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但是怒火没有放下一分,只是咬着牙看着他。
“你叫方然对吗?”苏湫白眼睛瞟在文件夹上首页主治医生后面冰冷的印刷体,抬眼上下打量她一下,斜靠在沙发上冷冷道:“方医疗师,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你在病情原因上所说的‘病人无法进入催眠状态’是十分荒谬的,除病人语言不通或者不明白指示以外,所有人类都可以被催眠,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表情冷淡,继续道:“人的大脑状态分为四个层次,在放松状态和睡眠状态时是可以被催眠的。那么方医疗师,我问问你,如果你的病人不能进入催眠状态,除去我上述所说,是不是你的学业不精的问题?”
“不可能,我的技术和学业没有一点问题。”她回绝,有些着急。
“那么,除非你的病人不是人类。”他淡淡喝了一口咖啡,沉默了一会。“在很多情况下,动物从理论上也可以进入催眠,实例也有很多,这么一看……”他放下杯子低低道,“看来你连治猪的也不如。”
“你闹够了没有?”方然实在不想再进行这个她到底是不是治猪的话题了,“好,苏湫白,就算我学业不精好了,让你去帮助一个生病的可怜孩子,你去不去?”
苏湫白喝完最后一点咖啡,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起身去吧台洗了杯子,过程中没有一点回答的声音。
方然颓然的弯下腰捂住脸沉默着,深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明明都是中文好像和他交流就是有心无力。
她怎么不明白所有人都可以被催眠?正是她明白她才会疑惑,才会担忧,那么为什么那个叫韩佳佳的女孩就是不能被催眠呢?
苏湫白根本就没有理解她的话!就是因为因为根本无法和病人做交流,所以才会出现催眠失败的场面啊!
如果没有苏湫白的帮忙,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一想到那个目光呆滞的孩子,心里就一阵难受,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对于命悬一线的病人作为医治的人却有心无力,太过煎熬。
她又想起来母亲临死前的目光,带着在深渊里挣扎的绝望,带着一丝渴望被杀死的渴求。她亲眼看见母亲拿起小刀,先是一刀一刀划着自己的身体,鲜血淋漓,然后亲手割开了自己喉管,随着喷涌而出的鲜红,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对于死亡的期待,对于脱离痛苦的奢求。
想到那天晚上在母亲身后的黑暗,那么暗,那么庞大,要把她的身子吞噬一样的无尽悬崖,吓得她头上淋漓的冷汗,心跳如鼓。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起身背上包就要离开。看着在吧台后面慢慢磨咖啡豆的苏湫白,脚下一顿。
“苏湫白,世界上死了的那么多的精神病人,都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医生太多。你们总愿意看着他们在痛苦煎熬然后冷眼旁观,都是你们自己的封闭,你们一个个……”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有些红,“冷血无情,不仅关上自己,还隔开了别人,你迟早在会你一个人的生活里变得腐烂、腥臭……一直孤独到死!”
她说罢从桌子上拿起文件夹,夺门而出。
“彭”的巨大关门声,之后陷入了长长的安静。
他的表情依旧淡漠,客厅的暖灯照在他身上却无法和他冷淡的身形融合。他靠在白色吧台上,灰蓝色衬衫袖子挽在胳膊肘,白皙手腕上的肌肉清晰可见,双手修长且分明。他把咖啡放在一边,然后站起来走到楼梯口,有些惨白的手伸出按住客厅灯的开关。
“啪、”
“啪、”
“啪、”
“啪、”
一盏一盏都全部关上,紧紧拉住的窗帘隔绝的外面的阳光,客厅变得黑暗而低沉,包裹住一切。
他沉默片刻,端起咖啡上楼,迎接他的是二楼,连壁灯也没有的虚无。
他依旧能在黑暗中走到他的房间门口,伸手打开门,屋子里透出一点亮光,但随着他冷冰冰的关门声而灰飞烟灭。
方然快步走出别墅,扶住冰冷的路灯身杆,回头看向身后的建筑。
别墅外墙暗色的瓷瓦低调而柔和,刻印着精致纹路的窗帘紧闭,笼罩着一片昏暗,包裹着的是无尽的漆黑和冰冷。
孤独到死。
方然坐在韩佳佳的卧室里面,对面的女孩的魔怔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佳佳安静的及其诡异,她在她卧室里面把病案随便铺在地毯上直接研究,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和输营养液和上厕所之外,韩佳佳一直坐在床上发呆。
这就是精神病人,他们总有自己的空间活动,安静和沉默是他们最好的戏场,缜密漫长的思考使得他们的注意力异于常人,也是这样造成许多人精神崩溃。
门轻轻被打开,佳佳的爸爸一脸疲惫与担忧的探进脑袋看了一眼床上的佳佳,朝着方然小声呼唤示意她过去。
方然心下明白,把东西整理了一下轻声慢步的走过去打开门。
“舅舅。”她小声而礼貌地朝佳佳爸爸喊了一声。“怎么了,有事?”
“不,我就想看看这孩子。”佳佳爸爸眼眶里面是好几天没有休息好的血丝,他忧心忡忡看着方然:“小然,你再去找一次那个苏教授,行不行?”
方然闭嘴不说话,许久缓缓摇了摇头。
“……”佳佳爸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深沉,他低了低头,声音有些沙哑:“……小然,我……我看见这孩子就想会起你妈妈那个样子……我真的不想让这孩子步上你妈妈的后尘,你一定救救她。”
方然心中早已经了然,她垂了垂眼,淡声如水:“恩,我知道……我会努力的。”