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学宫前石道弯曲，亭台林立，翠色不多，但精巧建筑下自有一番景致。
亭内有一群人，一个个面容稚嫩，还都是孩子。坐着的身穿明艳华服，站着的为粗布宫装。
“哈哈哈～”又是一阵嬉笑声，娇声与粗声混合后很是刺耳。
“皇兄，皇兄，这次我要她们扮成狗。”粉色华服的女孩娇声道。
问声，众多奴才围着的少年当即对跪在地下的小人儿大声命令道：“都是聋子吗？皇妹都说了，你们还不快扮！”
地上的四个小人哆哆嗦嗦了一阵后，开始强镇定下来，把四肢撑在地上，摇头晃脑真的像狗一样，滑稽又可笑。趴在地上的小人儿察言观色，见粉色华服的女孩有些不太满足的神色，又战战兢兢地爬了过去，傻乎乎地吐出条条舌头，满脸都是讨好之色。
“果然是狗。”
粉色华服的女孩乐不可支，娇笑过后，一只脚连续踢在地下四个孩子的脸上，本来就脏兮兮的小脸顿时有多出一个红红的脚印。
与此同时，这群坐在亭内的王室贵胄还在进行着另一场游戏。
“九皇子这次是我赢了，哈哈哈～”宝蓝色锦袍的少年得意地笑道。
他手里有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湿漉漉的还冒着寒气，是刚从湖里取出来。身旁的小人儿一身单薄的粗布浸透湖水贴在娇小的身躯上，深秋寒冷，即使孩子努力强迫自己咬尽牙关，惨白的小脸还是会不住的抽搐、颤抖。
九皇子与上官世子游戏，将一颗夜明珠投入湖中，双方在各自的奴才中选出一名下水去捞，谁先捞到算谁赢。
全身浸透湖水的女孩子侧头定定地看向湖水的中央，双眼中是止不住的恐慌。寒气氤氲，湖水刺骨，那深不可测的湖水下面还有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
“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彩头？”
“把这四个听话的狗让给我吧，改天本世子也想带到街上溜溜。”
跪在地上的四个孩子看了看主子的神情，乖乖地爬到宝蓝色锦袍少年的脚下，少年伸出手摸了摸下面一个孩子的头，心情很是不错。
“九皇子，世子，我们到练武场练习射杀吧？”一华服少年提议道。
“好啊！刚赢的奴隶总得训练一下腿脚。”
“我身边有前两日刚从西所挑拣出来的粗壮奴隶，世子可要小心了，我怕到时候你溜不成狗了。”
“九皇子好大口气。”
“比试比试不就知道了。”
“你们又要去练武场啊，不要去了嘛，那游戏好吓人。”女孩身着华裳，面容粉嫩，听到男孩们接下来要玩的游戏花容失色。
“对啊，我身边的奴隶都快被你们给借完了，死了到干净，缺胳膊少腿的叫人家以后怎么用啊！”粉色华服的女孩有些生气了。
少年们并没有顾忌身边小娇娥们的撒娇埋怨，颇为痛快地起身，说走就走。
不想再追去练武场，一群金枝玉叶在亭内也觉无趣，便一同去了御花园。
“你……你是谁？”
湖边的石地上，躺在那里的女孩吐出了腹腔中最后一口积水，艰难地坐起来，看着面前景象小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
慕容雪一袭浅碧色的衣裙，现在已被湖水浸透，紧身贴着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脸上的一层粉妆已被洗涤彻底，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挺翘秀鼻下红润的嘴唇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此时她黛眉紧拧，灿若星辰的明净双眸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一抹悲悯。
“他们在你脸上化这个字的时候很疼吧？”
她的手指还未触碰到女孩的脸颊，女孩便本能地抱住了头瑟瑟发抖。
女孩蜡黄的小脸右颊有一个“奴”字，血红的结痂布满右脸，十分恐怖。在金煌城的街道上她曾经看到过，那些所谓的贱民，血污的脸上也被划有这个字，只不过脸上肮脏的血污太厚竟给盖住了，很难看清。
慕容雪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声说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闻言，女孩子缓缓抬起头来，黑亮眼睛中的恐惧开始一点点地消散。
“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雪看着孩子紧紧抓住自己膝盖处湿透了的粗布，呆呆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名字，在西所中的小奴隶都不配有名字。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慕容雪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西所里面的奴隶都是向你这般的年纪吗？”
孩子点了点头。
慕容复当年颁布罪己诏后，即刻用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罪责。独孤王室，雪羽阁……凡是与妖后独孤千淑有干系的人一律在诛杀范围之内。没过多久，太皇太后百岁寿辰，为体现仁君形象，慕容复大赦天下，把诛杀赦为赎罪。此后凡是与妖后有干系的都被贬为比容天国奴隶地位还要低贱的贱民，荒凉恶劣的矿区，一望无际的河床，黄沙遍布的边疆，野蛮粗暴的军妓营……他们生活在容天国最肮脏的地方，他们一文不值，任何一个容天国百姓都可以任意驱使凌辱他们。
苟活在皇宫西所的贱民与苟活在宫外的贱民没有谁比谁幸运。他们身体里一半是流着独孤氏的血，一半是流着慕容氏族的血，所以当年没有被诛杀干净的他们被圈在了西所，也就是凤栖宫后面一个破败阴潮的院落。他们的母亲都曾跟随过独孤千淑，或是凝夏军团的战士，或是服侍过妖后的婢女。她们曾被独孤千淑垂青过，所以独孤千淑在世时她们大多被赐给慕容王室的才俊。
而现在，她们生下的孩子成为容天国人人唾弃的孽种。在荒凉破败的西所没日没夜地被鞭打干活，什么时候宫中的皇子公主们玩心大起，作为同龄人，她们被当做畜牲供他们玩乐。他们也曾锦衣玉食过，但他们现在猪狗不如。他们的家族不曾为她们求情，甚至一度在朝堂上凛然地请求慕容复成全他们大义灭亲，宗谱上不会有他们的名字，这些‘孽种’的存在就是他们活生生的耻辱。
慕容雪听聆音提起过皇宫中的西所，可她连凤栖宫都没有办法迈进去半步。
没有了九年前的记忆，但她还是慕容雪，她在自欺、排斥中一点点接受。
她希冀地还想在皇宫中求证些什么呢？
脚步散漫而不失稳重，声音越来越清楚，干燥寒冷的空气里仿佛逐渐沁进阵阵阴凉。
看到来人，孩子苍白的小脸顿时加深，惨白无比！鞭痕遍布的双手开始抖动不止，黑亮的眼睛中尽显惊惧。
“你在这等会儿姐姐好不好？”
孩子如痴傻般呆呆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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