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世界的人,是没有信仰神魔惯例的。世间流传的伟大存在,都是称贤尊圣。不塑像,不修祭堂,无需跪拜,不兴献礼。有人会疑惑,难道没有缅怀敬仰之心吗?当然有,往圣先贤的功德铭记于沧澜人的心中。可以从村野山夫的歌声中听到,史书著述里看到,地方风俗上体现,日常谈笑时提及。树碑立传,名垂青史。人们以为,那些毫无灵性的塑像是肤浅的物化,是一种不负责的亵渎。高尚的尊崇应该是精神性的,千秋万代绵延不息。
所以,在沧澜大陆,雕刻师很少去刻人物。他们认为,对人物的塑造是画家的事情。刻一枚传世的印章,或者独创一种刻法,要远比苦心观察人的貌相要来的高雅。塑造一个先贤的相貌,呆滞空洞地仰望星空,总不能变成一个大活人。刻一个把玩在手心的小物件,寄之以情,才是真正的玩赏,此间乐趣不足为外人道。
奕寒总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认知的。既然可以认知,就没有不能表现的。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要么是故作高深,要么是认识不够,拙于言语上的表述。
一个真正高深的艺术家,他的着眼点必不在于事物外在的表象。他想表达一种粗浅观察所看不到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是一种气韵,一种境界,一种体验,一种态度,一种性灵,凡此抽象的种种。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能够将精神性的东西物化,比单纯地为了像而像要高明的多。
沧澜战技的极致境界物化于形会怎样呢?自战技开创到现在,无数修行人都深思这个问题。到了现在,月曦历两万零七年的现在。八大战技,三十二个极致境界。成为传奇的先决条件就是要参透至少八个极致境界,而且要是分属不同战技的极致。纵使你参透了瞬战技的四个极致,御战技的四个极致。其它战技一概不会,你也不会成为传奇!
以极致化形为标准的衡量体系,也大体可以反映出每个离尘强者的战力。境界的领悟需要天赋,在这方面,姜还是老的辣的普遍认知就不那么成立了。
奕寒手持长剑屹立于鬼祟秽尸法阵里,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袍浮现耀眼的光纹,顷刻之间,一身华丽的甲胄出现。白玉质感的护臂,水晶似的棱形护心镜,坚若玄铁的战裙,高耸的金边护领,线条刚硬的银色头盔。就连手指上都有一层鱼鳞状的光片。奕寒的形象英武而冷厉,找不到一丝清隽文雅的书生气。
鬼祟秽尸法阵的邪灵眼中鬼火明灭,他们有的开始退缩,甚至有些匍匐在地。毒烟瘴气被屏蔽在奕寒周围数丈,可怖的声音在此时喑哑。
“御战技铠化!”如此完整的极致战甲,疏影、清虚、玄胄、晶尘,四种御战技的极致防护。孤辰夜很愤怒,怎么会呢?奕寒才多少岁。孤辰夜暗下决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此子扼杀。月皇陛下,我始终比不上那个人吗?即使是我的子孙后代。
“常规的手段是对付不了他了,可不代表我渊源遗族对其束手无策”。幻影圣使磨砂般的声音响起。他手中排列四种颜色的水晶,每一颗大小均等,有半个拳头大。
席止大祭司突然狞笑,“你们也太小看我的术法了,你们看这小子的脚下”。
对于离尘境强者而言,鬼祟秽尸法阵的狰狞恐怖之处,不是其中的剧毒与腐尸傀儡。这就像一个吸陷人的沼泽,让奕寒寸步难行,其中的腐蚀作用很强。
“我的法阵可以限制他的行动,这是一个好靶子,就看诸位的战力了”。席止随意挑一座建筑的断壁坐下,奥川人喜欢看血腥暴力的争斗,又不愿过多浪费自己的气力。
“可笑!我说过你们最好一起出手,我一个一个解决太麻烦了”。奕寒冷笑,他的后背出现一对羽翼,一对月光编织的羽翼,其形飘逸,透薄如纱。然后徐徐张开,直到翼展将近三丈,这才凌空扑飞。像是束缚太久,月灵羽翼跃动着欢快的光点。
孤辰夜现在的神情一定是惊愕了,月皇才能修习的月灵羽翼,这已经属于月皇奥义秘法了。
“你是如何修炼成功的?孤辰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略有小成,你满打满算也才三十五岁,据老夫所知,你是七岁才开始修习战技的”。
“很难吗?当我瞬战技大成的时候,月灵羽翼就与我相伴相形。我还要感谢封锁月食盟约消息的人,这样才能让你们轻视于我。我忘了告诉你,这些在你们眼中超凡的手段,在我眼中还是太平凡了,我十一年前就已经将两大战技的极境融会贯通”。奕寒轻松的语气像是狠狠地抽了孤辰夜等人一巴掌,如果孤辰雪看到儿子的表现,一定会赞叹道:“英果类我!”
心镜贤猩红的眼眸有掩饰不了的贪婪,他想要得到这一具完美的肉身。当时候,他就可以洞穿沧澜世界回到魔神的怀抱中了。说不定,我可以超越父上。
虽然沧澜世界的人们不信仰神祇,可神魔确实是存在的。奕寒此时立于天空的形象就像一尊高贵的天神,他眼中孤高的傲慢与嘴角的不屑太明显,任何与之抗衡的事物终将覆灭!
奕寒慵懒地舒展着筋骨,八座圣城长期压抑着离尘强者的力量,好久没有这种汹涌澎湃的激动了。
“瞬战技的极致四境,荧光、星火、日曜、月华。少主,这个奕寒果非善辈。您看他的月灵羽翼上流动着的光彩,这四种极境,他都融合了”。
幻影圣使目光沉重,他收回了四颗水晶。这样的人太可怕了,天赋惊人,智慧卓绝。为什么又是灵族的人?我们渊源遗族被镇压了数万年,还不够吗?甚至要继续听从你们月灵族的谕令,生杀予夺,奴颜婢膝?
“孤辰长老,你们知道月食盟约吗?”奕寒灵族的口音很清澈,标准的月灵皇族的姿态。
“月食盟约?”孤辰夜低头沉思,他当然知道。当年代表月灵族签订盟约的人就是他。这是耻辱!高贵的月灵族怎么可以受到胁迫。
席止大祭司手指微颤,他有些惊疑,他的记忆里有一柄素面的长剑,差点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可是,如果不刻意回想,他甚至都忘了那场血腥的争斗。席止这才死死地盯着奕寒手中的净魔剑,他阴鸷的鹰钩鼻上,出现了几颗汗珠。
“如果——,我告诉你们,月食盟约是我主导的,你们会怎么办?”奕寒绽放出明朗的笑容,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果然,正如母亲所说的,猫抓老鼠的游戏最有趣了。
在这个残破颓圮的末界里,一切声音都微不可闻。席止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眼前噩梦般的一剑再次袭来。他倒飞出去,撞倒在一片瓦砾中。奕寒并没有动作,他也有些疑惑,这个奥川祭司在表演失败的飞行技巧吗?
“不可能!你们别相信他!那个时候他只有二十四岁,试问谁能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斩杀七个离尘高手,甚至逼退一位掌握了七种极境的老怪物?危言耸听!虚张声势!”孤辰夜面色潮红,他额头上的月徽都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已经没有选择了。等到那十几位圣使脱离了永坠梦魇,我们就真的没有翻盘的希望了”。幻影圣使声音平静,他必须杀死奕寒,如果最开始是为了无垢水晶,现在就单纯地想杀死奕寒。只因为奕寒是孤辰雪的儿子,未来月皇的继承人,仅此而已,就必须死。
奕寒扫了一眼幻影圣使,沧澜大陆有太多的野心。如果没有了欲壑难填的野心,这个世界会更好。他攥紧净魔剑柄,剑尖指向心镜贤。
“你存在的时间最长,就先从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