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只是模糊的影子,慢慢的,影子开始渐渐化为实体——谢玖惊讶的张大了嘴——水银!画面再转。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水银封妃,承恩,怀孕。现在谢玖是知道这个男子是谁了。元声他爹啊!新婚之夜,两个人在房中……谢玖看也不是、听也不是,可是她没办法离开这个房间。只好抬头望天,尽量屏蔽声音,一边心里碎碎念——死澜尧,你等着!谢玖尴尬又痛苦的等着画面再转,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期待过。虽然说,她真的很好奇,能让水银迷恋千年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但是但是……她不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了解啊!
谢玖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看”完了水银和陆泽宁的整个“恋爱史”。
陆泽宁是个和元声完全不同的人。
谢玖看出水银爱的痴迷,他对她,却“点到为止”,更像是一种责任和守护。
这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太干净了,淡雅高贵如兰,长的温文尔雅,性格也温和稳重,作为帝王来说,勤政爱民的同时征战四方,各方面都完美到犯规。如果硬要挑出毛病来,谢玖觉得他笑的太少了,几乎算是表情稀缺,是个感情完全不外漏的人。他对水银很好很好,他对他后宫的每个妃子都很好很好,照顾有加,可也就到这里了,就如同他对他的子民和他的臣子一般,赏罚有度也能尊重和听取不同的意见。谢玖觉得吧,如果她是他的子民,会非常喜欢这个君主,但如果是他的妃子,她一定会无聊的想撞宫墙。
这个人没有嗜好,仿佛也没什么追求,但是他在位期间又多次亲征邻国,挑起数次战争,于本国来说是胜利的英雄战绩,于他国,却是遍地硝烟生灵涂炭;他不贪图女色,也不迷恋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他后宫的妃子并不少,因而子嗣众多,宫里也时常举行宴会;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清心寡欲,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谢玖觉得他比所有她见过的神仙都更仙气,外表和内心,都是云中谪仙般的一个人物,可是他行事,果断中甚至颇有些狠辣,做的事情非常的食人间烟火。
谢玖观察来观察去,结论是——不懂。
她不懂这样的人,照她说,陆泽宁是个很矛盾的人。
感觉并没有元声好,比起元声来说,他不是个“好人”。谢玖的动物直觉一般情况下都是蛮准的,所以她自动排除了可能是她对元声有所偏心的可能性。
画面在水银怀孕后再次旋转了。
这个孩子水银没办法如其他妃嫔般在十个月内生下来,唯恐穿帮,她从未如此孤独困惑过。人无助的时候,就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有些事她没办法告诉自己爱的人,却希望能有个人可以倾诉。眼看十个月就要到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人求救。
她找来帮忙的人,是狐晚。
狐晚知道水银怀孕后狠狠的骂了她一顿。然后两个人开始商量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水银的意思,是找个凡间的小孩儿来代替,然后用法术遮掩住自己挺着的大肚子。那时候的狐晚还是个严肃认真的呆板木头,坚决不同意水银“破坏别人的家庭把别人的孩子强行夺走”。两个人无法达成共识都很苦恼,水银因为怀孕的关系,法力已经相当的微弱,不可能自己去办这件事,所以才会求助狐晚。狐晚一直不肯答应,水银决定铤而走险,去求斗神焰空。
可是怎么出宫让水银犯了大难。以前靠着法术,来去自如又无人发现。现在她却被这个孩子拖累的什么都做不了,还头重脚轻的很难受。
谢玖在旁边看着多年前的水银,有些感概——水银决定生下孩子时,狐晚坚决的反对。水银已经因为爱上凡人永远不可能成仙了,千万年的修为再厉害,终究是歧途,只会越走越远。而生下这个禁忌的孩子更是冒险,会影响自身的修为不说,说不定命都会搭上。可是水银却很坚决的要生下来。狐晚的理由很充分,水银的理由很单纯却坚决,两个人谁也劝不动谁。
那个时候,水银还没有希望过让元声做复活陆泽宁的容器,那么,那个时候,水银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希望生下他来的吧……
谢玖发觉到这一点时非常的开心,很想立刻跑到元声身边去告诉他。这种快乐的心情让她非常想找个人分享一下,想到后来那个冷漠而执着的水银,谢玖感叹良久。狐晚曾教过他们一些佛教知识,美名其曰“遇到和尚时争论问题也不会吃亏”,所谓一念成魔,大概说的就是水银吧。
虽然不至于成为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恶魔,但她的执迷却伤害了她身边的人和她自己。
怀着身孕的水银却是非常幸福快乐的,虽然她自己在冒险和危险中,但她每天都有笑容,还常常对着肚子里的元声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非常安详幸福,似乎对未来有非常大的期许。
看着她这样的表情,谢玖又有些不忍心。也许是个人都看不得幸福美好的东西被破坏,谢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阻止什么发生的想法。想到澜尧对自己的劝说,而且自己也确实无能为力,只好在一旁继续看下去。
水银和狐晚在孩子的问题上又大吵了一架。这个时候,狐晚做了一件事。
一件谢玖觉得不久之后也许狐晚会非常非常后悔的事。
他为了让水银死心,把水银是妖的事情告诉了陆泽宁。
水银那边说不动,他希望让陆泽宁认识到人妖殊途,让他厌恶水银,抛弃水银。
他没有想到的是,陆泽宁并没有对水银的“真实身份”产生什么芥蒂,反而去找水银深谈了一次后,在水银的劝说下准备去九度山拜访斗神焰空。
不知道水银有没有后悔过。
她和狐晚都是曾经受过焰空恩惠的小妖怪,虽然她最终没有成仙,但她如狐晚一般,信赖仰仗强大的焰空。她怀了这个禁忌的孩子,虽然和狐晚斗嘴时说的强硬,但心里其实是有很多困惑和害怕的,焰空怎么说都是上仙,相较于狐晚,性格又更自由无羁,水银希望她能答应帮忙。
陆泽宁并没有因为她是妖而讨厌她,对她还像过去一样好。水银感激和欣慰之下,对陆泽宁说了一切,并说了想求助于斗神焰空的打算。
于是陆泽宁代替水银去了九度山。
画面又转了,再回过神来,谢玖又回到了九度山。
山下,十里枫叶林。
千年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焰空的仙气照拂,这枫叶红的比千年后红的更盛更妖娆。细雨蒙蒙,整个世界都是鲜亮的。
女子赤着双足,背后一把大琵琶,长发随意绾着,红衣、红发、红瞳,她和她身后的红色融为了一体,又突显了出来,让除她之外所有的红色都成为了她的陪衬。
她自在的脚步仿佛舞蹈,左脚踝上一串七色的珠玉是她身上唯一一点儿不是红色的东西,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的叮咚、叮咚着,伶仃作响。深棕色的石阶,两道旁的石笼,红色的枫叶像落英般飘在她周身,被雨水打湿后像是画在石阶上的,衬得她一双足新雪似一尘不染的苍白。
她仰起头,张开双臂,闭着眼,微张着嘴,仿佛想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雨水。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没有理会。
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住了,她等了很久,也不见对方有声音。
睁开眼睛,蓦然回首,几步的石阶下,一身白衣的男子,举着一把孟宗竹的油纸伞,正仰头看着她。
伞和他的人很像,没有任何的点缀装饰,就是一色的天蓝,像是被雨水洗净的天空。伞下露出的面容,干净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他们的目光撞上,都是一怔。
烟雨霏霏,山黛悠远,石阶被雨水淋湿,颜色浓深厚重,道旁的枫叶林被雾雨映的仿佛漫山红花。
他撑着伞一步一步走近,月白的长衣下摆被雨水打湿,一片和地上的青石板相似颜色的印迹。隔着一层台阶,他站住,静静的递上手中的油纸伞。
隔了一会儿,她伸手去接。
指尖擦过指尖,她垂下眼帘,淡淡道:“多谢。”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油纸伞掉在石阶上,溅起几滴雨水,他和她都没有躲,雨水在衣服上印染开一片一片深色的晕。
哗啦啦的雨声像是在他们身边隔开了一道帘幕,除了彼此,旁的世界都变得朦胧。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陛下,陛下。”
直到晚来几步的侍从一声叠一声的唤,她猛地一抽手,接着,却对着他笑了。
那笑容像是一朵花蕾慢慢舒展开的瞬间,仿佛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她没有开口,在他愣怔的神情中,笑着摇摇头,转身拾级而上。
雨水泠泠,淋了他一身一脸,他呆呆的仰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侍从追上来,为他撑起伞。地上的油纸伞孤零零的躺在原处,有侍从小心的拾起来,收好,恭敬的递到他面前。
他怔怔的看着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出着神。
谢玖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焰空和陆泽宁到底是怎么相爱的。
一个冰山一个火山,这碰到一块儿,难道不该是相克相杀吗?
而且,没有预兆,没有前提,什么都没有,忽然就发生了……她觉得,大概那时,狐晚和水银也和她一样的困惑和不解。
水银知道后简直狂暴化了,发挥了一个女妖的极致,一哭二闹三上吊,把陆泽宁偌大的宫廷闹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