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曼的眼泪流的更凶。
萧辰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拍拍俞曼的背，抬起头，却对顾思暖说：“你不该打她。”
他的语气很清淡，里面似乎带了叹息和无奈，却也有冰雪一般的冷漠，顾思暖听不出这些，她只觉得萧辰可笑：“我为什么不该打她？难道是我欠她的？”
萧辰没说话。他只是揽着俞曼，低声问她：“走吧？”声音温和迁就。
俞曼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她恨恨的看着顾思暖，那种眼神叫顾思暖觉得，仿佛这个女人真的是个委屈的被人欺负的不行的可怜人，而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可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顾思暖心中的委屈也越来越大，她冷冷的看着萧辰颇为小心的扶着俞曼，绕过他们走出病房，从头到尾，萧辰也没和顾思暖说一个字。
顾思暖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她对萧辰太失望了。
尽管已经知道萧辰对俞曼非同一般，但是这一刻，她看着萧辰扶着俞曼离去的背影，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和萧辰再也无法过下去了。
一刻都没有办法忍耐了。
沈之岩没有去看萧辰和俞曼的背影，他低头看着顾思暖，看着她怔怔的出神，沈之岩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顾思暖：“还对他有期望吗？”
顾思暖摇了摇头，她只疲惫的闭上眼的时候，就觉得小腹越来越痛，那疼痛逐渐从一点之中扩大，顾思暖甚至忍不住轻哼出声。
“小暖？”沈之岩见她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他叫了一声，就见到顾思暖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的渐渐软倒。沈之岩立刻将顾思暖抱上病床，然后按下了床头呼叫器，对里面说：“她晕倒了！”
随着呼叫器冰冷的女声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十四床呼叫，十四床呼叫，十四床呼叫。”两个护士快速的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紧接着，正在旁边查房的一大群医生也呼呼啦啦的走了进来。
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顾思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在睡梦中睡的极不安稳，那深度的麻药也并未让她的梦境安详一分。
她仿佛似有所察，又或者她肚子里那个还未成型的幼小生命，真的和她有着某种不一样的联系。她沉浸在黑漆漆的梦境中时，只听到有小婴儿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啼哭。
顾思暖想要去找到那啼哭的源头，但她根本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禁锢住了，她急坏了。
等到她的意识已经挣扎的疲惫下来的时候，监护仪“滴滴”的响声逐渐在她耳旁响起，顾思暖醒了。
不知道她这一睡，就睡去了多久。反正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属于深夜的寂静也没能掩盖住监护仪的嘈杂，顾思暖失神的看了外面半晌，才渐渐恢复清楚。
而在她头脑几乎清醒的一瞬间，顾思暖就仿佛心中有了意识。
孩子一定……
不在了。
沈之岩正坐在一边。他满面疲惫和不忍，见到顾思暖醒来，也只是声音喑哑的说了一句：“小暖，你醒了。”
顾思暖想敷衍的笑都笑不出来，麻药劲儿还没过，她还感受不到身体里撕裂般的疼痛，但是她却已经能感受到心中空荡荡的难受了。
她轻声问：“孩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沈之岩握紧了顾思暖的手，他眼神深重的注视着顾思暖，片刻，才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安慰她。
顾思暖几乎在一瞬间，眼泪就夺目而出。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不在了，她还能安安稳稳的生下她的孩子……我不甘心，我想让她死，我想让他们两个一起死……”
顾思暖细小的声音近乎尖锐。她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单，怒火燃烧着她的头脑，心中巨大的痛楚和不甘几乎要将她的神智都吞噬殆尽。
沈之岩看着这样的顾思暖，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般的轻轻拍着顾思暖的手臂，声音沙哑的说：“别难过，小暖，你还年轻，以后，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以后还会有的……”
他望进顾思暖的眼里，声音又轻，却仿佛是承诺：“俞曼也不会平安生下她的孩子的。”
顾思暖痛苦不堪的闭上了眼。
不论哪一次，不管她经历了多大的痛苦，萧辰都不是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一个。而现在，本该是他们两个的孩子流掉了，可悲的是陪伴在她身边的，根本就不是孩子的爸爸。
顾思暖想，这一次，大概真的要断的干净了。
沈之岩看着顾思暖没有抵抗住麻药的余力，渐渐再一次的沉睡入梦乡，看着她尽管入睡却仍然紧皱的眉毛，和不安稳一直在颤抖的睫毛，他叹了一口气。
沈之岩走到外面，给萧辰打了电话。
“顾思暖流产了。”
？——顾思暖流产了。
沈之岩近乎冷酷的一句话，让萧辰脑海中那根神经一下子就绷断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断电话的。
“怎么了？”俞曼轻巧的声音传来，她看着萧辰沉默的站在楼梯旁，就走了过去，“你今天，陪不陪我在这里呀？”
话音刚落，萧辰抬起眼睛，一道冷得近乎慑人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阻隔的射了过来。
俞曼被他看的一愣。
她从没见过萧辰这样几乎带了恨和凶狠的目光。
萧辰就那样看着她，慢慢的走了过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顾思暖流产了，你满意了吗，俞曼？”
俞曼楞了一下，然后她不知怎的，忽然就笑了起来：“流产了？孩子没了？——满意，哈哈，我真满意。”
萧辰直勾勾的盯着俞曼。
俞曼却仿佛再也不惧怕萧辰的目光了一样，听到了这个消息，整个人就好似泡在温水里一般的放松了下来。
她神态有些近乎虚幻的飘飘然，就在萧辰这几乎杀人的眼神里，少女般娇俏的说道：“她流产了，哈哈，真好，顾思暖终于罪有应得，这是她的报应，她活该——”
“——俞曼。”萧辰清冷的嗓音像是一把刀，轻而易举的斩断了俞曼要继续说的话，“顾思暖的孩子没了，该还给你的，也已经还清了吧？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还清？！”俞曼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慢慢逼近萧辰，眼神里有些不清楚的神色，她摇摇头，似笑似哭的问萧辰：“什么叫还清？你说的好轻松！她叫人来强奸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能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话？！”
她一手揪着萧辰的衣襟，一手指着自己的肚子，带着哭腔的问他：“我想要这个孩子吗？这个孩子的爸爸是谁我都不知道！他是孽种！是孽种！你以为我想生一个有顾思媛眼睛的孩子吗？萧辰？”
那句“有顾思媛眼睛的孩子”，不知怎的，就刺了一下萧辰的心脏，俞曼看着他眸子里染上了一些悲哀，就吃吃的笑了：“还是舍不得顾思媛？顾思暖和顾思媛，你到底爱哪个呀，萧辰？——呵呵，不过不管是哪个，她们欠我的也太多了……萧辰，你答应我什么了？怎么，顾思暖这个恶毒的女人现在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就要当做全部还清了一样，和我划清界限吗？我告诉你，还不清，她这区区一个孩子，远远还不清——”
“够了！”萧辰打断她的话，他缓缓推开俞曼，在俞曼不清不楚的笑声里，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冷漠如初了。
他甚至笑了一下，面对着俞曼，轻声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呢，俞曼？”
俞曼眼里含着泪，嗓音娇柔，一手扶着楼梯，就那么仰着脸看他，表情虚幻：“我要你，和她离婚呀……”
萧辰盯着俞曼看了半晌，过了一会儿，才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容色俊美，眼睛里是千年不化的冰雪，但脸上，却因那笑容而隐隐荡起浮波。他就那么用一双潭水一般的眼眸看着俞曼，俞曼简直要溺毙在那里——
萧辰嗓音温和低柔的对她说：“好啊，我和她离婚，但是你的孩子，打掉吧。”
萧辰来到顾思暖病房的时候，沈之岩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睡着了。
顾思暖由于安定的效果，谁的很熟。而沈之岩却几乎在萧辰脚步声轻轻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警惕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是萧辰，眉头微微一皱，开口却是讽刺：“怎么，舍得来了？”
萧辰不想和他争执。他径直往顾思暖睡的那间病房里面走。
沈之岩看着他依然面目冷漠，心头怒火就如同被架高了柴垛一样的烈烈燃烧。他掀开身上搭着的外套，站起来就一把拉住萧辰的手腕。
萧辰看也不看一眼的就是一拳挥了过去，“沈之岩，你别他妈太放肆！”
这仿佛已经不是两个人第一次打架了，第一次好像还是在沈之岩上初中的时候。
萧辰那会儿已经上了高中，男孩子个子窜的本来就快，别看现在两人身高平分秋色，但在那会儿，初中高中的两个人却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那会儿是因为什么来着？仿佛是因为萧辰不带顾思暖一道出海，顾思暖回来就找沈之岩哭个没完，然后沈之岩就去找萧辰打架了。
那会儿的男孩子，恐怕心里最担忧的事儿，也就仅仅是心中的姑娘被欺负吧。
现在呢，同样是因为这个姑娘，两人打得天翻地覆，却再也没有了儿时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