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大夏元隆十三年,道乾山。
门前雪漫路,山中樱两株;高耸入云间,天下几知数。
雪山高千仞,终年累雪,日光散布,却依旧无妨照出其青翠的衬底;两千尺以下尚是一副终年常青的美丽景色,猛禽走兽四散遍布;自上两千尺壁立千仞,苍鹰遍布,自不必多说。
沟崖以上三千尺,一片皑皑白雪路,雪樱作伴,白茫茫的大地与粉红色的樱花相互映衬,给这淡漠的天地追加了一层非凡的美感。
环山有鹰,不知几数,遥遥看来,宛如散布在糕点上的芝麻一般;为这洁白色的山底衬托出一丝活跃的生机。
“呼——”
一道破风声自日出处传来,那灼灼烈日上,似乎出现了一点黑芒;黑芒越来越大,逐渐显现出一抹人形。
“唳——”
环绕山间的苍鹰发出尖锐的鸣叫,似乎是看见了远道而来的人影;那近乎千道黑点,顿时迎着凌烈的寒风,朝着那烈日快速飞去。
在那道身影距离它们还有十来丈的时候,那群苍鹰顿时停止了飞行。它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一层一层地整齐排列了起来。
这一头头苍鹰如同楼梯,顺着那天际,一条一条逐渐延伸到雪山之上;远远看去,那是极其壮观的景色。
那道身影越发近了,到得第一队苍鹰面前时,收起了脚下的木剑,左脚轻抬,稳稳地踩在了一头苍鹰的背上。
那头苍鹰眼神依旧犀利,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每一梯队的苍鹰距离都是很远的,但这点距离对于男子来说似乎算不得什么;体内气门运转,脚底有如生起一道道气旋一般,让得他在每一梯队苍鹰只见来去自如。
踩下最后一队苍鹰之后,男子稳稳地落在了一栋巨大的建筑之上;那些苍鹰见男子已到山门,便是齐唳一声,飞散开来。
“尊使,您可算回来了!”
来者乃是玉清使,待落下后不久,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略上高楼,单膝跪在了他身边。
玉清使扶他起身,问道:“如今五老殿与你们九曜宫商议得如何了?”
听见此言,那人眼神飘忽,神色不定,但尽管紧张如此,他依然维持着面色淡然,说道:“五老殿众位长老,依旧想与佛门源寺联合,丝毫不避讳我道门已被佛教打压多年……”
玉清使点了点头,面色微动,沉声说道:“苍云天,五老殿众位长老也是为了道门着想,若……哎,你妻女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为你解决的。”
“你身为水德星君,得为诸多门人树立榜样……”
苍云天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但他的脸上依然淡漠,拱手回道:“尊使说的哪里话?我本道门中人,自然该为道门着想……贱内的事情,自然会有办法解决。”
玉清使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充满和煦的笑容,轻声道:“你有此心,自然最好,我会尽力为你主持公道的、”
“多谢玉清使……”
玉清使点了点头,他可不希望这个男人被复仇的心理烧坏了脑袋;如今看来,苍云天还是控制的极好的。
毕竟道门中人,是不能被自己反面心智所操纵的,心志不坚定之人,理当被道门驱逐。
“走吧。”
二人飞下这巨大的建筑,看着那古老建筑门前写着“穷云殿”的硕大牌匾,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庞大的殿门之中,左边坐着五个灰袍垂发的白髯老者,模样相似,表情严肃,异色眸子中没有任何表情。
大殿右边,排着顺序坐着八位男子,各有模样,眼神极其淡漠地看着那群迂腐的老头子。
“玉清使回来了!”
不知何人突然说了句话,大殿中的十三双眼睛全都齐刷刷地朝这边看了过来;面对众人的目光,玉清使丝毫没有感到惊慌,而是在众人包含各种感情的眼神中,缓缓朝前方走去。
苍云天则是缓缓走进了九曜宫的座位之中,深吸一口气,盯着对面的五个老者。
玉清使走到中央,将下方扫射了一番,皱眉道:“你们都讨论好几天了,怎么不见太清和上清呢?难不成他们就任凭你们这些人吵架不成?”
“尊使,太清使如今正在闭关,而上清使则是外出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九曜宫一旁的火德星君恭敬地回了一声。
玉清使眉头微皱,问道:“几日前我离开山门时,那太清使都还在炼丹房内;怎么仅仅数日功夫,就闭关去了?”
“机缘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青瞳老者随口说道。
“成天只为力量而行,难道是忘了道门的真正含义吗?”玉清使瞥了那人一眼,似乎话里有话……
他看着五方五老,说道:“既然如此,那五老殿的诸位,你们先说说你们的观点。”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青瞳老者缓缓地站起了身来,朝着玉清使行了一礼道:“老夫前些日子小卜一卦,这天下之机,已难以持久;若想要保我道乾山香火,最好便是与南方佛门源寺联合,作为联盟,以求在乱世之中取得一席生存之地……”
“五老殿的众位前辈倒是好悠哉啊……”苍云天还没等那老者说完,立马站了起来,沉声道:“如今这天下全是那外教的寺庙,我道门都快被天下人民给遗忘了!只怕没等到乱世,我们这些道门中人,就完全被佛门源寺压制淘汰了!”
青瞳老者眼睛一瞟,一阵冷笑,沉声说道:“阁下莫不是因为儿女情长,就想把我道门拉入战争的水火中不成?在两大教门之中,你妻子又算得了什么?抵得上我道乾山的三千性命吗?”
“你!”
原本苍云天努力克制的内心,却是被老者最后一句话给打断;即便冷静如他,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愠色,就欲起来喝骂老者。
见苍云天要发怒,他旁边的土德星君立马将他安抚下来,随即站起身来,朝玉清使说道:“我九曜宫理念也是如此。如今大夏佛家泛滥,几乎无我道门之位;若是与佛家结盟,我道家岂不是更不能打压佛家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思想浮躁,难道我们不能和佛门源寺约法三章吗?”五老殿这边的赤瞳老者站起来说道。
“我年轻?我都七十九了我还年轻?”土德星君睁大眼睛喝道。
“你在我这一百二十三岁的老头面前还不是个小鬼?”
这几个老头子如同小孩子般争吵,玉清使真的是不胜其烦,大喝一声,终于将这大殿中的十四个人全数压制了下来。
这些人全都看着自己,玉清使也感觉很不舒服,便说道:“我见着卢玄了。”
下方众人一惊,随即交头接耳了起来,毕竟卢玄乃是天地三清,而且身怀大卜算之能,平日隐居于世,自然让他们无比震惊。
天地间有两种卜算,分别是小卜算与大卜算;小卜算知晓人间义理,大卜算知晓天道轮回。能学得大卜算的,都是道门中难以企及的存在。
天地三清,皆会此道;然而道门三清,却没有这等实力。
青瞳老者起身问道:“卢玄可说了什么?”
“天地之间真的有劫难,而且……还不是小劫难。”
青瞳老者听罢,瞬间就感觉自豪了起来,看来自己的卦象还是很准的,想来距离那个层面又近了一步;既然如此,那自己这边的说辞也就更多了,足以打压九曜宫这边的“年轻人”了。
“我只是猜测,卢玄给我打哑谜,并没有告诉我究竟会发生什么。”
青瞳老者不屑一笑:“不惧不惧,纵使卢玄乃天地三清,但这等大事,将他请来山中,想必也不会吝啬消息,毕竟大卜算也算不得逆天而行。”
“死了。”玉清使淡然说道。
满座皆惊,大卜算虽然消耗阳寿,但完全不至于被天罚,为什么堂堂天地三清,说死就死了?
“大卜算便罢了,但妄图逆天改命,自然是死了……”玉清使说道,不过他的手却是紧了几分。
“逆天改命?”白瞳老者愤然起身,“十四年前那刘武便是逆天改命,被我等列为叛徒,为何身为天地三清的卢玄没有这等自觉?”
玉清使轻瞟他一眼,漠然道:“谁知道呢?也许是不喜天地约束吧。”
白瞳老者一愣,颓然坐下,这大殿中又是被一片死寂所侵占。
道门的职责便是捍卫天道,如果有人妄图挑战天道,皆是会遭受道门的制裁;但卢玄……即便逆天改命后没死,又有谁敢制裁他?
“既然不知天道如何,那就要做出最坏的打算,时刻谨慎道门安危……”
一道悠然的声音突然从大门传来,那人的声音落下,似乎还能够听见一缕琴音;琴音在大殿中飘荡着,久久不绝。
玉清使眼神一凝,盯着那道背着白光缓缓出现在视野中的黑影,嘴角一撇,一道冷哼从鼻中发出。
来者原是一个俊秀男子,身着纯黑色道袍,头上长发随意拴着,成一个马尾状。细眉虎眼,挺鼻薄唇,唯有皮肤略微干燥,不似玉清使那般柔美。
他背上背着一架硕大的古琴,即便他的手指没有触碰,但那古琴依旧发出一道道悦耳的声音。
白鹤幽云中,黑绝比天翼;拂手归罢去,飘然明翎音。
此人便是与玉清使齐名的道门三清之一,太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