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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他乡故人

乔巧听到他答应留下,欢喜不已,将他引到大厅中。叶疏影进了楼阁大厅,只觉厅中香雾缭绕,沁人心脾,耳边响起的琵琶之声,也是悦人心神,这室内摆设虽简单,却令人心旷神怡,如临仙境。

乔巧将他安置在一位四十多岁的清瘦乐师身旁,自己便回到父亲身旁。

叶疏影与身旁的乐师见过礼后,便打算暂时忘掉江湖上的是非黑白,忘掉恩怨情仇,闭目凝神好好欣赏这琵琶奏出的音律,但却发觉座上至少有四对目光落在他身上,另他有些不安。

难道就因为别人是带着乐器进来,而他却是带着凶器进来,所以才惹人注目?还是这以乐会友满室祥和的水云阁里真的有认识他的人?

叶疏影一副被琵琶声所陶醉的痴迷模样,用余光迅速扫视一遍座上众人。

乔巧在微笑着看他,就像看到他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花一样,真不知她是在看花还是看人。

乔巧身边的清瘦长者乔然也看了他两眼,似乎只是对这个女儿半途中请进来的陌生男子有些好奇。

令他不安的自然不是这父女两人。

往下,好几个人叶疏影都不认识,当地的乐师他自然是不认识的,他们有的陶醉于音律,根本没发觉大厅里又进来了一个人,有的也只是匆匆一瞥,知道又来了个人而已。

再往下宾客座上,叶疏影看到了乔巧所说的那个过路的江南人,他就坐在叶疏影斜对面,三十岁上下年纪,头戴方巾,满脸的斯文秀气,却又显得儒雅大方,全无一般书生身上酸溜溜的气息。叶疏影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到了叶疏影,并且友好一笑。

叶疏影没想到自己只是用余光打量他也能被他发现,暗道:“看来此人不简单。”但他分明是传递了友善的信息,所以令他不安的也不会是他。

这书生身旁坐着一位以白纱蒙面的黄衫少女,身材娇小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了。但她看叶疏影的眼神却十分复杂,叶疏影忍不住抬头直视迎上她的目光,她却立刻垂下眼帘,就好像一直都在欣赏乐曲,不曾抬眼。

叶疏影却还是觉得她的举止有些怪异,他越发地好奇,目光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书生陆凝却突然凑近蒙面少女,与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少女又变得自然起来,欣赏着乐曲,神情温婉。

不管她是谁,如此温婉的少女,又怎会给人造成不安?这兄妹两人应不是仇人。

叶疏影仍觉得不止这些人在留意他,还有人依旧在盯着他。再看另一边,长胡子老头不认识,弹琵琶弹得十分投入的中年妇女不认识,脸上有块黑色胎记的胖乎乎的中年人他不认识,但是下一位……久别重逢的欣喜神色中包含着许多不知是怨气还是歉意,那青年男子不是飞沙寨的周岳阳是谁?

见到周岳阳,叶疏影除了意外,心情也是尤其复杂。事实上他是周岳阳的杀父仇人,但周岳阳并不知道,而且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一年前被冤枉了他并且险些害他丧命。

周岳阳的眼神虽然复杂,但也绝不是令他不安的那个人,他避开了周岳阳的目光。他们之间的恩怨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算得清的,实在是伤脑筋,他连想都不愿再想。

叶疏影迎上了周岳阳身旁的白衣女子的目光。那目光毫不回避,凌厉,冰冷,仇深恨浓,盯在谁身上都可以令人背脊发凉。

叶疏影赶紧喝了杯热茶,才没有打了个寒战。他也觉得这女子的面容他似乎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琵琶声歇,座上一片赞美与恭维之声,叶疏影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此处。

原想暂时抛却江湖恩怨安安静静地听一听乐曲,这时却已安静不下来。原先因为听到琴箫合奏而变得清朗的心境有渐渐升起阴霾。

乔巧既然是乐仙派弟子,这乐馆也必然与乐仙派有些联系,这城里的乐师未必没有其他的乐仙派弟子……

叶疏影回想着与他接触过的乐仙派弟子,很快就想起来周岳阳身旁的那名女子他确实见过,那是华潜死后,乐仙派派出来追杀他和沈玉泓的第一批人中的一个,这女子是当时的几个年轻人里唯一一个能吹奏《金波逐浪》的人,名唤郭青霞,但自从沈玉泓教他一个简单的方法对抗这曲魔音之后,她吹奏的魔音对他的影响就很小了,以至于她有些妄自菲薄,以为是自己的技艺不够纯熟。

这次真是误入虎穴了。

叶疏影现在只想找个理由离开潇湘乐馆。他倒不是怕这女子,只是他的身份和行踪一旦在这里暴露,那么就算他今天能逃过一劫,往后的麻烦也绝少不了。别说找沈玉泓了,他自己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叶疏影又以余光扫视全场,又向那书生和他身旁的蒙面少女看了看,只见他们二人交头接耳地低声而语。周岳阳远远地向他举杯,他只当没看见。白衣女子郭青霞却忽然起身,对主座上的馆主乔然行了个礼,说道:“乔叔叔,侄女适才发现座中新来了一位客人,不知新来的是何许人,乔叔叔可否给我们介绍一下?”

那乔然看了看乔巧,乔巧便起身介绍道:“这位公子姓苏,单名一个影字,他是我的朋友,如那位周公子一般,是请来欣赏乐曲的贵客。”

郭青霞说道:“不知师妹你是什么时候结识他的?”

乔巧说道:“郭师姐,这与此次乐会无关,咱们还是继续与各位前辈朋友交流音律吧。”

郭青霞说道:“能来到此处的都是精通音律的知音人,想必这位苏公子也是通晓音律的,不知能不能邀请公子为大家演奏一曲?”

叶疏影起身说道:“在下技艺粗浅,能够来到此处聆听天籁,已是荣幸之至,不敢在诸位大师面前献丑。”

郭青霞笑着说道:“苏公子怕是过谦了,师妹将你请到这里必是欣赏你的乐技,还望你不要推辞。”

叶疏影只好说道:“如此,在下只好献丑了。”心道:“既来之则安之,料她不会在此乐会上与我为难。”

乔巧听见他答应演奏,心中欢喜,问道:“不知苏公子擅用什么乐器,还是用自己的洞箫?”

叶疏影说道:“在下用古琴。”

一名童子抱着一把古琴送到叶疏影面前安放好,叶疏影轻抚琴弦。

音符流动间,隐隐飘送着一股来自天地的自然灵气,动静自如的旋律中,似乎在上演着一场生命的变化,从无到有,从静到动,从混沌未明到天地开辟,阴阳转动,循环不息,天地和泰,万物安详。

没有豪气干云的气慨,也没有悠然南山的飘逸,只用流水般的琴声不断轻抚着心菲,尤如不经意间步了落瑛缤纷的世界里,可以听到花落的声音,静观满地的落花,却没有忧伤。

这正是他的师父为洗涤他们兄弟二人的心境,化解他们心头恶念而谱写的曲子,从小到大,他也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弹奏过多少遍,如今指下轻快,节奏如流水行云,心中也安宁祥和,畅快无比。

待琴声停止,室中一片宁静,许久才传出一阵称赞之声。

叶疏影却不自觉地看了陆氏兄妹一眼,书生陆凝对他点头而笑,蒙面女子眼中也是赞许之意。

乔巧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侧身对父亲悄声说道:“爹,你看苏公子如何?”

乔然点头抚须,笑道:“琴艺不凡啊,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能奏出如此意境,真是难得,若是假以时日,必成大家。只是不知他的为人如何?。”

乔巧说道:“爹从他的琴音中还听不出他的为人吗?昨晚我便是借了他的洞箫退敌,没想到他听见我所吹奏的《雷动惊蛰》竟然能够克制自己,没有妄动杀机。”

乔然说道:“如此说来确实难得。”

乔巧听了心中欢喜无比,说道:“爹爹如此欣赏他,不如等到乐会结束将他留下?”

乔然看了看女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正有此意。”

乔巧嫣然而笑,对满堂宾客朗声说道:“没想到苏公子的琴艺如此高深,我等今日真是大饱耳福了。不如我再吹奏一曲,还望在座的前辈朋友多多指教。”说着从面前的案上取了一只精致的玉笛,准备吹奏。

叶疏影身旁的乐师恭维道:“早就听闻乔小姐的师父是乐仙派的大长老,外号‘铁笛仙’,想必乔小姐已得到他的真传,今日能够聆听小姐吹奏,真是三生有幸。”

其余乐师也附和一番,乔巧微微一笑,便吹奏起来。

笛声清扬悠远,叶疏影听在耳中,如临幽谷,如沐山岚,十分惬意。但他却不能安心享受,余光留意着周岳阳身旁的乐仙派弟子,见她也一样心不在焉,在留意着自己。

叶疏影听了一阵,看到身后走过来一位小童子,给旁边的乐师换了一壶热茶,就将他招了过来,说道:“这位小哥,我有些内急,不知茅房在何处?”

那小童子说道:“苏公子请随小子来。”便给叶疏影引路,将他带出了大厅。

叶疏影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人跟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此时笛声未歇,另一种乐器之声突然大作,叶疏影还未分辨出那是种什么乐器,就觉淙淙流水之声传入耳际,陡然间眼前景象似乎也变了,眼前尽是嶙峋的山石和在风中摇曳的草木,脚下竟有一道溪水从山谷中流出,斗折蛇行,蜿蜒向远,两侧山林尤为茂密,长草过膝,树枝交错,连路也看不见了。不多时山风忽起,草叶树枝摩挲而响,山雾渐浓,弥漫山林。

叶疏影听着乐声就觉耳熟,再看着眼前景物突然发生变化,已猜到那是乐仙派的《雾失楼台》,自己已被乐声迷惑产生幻觉,却无法摆脱,只觉山雾愈来愈浓,山林之中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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