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追魂曲
鬼照盯着南阳舒琪看，看到失神，短短五天，已经不下数十次了。对于自己反常到难于理解的举动，鬼照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是茫然，最后只能主动。
她本不是被动之人，鬼照的观念中，主动才得先机。
离开清水镇的第三天，在接受了十六少不知道第几次偷袭了之后，鬼照趁着寒塘冷脸往前走，十六少赶着去追，现场只剩下她和南阳舒琪的时候，开口问了在她心底憋了三天的问题：“你跟我去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南阳舒琪失笑，依照之前他和鬼照在别院的时候的相处状态，确实像是鬼照会想到的问题。
目的当然有，人没有目的，怎会坚持一定要做某件事情，他南阳舒琪若是没有目的，自然也不会执着于要跟着她一起去冥火宫。
“当然有。”这一点南阳舒琪承认地坦荡荡。
鬼照心一沉，道：“如果你是想跟着我找南阳舒敏，那么风险太大了，而且不一定人就在那。你大可不必用这么危险的办法找。”
何谓迟钝？何谓不解风情？何谓缺心眼？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但……南阳舒琪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喜欢，不行吗？”原本自己也是从不懂到懂得，他南阳舒琪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在鬼照身上。
最终问了跟没问一个样，鬼照没好气地回他：“若是我能明白，还问你做什么。”
南阳舒琪笑笑，道：“难得在这种时候你还能注意到我。”现象挺好，值得他出言提醒一下。
南阳舒琪这么一说，鬼照霎时才反应过来，好似这几天除了防着一直未动手的寒塘之外，她脑子里光想着南阳舒琪了。
“逼着我和三多逃了五年，最后还是落进你的手中，说明你也是个危险人物。”
南阳舒琪叹，回：“我以为你是故意的。”三个月前鬼照能在他眼前消失，就说明了一点，他被利用了。
被利用了不要紧，起码对鬼照而言，现在的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被利用后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值得。
鬼照承认一开始乖乖被南阳舒琪带进他的别院里住下，确实是别有企图，人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孤注一掷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南阳舒琪抬手替两人倒满茶水，道：“被我猜中了？”
顺手端起茶杯饮茶，放下茶杯后，鬼照才大方承认：“不错，根据我五年的观察，你这人奸归奸，但是实力上还算稳当可靠，被你关着说不定比较安全。”
“只可惜冥火宫无孔不入，连我这算得上比较安全的地方也保不住你们。”
南阳舒琪话中微带一丝自嘲，鬼照摇头，道：“现下多说无益，毕竟错在我。”
冥火宫这次行动，不费吹灰之力，能如此轻易得手，除了鬼照低估了冥火宫之外，还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有南阳舒琪那般自信未必不是好事，但是鬼照忘了，她根本就没有自信的筹码，
南阳舒琪收起心底的思绪，道：“看来，这世上你能信的，除我之外，不做他人想。”
鬼照点头，大方承认。
“五年的时间，不是白白花的。”
能相信一个人，对鬼照而言，不是坏事，但也不是轻易之事，冥火宫能在江湖上隐声匿迹，做事毫无声息，只能说明他已经渗透进了江湖中的每个隙缝中。
正因为如此，危险无所不在。
“不是我没提醒你，虽然有十六少和寒塘，冥火宫七成以上的杀手不构成威胁，但这也说明，另外三成，是致命的。”
鬼照做了最后的提醒，利用别人，也有限度，她不想拖累别人。
南阳舒琪再次替她满上茶水，道：“你的命，除我之外，我没准备给别人。”
自信满满，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早就不抱任何能活着的希望，这样的自信多多少少能感染已是悲观了的她，但……
鬼照莞尔一笑，不予置否。
南阳舒琪将茶水递还给她，道：“既然你之前信了，为何现在又不信了？”
鬼照一愣，道：“因为……”原因太过复杂，但最终不离难以掌控局面，那只能被局面所掌控的规律。
南阳舒琪笑笑，道：“游移不定，这个习惯很不好，人一旦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认知，就不应该顾虑太多。”
鬼照苦笑，道：“是啊。”南阳舒琪的话一针见血，若不是她太过顾虑冥火宫人的出现会给她那还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徒弟带来危险而亲手将他推进危险中，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纠结着一颗心，处处小心翼翼，顾虑这顾虑那，精打细算，不正是因为想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静，一片沉默，鬼照陷入沉思，南阳舒琪看着陷入沉思的鬼照渐渐皱了眉。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想什么，不知道现在她心底下一步该怎么走，虽然在鬼照离开别院之后他就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能被人所掌控的，但真正面对着她独自一人苦撑，也不愿意让别人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南阳舒琪心底依旧耐不住起了怒气。
“你打算让自己撑到什么时候？”
南阳舒琪忽然发出的怒气，惊醒了沉思中的鬼照，有些恍然，抬头看向南阳舒琪，惊觉那双阴沉的眼睛中蓄意待发的怒。
怒，为什么而怒？
为自己？
鬼照歉意笑笑，道：“我没事。”
南阳舒琪冷笑，语气较之前更为尖锐，道：“没事？如果今天冥火宫那边传来消息说你那小徒弟小命没了，你还会说没事吗？”
霎时，鬼照心口一凉，脸色转成一阵惨白，一直压制着的寒气突然上扬，喉头涌上一阵腥味。
“不会的，十六少说……”
“十六说不会有事，现在程三多人在冥火宫，而十六少整天跟在寒塘身后跑，你确定他跟你说的是真的？”
双手开始发抖，这种情况明明是在自己预料之中，但被人当面拉出来摆在自己面前之时，最不愿意相信的，竟然是自己。
“我……”
“承认吧，承认你现在很累，承认你现在需要有人帮你，承认需要我在你身边支撑你。”南阳舒琪很不明白，需要帮的人是鬼照，耐不住主动开口逼人的确是他。
“我……”头痛欲裂，努力撑着的一口气竟然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彻底泄露，把喉头哽着的血咽了回去，鬼照扯了扯嘴角，道：“我没说不需要你，这一路还仰赖你保护我到冥火宫。”
要一个逞强了二十五年的人承认自己累了，在鬼照的认知中，这比登天还难，记忆中她师父见她第一面开始，第一句话就是靠人不如靠己，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难，不顾虑后果把一切交给别人，难于登天。
起身，扶起全身一直在抖的鬼照，南阳舒琪道：“你的话，从来都只是在做表面文章，说是一套，做又是另外一套。”
既然被发现，鬼照也不做任何反抗，掩饰无用的时候，她通常选择大方面对。
“烦劳你了。”
鬼照的伤，是之前被寒塘那一掌所伤，一直撑到现在，亏了鬼照之前极力压制，正常人早该昏迷不醒了。
伤势有点严重，南阳舒琪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自己那一番话，让鬼照心绪起了波动，一时克制不住才导致寒气趁虚而入。
“我去找寒塘。”
鬼照扯住他，道：“不用了，你说得对，十六少的话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你这几天一直应付他，我这边可以撑住，不能在这个时候拖累你。”
南阳舒琪挑眉。
“你确定你这样能撑到冥火宫。”
鬼照摇头，诚实地不得了，道：“不确定，不过你送点真气给我压着寒气，我就确定了。”
南阳舒琪扶着鬼照盘坐好，道：“我南阳舒琪从来不是好人，而且我的东西都很贵。”
鬼照深呼吸了口气，重新调整内息，闭眼道：“我最贵的东西就是我那小徒弟。”回想起调皮可爱，明明是孩子心性，却老爱装大人模样的徒弟，鬼照心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南阳舒琪道：“看来我走眼了，我一直以为你最重要的是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总以为鬼照之所以不肯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是因为想隐瞒，想替某些人隐藏某些秘密，也正因为如此，见她用如此刻意的理由，用不知道，不记得，不想知道来掩盖。殊不知，她刻意隐瞒的是自己的意图，不是他所想的秘密。
鬼照一顿，随即摇头，道：“我看重的是我现在手上拥有的，至于过去的记忆那些有的没的，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不知道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多么简单的道理，但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明白。
南阳舒琪盘坐在鬼照身后，开始送真气给鬼照疗伤。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声音越渐靠近，最先发现异状的南阳舒琪起了疑心，慢慢收回手，示意鬼照坐好继续调整内息，起身准备前去看看。
人站稳，整理好微乱的衣襟，南阳舒琪抬脚往外头走，刚走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鬼照发现了异状，一收心神，侧头问：“怎么了？”
南阳舒琪叹气，道：“是十六少。”
话音刚落，门“啪”的一声由外往内甩了进来，难得的是，今日第一个进门的不是一向仰首挺胸走在最前头的十六少，而是沉默寡言不理人的寒塘。
只不过今日的寒塘较往日更冷。
南阳舒琪越过第一个走进来就走到房内最角落的桌边径直坐下的寒塘，再看向房外，只见一改平日嬉皮笑脸不正经模样的十六少，正摆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正引着一位绝代佳人往房内走来。
所谓美人莲步，步步生香，和十六少一步一笑优雅地往内走的这位佳人不仅仅只是步步生香，而是一步轻挪十里香。
南阳舒琪身为南阳国的七王爷，皇宫内院朝廷民间的美人见过不少，这样的美人实属少见，而这样少见的国色生香为何会出现在这种乡间小镇？
十六少牵着人往这边走，忽略了站在原地一脸深沉地看他们的南阳舒琪，也不打算做介绍，自顾自殷勤地亲自为佳人端茶送水。
南阳舒琪正猜测着这会忽然出现之人到底是何人之时，忽然身后一直盘坐着的鬼照有了动静。
鬼照认识这位绝代佳人，或者说，她们之间除了认识之外还有一层外人所不知道的关系。
绕过南阳舒琪，鬼照走上前，单膝下跪。
冥火宫有规矩，一宫之主，跪地不跪天，跪师不跪主，鬼照单膝下跪，已经足以证明眼前这个女人在冥火宫的地位。
“徒儿见过师母。”
十年未见，这位从小就一直照顾她的师母，依旧是昔日的明媚艳丽，依旧是记忆中的绝代芳华，只是在美丽的容颜下，鬼照看到一抹掩饰不了的哀伤。
眉头，眼神，嘴角，记忆中的温柔已经完全被浓重的哀伤全部掩盖。
“起来吧。”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嘶哑暗沉，低得仿佛是从地底发出一般，南阳舒琪才发现从刚才十六少和这个女人出现在门口一直走到房内这段路上两人之间所谓的笑谈，他只听到十六少的声音。
外表如此艳丽，声音却完全透着说不出的沧桑和哀伤，这位谜一样的倾国佳人初见便给了南阳舒琪一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眼前的这名女人，眼神中有怨，有伤，有痛，但更深沉的是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
鬼照抬起头，看向女人。
“师母，您的嗓子……”
女人笑，从嗓子底挤出的声音，沉重地压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上。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照儿好好说话。”
一句话，连平日嬉皮笑脸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六少也回身而退，寒塘跟在十六少后面一起走了出去，南阳舒琪无须顾虑这位女人在冥火宫的地位如何高贵，自然也不会听从她的话。
鬼照一愣，侧脸看依旧挺直腰杆站在房中的南阳舒琪，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道：“你出去吧，她是我师母，不会对我做什么。”
一直没看南阳舒琪的女人终于注意到了房中的南阳舒琪，轻笑了一声，道：“琴姬失礼了，不知南阳七王爷在此。”
与话中之意完全不搭的高傲不屑的语气，南阳舒琪察觉到了这话背后藏着的敌意，扯了扯嘴角，决定不做回应。
南阳舒琪侧身看鬼照，道：“有事喊一声，我就在门外。”
没有再迟疑片刻，对于南阳舒琪的合作，鬼照舒了一口气，两个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若是对上，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周全。
该离开的都出去了，房内只剩下二人，琴姬起身伸手牵起鬼照，走向敞开的窗户。
窗户外，烈日骄阳，无云无风，虽静却令人无端起了一丝压抑感。
鬼照闭口不语，安静地等待着琴姬开口，除了她师母的身份外，琴姬亦是冥火宫三代宫主的师承者，地位在冥火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出冥火宫来寻她，必定不单单只是来寻她说话而已。
良久，只闻琴姬一声叹，道：“今日我来此，一是作为冥火宫的三代师承者，希望你回去履行原本属于你该做的事情。二是作为你的师母，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性命让你师父在天之灵能安息……”
“这……”鬼照心惊，为琴姬口中所出之语，“您说师父他老人家……”
琴姬垂头，一声叹，叹出心底压抑多年的哀伤，随即将陈年那一段往事娓娓道来。收尾的是琴姬无声的沉默，那一刻，鬼照忽然明白了琴姬出现之时那满眼的沧桑和哀伤究竟是从何而来。
鬼照的师父，琴姬相守了几十年的丈夫，亦是昔年冥火宫十冥殿第十殿的殿主，不同于现在的十六少，鬼照的师父，沉、、稳、喜、怒不表于形。在鬼照的印象中，她师父像一摊温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总是以最温和最稳妥的态度去面对。
多少年前，那也曾是最令鬼照安心的存在。
“也就你，只有在你面前师母才……”
无声的泪从琴姬的眼角滑落，揪了鬼照的心，抬手替她的师母拭去那抹泪。师父师母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可以不听任何的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处理事情，但是师父师母的话不管如何都不能不听。
“鬼照明白了。”
师母说，她师父是死在当年太子谋朝篡位的那场大火之中，而那场大火就是现任冥火宫宫主的杰作。鬼照不记得当年具体之事，但稍作猜测也能明白，自己的命极有可能是师父换回来的。
一早便怀疑，民间传闻在太子府阁楼内的那具男尸的身份，但真正听到，鬼照只觉得自己的命太过沉重了。
“照儿，你要记着，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替你师父好好活下去。”
琴姬抹掉泪抬起脸，含泪的双眸带了些许欢喜与欣慰，又牵着鬼照走回桌旁。桌上有一架七弦琴。
琴是琴姬常年不离身的乐器，桌上这架刻有火凤燎原之图的七弦琴，又名火凤琴，乃是当年师父亲手为师母所做。
“来，为师母弹一曲。”
鬼照一顿，道：“这……”
鬼照天生对声音敏锐，这是当初她这位貌似天仙的师母答应教她声乐的原因之一，可鬼照本身不喜爱这斯斯文文的东西，当年跟着师傅的时候就时常偷懒跑出去干别的事打发时间，摸准时间再回去。
每每师母不高兴教训她的时候若不是有师傅在她的膝盖早就跪出一层硬茧出来。
可自从她进了太子府之后，已经快十年未见到她的师母了，至于她师傅，记忆中是她师傅送她进的太子府，之后到底怎么样就没有任何印象了。
直觉她和她师傅进太子府之后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仔细一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鬼照不想让师母看她早就丢得不留半点的琴技，转了话题道：“师母，鬼照想知道我那小徒弟在冥火宫怎么样了？”
琴姬顿了一下，忽听嘶哑诡异的笑声再起，鬼照没来由一阵紧张，随即听到师母如此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师母每次一提要你弹琴，你就转开话题。”
鬼照干笑，却是无法否认。
琴姬抬手，推开鬼照，在火凤琴前坐下，一手拨弄琴弦，声如瀑布流水倾泻而出，鬼照顺势后退到窗前，立在窗下。
琴姬十指按在琴弦上，微顿，一手两指轻捻琴弦拨起第一个音，仅是第一个音，鬼照便知师母接下去要弹的是什么曲子。
《追魂曲》，声声如追魂，声声似思愁，却又空茫无物，无处可寻的悲戚。这是当年师母最喜欢弹给师父听的一首曲子。
明明是一首悲哀，无奈的曲子，次次都会让师父叹息，可年复一年，师母只弹这一首曲子给师父听。
曲中，鬼照正在回思着，琴姬那嘶哑的声音又起，悠扬绵长的琴声衬得那声越发悲凉。
“知道当年为何师母只弹这首曲子给你师父听吗？”
鬼照点头。
“师父说过，这是他最爱的曲子。”
琴声继续，却是越后越发低迷，琴姬的声音也随之低了些，道：“没错，你师父最爱这首曲子，但这不是原因。”低了的说话声，不若清晰之时的嘶哑，听上去与其说是说给鬼照听的，更像是她在自言自语。
鬼照不解，顺势低问道：“那是……为何？”
“为何……”琴姬未回答，只是低声喃喃着这两字，似是在回味，又似自问。琴曲接近尾声，在一声之后愕然而止，这一声，又像是压抑到了最极致之后全然将那悲哀堵在最后的那一个音色上，更是堵在了心头上。
不得发泄的情绪郁积在心头，这一首《追魂曲》像是无穷无尽的追踪终是得不到想要的最佳写照，听完一曲，鬼照不由得轻叹一声，道：“师母，您放心，您的话鬼照一定会听。”
双手依旧放在琴弦上，轻抚，似是不舍，手势却压得极重，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琴姬回道：“你师父的遗愿，是让你活着。师母亦是希望如此，所以你要救的人，师母会帮你救出，但是前提是你要回冥火宫。师母只有你了……”
“是，鬼照知道。”重重又重重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要她活着的声音，鬼照脑中浮现出昔日温和的师父摸着她的头轻声细语要她好好活下去的情景。
琴姬起身，拨下最后一个音调，似是低喃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记住，要活着，只能杀了他……”
“是……”
“啪”的一声，一阵风吹过，敞开着的窗户应声合上，鬼照一惊，环顾了房内一片的昏暗，急忙走至窗边将窗户推开。
琴姬带着笑，看着鬼照的背影，起手继续拨弄琴弦，懒懒散散的拨弄声，却依旧逃不开哀伤。鬼照步回桌旁，看着带笑抚琴的琴姬，道：“师母，等事情完了之后，鬼照可不可以求您帮忙照顾一个人？”
琴姬垂头捻琴弦，轻应了一声。
思及自己那小徒弟，鬼照脸上顿时柔了许多，嘴角也带上了经久未见的笑意，道：“三多还小，跟我东奔西跑了五年，也没好好安生过过好日子，这是我这个做师傅最亏欠他的地方，我想让他以后能跟您一起离开冥火宫。”
人是自己带进来的，愧对他的自己还不了，总该为他找个可以托付之人。
琴姬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他几岁？”
鬼照回：“十三岁了，但是我太宠他了，总是没大没小，师母您别见怪。”
琴姬笑道：“怎么会，再皮也没有你那会皮。”
鬼照顿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她的性子全是她师父惯出来的。
“那也是……”
“也是师父惯出来的。”琴姬适时接了鬼照的话，又道：“我答应你，你的小徒弟有了着落，门外的那个男人呢？”
南阳舒琪……
鬼照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他……”
南阳舒琪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无法左右。但是自己已经为自己今后的路下了决定，而这个决定没有把他包括进去。
“那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决定吧，我无法为他安排什么。”鬼照相信他也不需要自己为他安排什么。
“但是师母觉得他去可以保护你。”
鬼照摇头，道：“师母您该知道，我这次进去，谁都插不了手。”
琴姬抬眼，道：“师母可以帮你……”
话还未完，鬼照转身背对着琴姬，道：“师母，我不管别人怎么样，那些都与我无关，但是这个人……是我把他扯进来的，我就必须保全他。”
琴姬顿了一下，道：“他有那么重要吗？”
“嗯。”
“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嗯。”
“你忘了你师父要你活下去吗？”
“没忘。”她怎敢忘记。
“那么……”
“师母，就允许徒儿任性一次，这一次，我不想让他介入。”考虑了许久给自己的答案，未能说服南阳舒琪，现在却只能说给师母听。
鬼照起身，走到琴姬身后，道：“师母，以前我总喜欢在师母的背后看师父，师父不喜欢在人前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有在听师母弹琴的时候，才会稍微放下。以前我不懂为什么师父只肯在您面前放开他的情感，现在我明白了。”
琴姬一顿，道：“明白什么？”
“因为只有最重要的人安然，自己才会安心啊。”
琴姬侧头远望，嘴角扯了个微涩的笑，低声应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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