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有些犹豫了一下,想起来自己的心理障碍,会不会打扰到工作?
方然抬头看了看一边的苏湫白,面露疲惫,还是没有开口说。这种时候就不要打扰他了吧,也先瞒着,会耽误的。
像苏湫白这样的人,是不能忍受身边的心理医疗工作者出什么毛病的吧!被他知道了,估计会生气的。
她又抬眼看他,却看见苏湫白的目光竟然也在注视着自己。方然不由得浑身一震,不知所措。
“看我干什么?”她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我没有看你。”他平静道,眼神更是肆无忌惮。“只是见你坐立不安,头冒虚汗,瞳孔放大,伴有呼吸紊乱……有事瞒着?”
方然一惊,她差点忘了,苏湫白是谁,大名鼎鼎的心理催眠教授,看人更是眼光毒辣,通过一个人根本不明显的微表情、小动作就可以看透他的心理,堪比读心术,没有逃得过他眼睛的小心思。
不过他说的也太夸张了,她有那么明显吗?
“……去你的。”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无辜些,但是还是有些窘迫:“我警告你,不许读我。”
“我当然不会。”他轻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被我读心是要交钱的,你想太多了吧。我只是看有人做贼心虚。”
“你才做贼,你全家去做贼!”方然苦笑不得,恼羞成怒地拿起手边的靠枕扔过去,起身坐到了对面。“都说了不许再读我……再看我戳瞎你!”
她白眼不停,被苏湫白一气,也没什么心情看病案了,直接把东西全部收拾起来,装到包里面。
苏湫白淡淡扬起了嘴角,垂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脸,支起身子继续工作。
*
八月二十四日,凌晨四点,上海。
在离医院最近的酒店住下后,方然很早就去了第一医院。路途奔波,喝再多的提神咖啡也不免面露疲惫的神色。
到达医院之前,她草草补了一个不到二十分钟的小睡眠,洗了澡,把身上还是去找苏湫白穿着的休闲衣物全部换了下来,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来的匆忙没有带多少鞋子,只能还是穿上那对白色帆布鞋,急匆匆赶到医院。
有病人的病案,找到杨子姡很容易。值夜班的小护士看到风尘仆仆的方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晚也有人来探病。
方然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反光玻璃时,尽管有心里准备,还是被杨子姡面如白纸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虽然杨子姡只有二十九岁,但是看上去非常显老,岁月的沧桑已经把一个正值年华的女人折磨的不成样子,夺去了她平滑的肌肤和红润的脸色,只剩淡淡的皱纹和好像永远不会散去的深深皱起的眉头。
方然心里一阵不舒服。就算没有苏湫白,如果知道了这个需要帮助的女人,她也会二话不说来上海治疗她。
小护士巡视出来反手关上门,看见目光悲戚的方然,浓浓的上海口音开口问:“你好,我能帮你点什么?”
“那个叫杨子姡的病人,现在怎么样?”方然同样用礼貌的话问,把声音降低,好像怕惊扰了病人一样。
“刚从手术室推过来,杨女士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小护士回答,“昨天下午送来的,送到医院的时候杨女士已经重度昏迷了,好在筷子插得不深,经过了五个小时的抢救,算是把命救回来了。”
方然点了点头:“谢谢。”她又想到了什么,问:“医药费多少?”
“刚刚被一个姓苏的先生交过了。”小护士如实答道。
苏湫白?方然皱了皱眉眉头,他也来了?
小护士拿着病历走了,方然坐在重症加护室门口的长椅上发呆。
医院的空调开得不是很低,她还是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她把脸埋在手里,头发垂在耳后,许久,安静又沉默。
*
“你还打算在这里坐多久。”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苏湫白……”她抬头看见靠在墙上的他,目光淡然,看着重症监护室的反光玻璃也是不语。
苏湫白左手提着两被大杯的榛果拿铁,伸手递给她一杯。方然接下来,还是热乎乎的,喝着浑身舒服。
她见他没有再开一杯的意思,小声问:“你不喝?”
“我不喝这些速溶的玩意。”他身形冷清,“给乔安留的。”
方然自知无话,转过头继续喝拿铁。
“你不用在这里坐着。”他抱肩靠在墙上,声音冷淡。“坐在这里毫无用处,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你要是没事干就回去睡觉。”
“……明天有什么行程吗?”她放下杯子问,“杨子姡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等。”他回答非常快速和简洁,“一旦病人醒来,我需要在第一时间控制病人,以防做出更幼稚的做法。”
“怪不得你这么快赶回来。”方然抿了抿嘴。
片刻无话。
她抬头看他,苏湫白冷静沉着不发一语,静静看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走廊灯光不足,也许是个子高,更显得他孤独沉默。
“……苏湫白,”她鬼使神差的开口,“你从小就这么冷冰冰的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他淡淡回答,“闲得慌你就回酒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收回目光,“我只是好奇,像你这样行事断绝,处变不惊的人,有个怎样的家庭。见你这样雷厉风行的办事,有时候还挺羡慕你。”
“……家庭?”他像是在琢磨着个字眼,慢慢的,竟然有些讽刺的笑了。他低头整理袖口,漂亮的侧脸线条流畅而英俊。“什么家庭?其实也没什么家庭,就是父亲杀了母亲,杀了祖母祖父,杀了兄长和邻居,然后被家里最小的孩子所杀。”
在方然听得瞪目口呆,毛骨悚然的目光里,他慢慢抬头,眸色如墨深沉,寒冷如冰,不含一丝感情。
“这样的家庭,造就了我——我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声音竟然有一丝笑声。“你羡慕?”
他看见她愣住的表情,诧异而恐惧。
“……对不起。”方然吞了口吐沫,手心漫出了一些汗水。“我不知道……”
“虽然我很不愿意提起。”他目光恢复平静,“不知者无罪,但是还要惩罚一下你……有刀吗?”
“啊?”方然一下子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苏湫白,我跟你无冤无仇……不对,就算我们有仇,你摸着良心问问我对你还是挺好的是吧?你可别忘恩负义……”
她退着脚步,却不想脚下一拌碰到椅子腿,向后栽倒过去,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啊!!”
下一秒,手腕被人紧紧拉住,一股更大的力量把她拉回来。方然惯性朝着面前一栽,直直倒在他怀里。
她闻见苏湫白胸口淡淡的咖啡醇香,胸膛就那么紧紧贴在她脸上,心神一跳,大脑立刻就死机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变态。”他直接伸手推开愣住的方然,像是清扫什么脏东西一样拍了拍衣服,淡定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如果我要杀你,你还会活到现在?”
“……”也是,以苏湫白的战斗力,要是杀她,应该到现在渣渣都不剩了。
又感觉被自己蠢到,面红耳赤的看向别的地方,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也开个玩笑而已。”她故作镇定。
“撒谎的技术很业余。”一旁传来苏湫白淡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