐刚刚成亲没多久,应该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时间久些,昭雪这样自己解释着。
卫子夫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小太子刘据,这次对她的兴趣陡增,甚至大着胆子跑到她身边。
昭雪很喜欢他的温顺性格和粉雕玉琢般的脸蛋,尤其还有那双纯真得让人无法抵抗的漆黑眸子,索性拿出小孩子心性和他逗玩了起来。
“雪儿,近来青弟可好?许久不见,他也不来这椒房殿看看据儿,倒让我们娘儿俩心里甚是惦念。”卫子夫忽然问道。
昭雪一愣,回答道:“回姑母的话,父亲近来仍然一直在军营和家里来回奔波,身体也还很好,并没有怎么累着呢。”
卫子夫微微颔首,微笑道:“听闻,雪儿在府中学习,也学过音律,不知造诣如何?”
“雪儿不敢,只是向紫幽夫人学了一点埙曲,拿来调节心情,谈不上什么造诣啊。”
笑话,她这位姑母可就是靠歌舞发家,这点上可不能胡乱卖弄。
“紫幽长于音律,南玉长于文书,都成了你的先生。”卫子夫笑。
昭雪点点头:“所以我非常的幸运啊。”
“最近南玉又教了什么?”皇后追问。
昭雪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南夫人……近来病了,不能来教我读书,都是我自己在学习……”
“生病?病得可厉害?”卫子夫忽然问,立即又补充着,“都曾是我椒房殿中人,又为卫家添丁,现在孩儿又小,总不能小小年纪叫他失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