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几片月光和着星光从窗纸上柔柔地透过来。
婉良借着微弱的光四下扫看,又凝神屏息听着动静。可屋子里的一片寂静却让婉良觉得方才温润的抚摸都是幻觉。
婉良低头瞧了瞧从不离身的策尘,收到腰间,躺了回去。
就是幻觉吧。
敬存隐在床帐一侧,压着呼吸心跳,慢慢听着床上窸窣的动静。
又等了好一会儿,敬存才敢微微探头往帐子里瞧了瞧。这次长记性了,只看不摸。
敬存立在一旁,看着床上人的侧脸,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我家小婉连样貌都是端庄大气的好看,想来真的是要做皇后的。想完了便笑笑,连眨眼都不舍得,看着婉良睡不安稳的小动作。
直到天色将亮,敬存才忽然觉出,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微微叹口气,放轻了手脚推开窗翻了出去。
不一会儿天光大亮,辞霜留佩叫醒了婉良便开始收拾打扮。
婉良站在窗前对着光,描眉点唇。眼角扫过窗边一处,瞧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便俯身细看。
一处风干卷起的漆皮被刮掉了,痕迹新鲜,漆下的木材还带着干净的原色。
婉良回过神问两人:“有谁开过窗子了?”
两人摇摇头,辞霜道:“昨屋子里的炭才烧上,怕跑了热气,没敢开。”
婉良点点头,转过身,悄悄地弯了眉眼。
你个混蛋。
来就来,偏偏还不敢叫醒我,留了这么个印记。你是真连个翻窗子的本事都没有么?
收拾停当,婉良支开身旁两人,拦下侍卫,微微一笑,道:“劳烦大哥替我给将军传个话,就问那位先生在哪儿。”
侍卫头一次见着婉良,愣了愣,眼神里带了点羞涩:“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问。”
侍卫跑出去两步又忙折回来,脸上带着笑,问道:“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先生?”
婉良笑笑,又微微皱了眉头,道:“先前见过先生几次,只是几次都没能知道名号。不过不妨事,你只原话转告就行。”
侍卫应声。
营中大帐。道恒听得了消息,又是似笑非笑地瞅着歇在一旁的敬存,等着看笑话。
敬存倒是满不在乎,脸上挂了笑,回道:“你只跟姑娘说,让她稍等,我这就过去。”
侍卫听得话,应了声,悄悄抬眼看看敬存。
“这位先生倒是没见过。”想着,又悄悄看了一眼。“倒是英俊。”
屋里的炉子烧得旺,角落里一盆刚到不久的山茶被暖了一夜,乍然地就开了花,火烧似的红,燎着婉良的眼。
婉良看了会儿,垂下双眼收敛了神色。转过眼扫了屋子一圈,坐在案前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捂着,时不时凝神听着院里的动静。
他轻功好啊,走路没音,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婉良嗤笑自己一声。
忽听见院里有脚步声音响起,婉良一怔,起身撩开门帘。
那人正立在院里,满目的笑意。
昨夜的雪积了满园,有风从院里吹过,裹着冰雪发出来凛冽的冷香,吹了满面。婉良深吸一口,从鼻尖到肺都是沁凉。
垂下眼,扶着门帘侧了侧身。敬存会意。
两人进屋坐在桌前,敬存自顾自倒了杯茶,端着啜饮。
婉良瞧见敬存身上的那身白衣,薄薄一层。又看见敬存的指尖,冻得微红。
忍不住多看两眼。
婉良蹙了蹙眉,迟疑半晌,嘴角又带了笑,道:“事办得怎么样了?”
敬存弯了眉眼:“都挺好。”
婉良听得话,挑了挑眉,音调不由得高了些:“哟,那要是不好,是不是就不打算让我知道了?”
敬存捧着杯子垂下眼,嘴角仍是挂着笑,没应声。
有侍卫三两步跑进院子,站在门帘前迟疑了一下,还是撩帘进来,伏在敬存耳边:“营外往东大概四五里,有一队人马,是侯家的私兵。将军不方便动手,还得请先生过去料理了。”顿了顿“不要让姑娘知道。”
敬存听得笑笑,看了婉良一眼,道:“她已经听见了。”
婉良抬眼看看两人,没说话。
小侍卫的脸猛地就白了。
婉良仰脸对着侍卫笑笑:“你们去吧,我就坐这儿喝茶。”
小侍卫松了口气,低着头局促地瞄了婉良两眼,跟着敬存转身出去了。
婉良坐着,直到杯里的茶水见了底,才慢悠悠地起身。寻了匹马,卸了鞍,骑着出了营地。
鞍上都有军里的标识,被瞧见了倒惹麻烦。
顺着营地往东,河面宽了些。清浅的河水冒着雾气,蒸腾着河滩旁的人影。
婉良勒了马,远远地看着。
血色染了衣角,浸了河水晕成朱红。手里的剑身兴奋地抖着,鲜血从剑尖滴落。
敬存看清来人,扔了剑,弯身掬一捧水洗了手,摘下面具。撩起衣角别在腰间,遮住衣角的血色,走上前牵了马缰,缓缓地朝营里走。
婉良看着走在马前的人,抿了笑,高了音调:“嗳,你上来。”偏头笑道:“没鞍子,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