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的鼻音拖拖拉拉哭了几下，忽然她又笑了，笑的满脸是泪水。她捋了捋额头的乱发，“我是高兴啊，也替你哥高兴呀，高兴你中了状元了。”
高兴，谁家的孩子考上重点大学不高兴？但对阿远来说这“高兴”这两字，对他是一杯苦咖啡，烫烫的苦咖啡。
“嗯，我也当然高兴了。”阿远把柳月扶到凳子上坐好后，他抬起手背抹了抹自己眼角上的泪痕，一双更红、更涩的眼睛显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悲伤和彷徨。
他父亲过早的去天国报到了，家里唯一能挑梁顶柱的哥哥也倒下了，倒在了病床上。
读大学生就必须要有钱，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商量的余地。阿远哪儿有钱？财神爷你在哪里呀？
柳月的鼻翼抽搐了一下，她伸手拾起飘落在阿军身上的录取通知书，轻轻折好了，轻轻塞进了信封里。然后她双手抱着信封，呆望着还在昏睡的阿军。
她的状态很麻痹！
阿军哥呀，阿军哥，你怎么这么爱睡？你怎么像八佰年都没有睡过觉的懒猫？柳月的心总是这样叨念。
阿远坐在了柳月的旁边，他的状态也一样麻痹。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后会高兴的去跳舞。可自己高兴的舞不起来，人像被水泥冻结在石凳上，像罗丹的作品《思想者》
病屋里的白墙，它白的是那样瘆骨，瘆骨的无情。
病屋里的氧气，它仿佛被白墙吸了进去，空气很压抑、沉闷的让人哮喘。
半响，阿远喃喃说道：“姐，虽然你才比我大二个月，我仍然叫你姐。医生对我说，我哥可能就这样一直熟睡着下去……虽然你们相爱着，但这种情况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痛苦。所以，我不想耽搁你的青春，我……我建议你离开我哥吧……”
柳月转过头来，“是吗？”
“是的，”阿远说，“以后哥的病我来照顾。”
“你照顾？”柳月的眼晴眨也眨地望着阿远。
“是的。”
“你不上大学了？”
“不上了……”
“哈哈……”柳月仰头惨笑着。
阿远一惊，他茫然地望着柳月发笑。
笑完，柳月愤怒地说：“我觉得太好笑了！”然后，她摇了摇头，幽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阿远怔住了，怔得不知所以然。
“阿远，你太让你哥失望了！”柳月低头看着床上昏迷的阿军说，“我们都是穷人的孩子，穷得头上只有天，穷得脚下只能踏着地，然后什么都不是。贫和富只隔着一座刀山，富永远属于开拓的勇者！你若不想当勇者，你永远属于贫穷！你若放弃了大学梦，在这高科技时代里，如果没有一点含金量的文凭支撑着自己，我想你以后也富不到哪里去。虽然我没你书读的多，但我懂得这些道理。还有，我是铁了心跟着你哥，离开他——我永远办不到！”
阿远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可是现实总是这么残酷！我是一尊泥菩萨过江，梦想落在了水里头。”
柳月颤抖了一下，泥菩萨过江？自己还真是泥菩萨呢，三十万的巨债压在自己的头上，怎么还？
孙悟空头上的紧头金箍，是观音娘娘给的：猴子，你给我老实一点！
她好像自己头上也有紧头箍，这是养父打铁打给她的：妈XX，钱不还吗？看劳资箍死你！
柳月站了起来，她把手中的信放在桌上。她心情很糟糕，她向门外走去。
“姐，你去哪里？”
“去吹海风。”
“我也去？”
“别跟我！你不是喜欢照顾你哥吗？试试水吧。”
呯！房门锁死了。
柳月姐怎么啦？哎哟哎！阿远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真的很烦恼啊！快烦死了，他又做起了思想者。
海风吹呀吹，柳月感到舒服多了，呆在那鬼病房，闷死了！
钱呀钱，何时我才能挣到钱？有钱了，我把钱还给养父，我把钱支持阿远去上大学……柳月愁眉苦恼地漫步在海边了。
“咦，我身上哪儿来的这种怪味？”柳月抬起了胳膊往腋下嗅了嗅，有点像狐臭？不会吧？
柳月漂亮是漂亮，她愁眉苦恼的样子还是漂亮，看她蹙眉的样子好看的想让人发笑，一点也不丑。
哦，这味道是阿军哥身上沾来的，不会是传染来的吧？她知道阿军哥身上有股淡淡闷骚味的狐臭味。柳月说，你去冶啊？阿军哥说，不！柳月问，为什么？他骄傲地说，这是青春旺盛的标志，爱的源泉！就像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香！
崩溃了！我要崩溃了！柳月瞪着一双漂亮的大杏眼，她眨也不眨地望着阿军。最后她还是笑了，因为她很爱他！缺点也就是优点呗，爱能把一个人的缺点和优点做成肉燕混沌汤、做成爱死狗的包子。
柳月忽感到身上穿的漂亮的黑裙子有点汗味了，身上还粘糊糊的，有点痒，怪怪的。几天没洗澡了？
怎么办？
下海洗个澡吧，等一下乘海边没人时，我下去洗一下，几分钟就搞定。就是有点怕怕，万一洗澡时，放在岸上的黑裙子被流浪的人偷走了，怎么办？
结局是裸奔！
柳月走着走着，忽见前面有三男二女的少年，在烧起一堆火上烤鱼吃。他们吱吱呀呀，嘻嘻乐乐地喝着啤酒。
这些男男女女穿的鲜艳奇怪，花里花哨的：他们头发也很奇怪，男的是黄头发，女的是红头发，挺时髦热血的。
在他们身边的地下，摆放着各种乐器，有笛子、鼓、二胡、电吉他和萨克斯管。
柳月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她对这些乐器很感兴趣，去看看吧？柳月脚上的一双白皮凉鞋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走去。
她蹑手蹑脚地睬着沙子，生怕有点响声，生怕打扰他们的兴致。
忽然，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高兴地说道：“想不到那家的人真有钱啊，昨夜他过六十大寿时，我们帮他唱了一个晚上的戏，他居然包了一万元红包给我们，真是土豪啊！这钱真好挣！”
哈哈哈……发财了！干杯！干干干干杯！
另外一个男孩子对刚才那个说话的女孩子说道：“毛毛女，你一定要努力加油啊！以后别再靠假声唱歌骗饭吃了，万一被人穿帮了，我们都死定了。”
一个晚上挣一万，什么钱这么好挣？柳月听得心惊肉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