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薛采慢慢道,“水银阿姨,也就是陆叔叔的夫人,一直叫陆叔叔泽宁的。不过陆叔叔偷偷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元声,但让我跟水银阿姨保密。”
小狐晚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换了个名字还要保密。他只能理解为一个是原名,一个是躲债后起的名字,怕人发现吧。
“我可把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得替我们保密的。”看小狐晚不回答,薛采紧张兮兮的补充道。
说着,拽了拽他的衣角。
小狐晚无奈:“好。”反正这本来也没什么可跟别人说的吧。
看他答应了,薛采咧开嘴笑了:“陆叔叔从来都不出门的,也没什么人去看他,能认识新朋友,他肯定很高兴。”
小狐晚怀疑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薛采神神秘秘的:“在梦里。”
“梦里?”
“嗯。”薛采笑道,“我最开始发现自己有妖力的时候,只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后来我就发现,我可以进入别人的梦里,在他们做梦的时候,我可以在他们的梦里游荡,和他们说话。那个时候我爹管我挺严的,他怕别人发现我这种与众不同后,我会和我娘一个命运,所以不让我和别人说话,也不让我交朋友。所以发现我能进入别人梦里的时候,我别提有多高兴了。”
小狐晚点点头,表示理解。
薛采继续道:“所以,我一直没告诉我爹我在梦里交了朋友。”她说着,仿佛有点儿内疚,声音低了下去,“认识陆叔叔是偶然的,我在别人的梦里时,只能看不能对话,只有陆叔叔回应了我,和我聊天。他给我看了很多他生活中的事,我也是这么认识水银阿姨的,虽然好像水银阿姨不认识我。我们两个都不能出门,都没有朋友很寂寞。”
听到这儿,小狐晚忽然“啊”了一声:“所以说……”他顿了顿,瞪薛采,“其实你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是啊。”薛采脸上红扑扑的,半是兴奋,半是一种紧张的害羞,“希望陆叔叔喜欢我去找他,也希望水银阿姨不要生气才好。陆叔叔说,水银阿姨发起脾气来好厉害的。”
“你……”小狐晚彻底无语,“那要是你的陆叔叔本人,和梦里不太一样怎么办?”
薛采不解:“为什么啊?怎么会不一样?”
小狐晚懒得解释了,心想这不会是怪大叔通过梦境来骗小孩儿的吧?他斜眼瞅了瞅薛采那副乐呵呵的样子,打定主意自己一定得跟去了。如果真的是个骗局,有他在,可以保护这个没心眼儿的丫头。
“快到了。”薛采忽然说。
小狐晚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有点儿惊讶——如果真是躲债的,那这人还真是奇了。居然躲在闹市之中,这片区域估计是琼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了,鱼龙混杂牛鬼蛇神哪路的人都有。
他向前又走了几步,发现薛采停住了脚步,回头问她:“已经到了?”
“不是……”薛采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类似于蚊子哼哼,“我……我忽然有点儿紧张……”
小狐晚真想翻白眼啊,好像丢下人自己跑路的感觉。看在薛采的小模样挺合自己心意的份儿上,忍了。
他伸出手:“放心,我陪你一起。你要是害怕,就握着我的手。没事儿的。”
隔着一步远,薛采抬头看了看小狐晚,点了点头,恢复了常态。她握住小狐晚伸出来的手,笑了:“你真是好人。”
小狐晚忽然有打人的冲动——他记起他的雨末师叔告诉过他,一般女的拒绝某个男的的时候,就喜欢说“你是好人”。被发了好人卡,基本就没戏了。他以前没怎么在意过这个理论,不过也好奇过,很想探究一下,自己的师父谢玖究竟在鬼君追她的这些年里,发了多少次好人卡了。
握在手里的小手是冰凉的。小狐晚这才注意到,薛采穿的很少,而且是一点儿装饰都没有的粗布衣服。大概是急急忙忙跑出来的,没来得及捂太厚。她的鼻尖都冻得通红了,纤细的手指也是红的。
小狐晚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借你一会儿啦。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嘛,穿得好看一些比较好。”说完,他也没回头,牵着薛采的手,就这么直直的往前走。
薛采愣了一下,在他身后灿烂的笑了起来。
手上的温度传递过来,暖暖的。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后,小狐晚忽然停下,薛采犹犹豫豫,惴惴不安的开口:“那个……走过了……”
谢玖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跑了四遍了,还是没找到小狐晚。
她试着感应一下他的气息,发现他在那家猜灯谜的地方停留了一段时间后,人就不见了。
好像已经不在附近了,真奇怪,平时不是个喜欢乱跑的孩子啊。
谢玖很意外。
因为这孩子平时就很少年老成的,几乎没让她担心过,这会儿忽然闹了个失踪,谢玖有点儿犹豫,不知道是该去兴师动众的找人呢,还是相信这孩子只是离开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她有些无聊的在街上来来回回的走着,最后决定,自己还是先回去找澜尧再说吧。
她也不是很担心小狐晚的事,就慢悠悠的往回逛,这会儿正好一群人聚在河岸边放花灯,还有一堆人在放孔明灯,整个河上和天上都飘着花灯,简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那种灿烂的美,在天界都见不着。
谢玖赞叹着,目不暇接。走着路,眼睛却一直没看路,在看飘满孔明灯的天空和满是花灯的河水。
忽然,她听到一个带着笑的声音问:“这位姑娘,可要在下算一卦?”
周围明明很喧闹,这声音也不算大,但偏偏谢玖就听到了,而且,她下意识的就觉得,这话是跟自己说的。
停住脚步,转头向声音的方向……谢玖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们身边,无数盏孔明灯在那一瞬间飘向夜空,不远处的水面上,各种颜色的花灯顺水而下,整个河面都是亮的,像是天空缀满星辰的倒影,从天上落在了地上。
蜜色长发的人笑眯眯的看着谢玖,唇角上翘:“弟妹,好久不见。”
声音清清淡淡,像他的人一般,看着就觉得清秀舒服。
谢玖愣愣的看着对方好久,才回过神来,她又上前了几步,离得近了些,仿佛想把对方看清楚些:“哎,你不是鬼吧?”
想起前些日子看到崔宜和梓潼的魂魄,当时她还在奇怪怎么没看到元修的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崔宜和梓潼投胎去了哪里,她缠着阎王大叔软磨硬泡的总算是知道了,她已经算好了日子,等他们投胎长大了,就去找两个人叙旧。
“说不定哟。”元修也不正面回答谢玖,“我现在和鬼也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啊?”谢玖狐疑的问。
元修还是笑眯眯的:“反正在正史的记录里,我是已经死了。阿宜去世之后,我也不想在背后管理朝政了,干脆装死真的归隐算了。”他摇了摇手中的横幅,“现在我是琼城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
“算命?”谢玖想了想,终于是想起来他们当初帮着元修续命那一回事了,有点儿尴尬,“哎呀,没想到你也成不老不死了啊。”
元修笑眯眯的看着她:“听你的口气,好像挺失望。”
“没有啊!”谢玖立刻摇头,“只是忽然见到,有点儿意外罢了。”
她一般都是有话直说的,动手扯了扯元修手里那个画的阴阳怪气的横幅:“上面的八卦图你都没画对,还有人信你吗?生意不太好吧?”
元修还是那个表情:“正相反,生意还不错。”
谢玖汗了一下,这么些年了,元修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那张“笑面虎”的脸也没变,仿佛除了微笑之外,没有太多其他的表情。知道他微笑下面真面目的谢玖,总有一种他说的话背后有阴谋的感觉,心里冷飕飕的。不过想了想,她这位“大哥”好像一直也没整过她和元声,她一直都很喜欢元修的,因为很好相处。
刚刚见面的意外之后,过去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一起走走?”元修问她。
谢玖点了点头。
这条街上非常的热闹,元修问谢玖:“怎么会想到今天来这里逛?”
“你呢?”
“今天人多,算卦的自然也多,生意好啊。”
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就这样?”谢玖老觉得元修说话只说一半似的。
“就这样。”元修笑眯眯的回答。
“我就是凑个热闹。”谢玖犹豫了一下,没说澜尧和小狐晚也一起来的事。
“今天可是凡人的元宵节啊。”
“我知道啊,元宵节怎么了?”
“你不知道元宵节也是情人节的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儿之后,谢玖噗嗤笑了出来:“你真是小心眼,要认真算起来,我和元声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计较这些。”
元修还是那个表情:“毕竟,当年礼没成啊。”
谢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反正我觉得已经成了。对我来所没什么分别的。”
元修轻轻笑了一声:“阿声他遇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谢玖瞪着他:“你好像总是对你弟弟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似的,我还觉得我遇到元声,是我的福气呢!”
看着她头上都要冒烟的那个模样,元修乐了:“只不过人年纪大了,看多了些不好的事情,这个疑心病也自然就重了点儿。”说着,若有若无的看了谢玖一眼,那意思是,谁叫你们折腾的,让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